幾個人處於旋風中心,眼看著外圍的馬車瞬間被卷上天又狠狠摔下,不知道拋到了什麽地方。


    幸虧起風前蘇雲起把馬解開喂了此水,之後又放它自由活動沒來得及拴上,不然真就白白折損了。


    如此情景,他們隻得死守著旋風中心不敢輕易離開。


    可是,旋風在動,而且速度在加快。


    蘇雲起沉穩地說:“飲水和幹糧隨身帶著,把馬匹放開,手牽在一起不要分散。”


    他從十歲起混跡軍營,也曾駐守漠北,對抗沙地季風有一定的經驗。


    大海和小川到底受過嚴苛的訓練,遇到這樣的情況不僅半點沒慌,反而用最短的時間做好了蘇雲起交待的時然後一左一右地把其餘四人護在了中間。


    一共六個人,手挽著手緊緊挨著,最大限度地凝聚地一起,


    蘇雲起在中間位置,總能精確地預測出旋風移動的方向,繼而引導著大夥往那邊走。


    江逸一手挽著他一手拉著蘇白生,不敢有半點軟弱和鬆懈。


    即使滿身滿臉都是沙子,脖子上癢得不行,都沒時間也沒精力去擦一擦撓一撓,兩條腿機械性地隨著蘇雲起往前挪動,靴子裏灌滿了沙子都渾然不覺。


    不隻是他,江池宴和蘇白生更是沒叫半句苦,隻一心配合著大家。


    相比這下大海和小川承受的壓力更大,他們要護著中間的人,身上還帶著保命的幹糧和水。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也不知挪動了多少距離,江逸隻覺得腿都失去知覺了,風沙磨得眼睛嘩嘩流淚,難看又難受得糊了滿臉。


    他依然生生扛著,不想讓蘇雲起分心。因為對方需要一心一意地注意著風向,保證第一時間作出精準的判斷。


    淚水混著沙子糊到鼻孔處,仿佛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棵稻草,江逸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膝蓋一彎,眼看著就要跪倒在地。


    下一刻他就被人托住腰身摟進了懷裏。


    蘇雲起來不及跟他說話,隻是用衣袖迅速地在他臉上抹了一遍,眼睛甚至都沒往他臉上看。


    江逸視線好了許多,拿眼往前麵一看,眼尖地看到一片枝枝蔓蔓的灌木從。


    恰恰在此時,旋風不知道遇到了什麽阻礙,就像被人打散了似的,不再是一個完整的旋渦,突然變得沒有規律起來。


    風眼中心的幾人險些被吹散。


    “咱們往那邊去!鑽到樹林裏就安全了!”江逸死死抓著兩邊的人,驚喜地喊道。


    很顯然,蘇雲起也是這樣想的,他已經帶著大家往那邊走了。


    風越來越狂躁,已然沒有任何規律可循,生生地刮在身上,恨得不把人卷起來吹散架。


    不足十米的路,走得愈發艱難。


    “小心著,別放棄!”江池宴吐了一口沙子,沉著聲音給大家鼓勁。


    大夥應了一聲,相互之間更挨著緊了些,低下頭對抗著風力,一步一步朝那邊走去。


    七米,五米,三米,兩米……


    蘇雲起第一個挨著樹枝,不顧帶刺的枝條割在身上有多疼,直接用腿勾住一根結實的枝幹,然後把江逸從頭到腳用大裳裹了塞到樹叢裏麵。


    江逸順著蘇雲起的力道,拚著命地往裏鑽了一大截,為的是給後麵的人讓出通道。


    然後是蘇白生,再是江池宴,再是大海和小川,他們兩個穿得相對較少,還得弓著身子護著水饢和幹糧,臉上、脖子上被枝條劃出了一道道血印子都顧不上。


    蘇雲起最後一個進去,剛往裏走了兩步,就聽到江逸一聲驚呼。


    他心頭一驚,焦急地問:“怎麽了,小逸?!”


    兩位長輩也是擔憂地開口問道:“可是有蛇?”


    “不、不是……”江逸似乎是被什麽掩住了口鼻,聲音悶悶的。


    一時間蘇雲起更急了,直接拿手扒開身前長滿尖刺的樹枝,瘋了似的往裏衝。


    江逸自然想到了他這樣的反應,還沒把自己“解救”出來就衝著後麵喊道:“我沒事,你別著急,我隻是看到了好多羊!”


    羊?


    蘇雲起停了一瞬,依然是不放心地往那邊走過去。


    這時候,蘇白生和江池宴已經到了江逸身邊,看到眼前的情景也不由地詫異萬分。


    蘇雲起繞過大海和小川,急急忙忙地衝過去後,看到的卻是一番他怎麽才沒預料到的場景。


    隻見江逸正被一隻高高大大皮毛厚實的羊馱在背上,江逸大裳的兜帽掛在羊角上,他整個人四腳朝天地仰躺著,上不來下不去。周遭還圍著一圈羊,那架勢明顯是在阻攔江逸下來。


    蘇雲起當即就笑了。


    其他人更是不客氣地大笑出聲,尤其是蘇白生,簡直要被自家兒子的蠢樣笑哭。


    “別光顧著笑啊,快來幫幫我!”江逸又羞又惱,紅著臉怒視看笑話的眾人。


    大夥又笑了一會兒,蘇雲起和江池宴這才上前,一個扶人一個解大裳,這才把他解救下來。


    自己背上的“小玩意兒”沒了,那隻羊似乎還挺不高興,低下頭就要頂這兩個搶它東西的人。


    蘇雲起抬腳,一腳踩在羊頭上,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這畜牲,還耍起橫來了!”


    “#¥%……&*!”一個小孩子從羊堆裏站起來,衝著他們喊出一句蒙語。


    大夥一愣,這才發現羊群中竟然還藏著一個孩子。


    這孩子站起來也比那隻大羊高一個頭的樣子,人來瘦瘦小小的,也難怪他們沒有發現。


    蘇白生站出來,以盡量平和地語氣回道:“我們是從中原來的商人,不小心被風刮到了這裏,你不要緊張,我們沒有惡意。”當然,這句話他是用蒙語回的。


    江逸雖然不明白蘇白生在說什麽,不過他也大致能猜到。


    眼瞅著自家小爹說完後小孩仍舊沒有放下戒心,江逸衝小孩笑笑,從蘇雲起懷裏掏出一把零食,往他那邊送了送。


    “給你吃。”


    小孩看著江逸手上的東西,有些猶豫。


    江逸想了想,當著小孩的麵捏起一條肉幹,放到嘴裏嚼了嚼,然後張張嘴馬,示意自己吃下去了。


    “你看,我也吃了,很好吃。”江逸再次把手伸過去,盡量表現出最大的善意。


    小孩看看江逸的嘴馬,又看看他手上的零食,咽了咽口水,終於禁不住誘惑往前邁了兩步。


    江逸微笑著,把手往前送了送。


    小孩警惕著走到適當的距離,一把將東西搶過去,又像個小猴子似的靈活地躥了回去。


    江逸攤著手退後了兩步,示意自己不會傷害他。


    小孩回到羊群中間,這才稍稍放鬆神經,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大夥一愣。


    江逸驚喜地問道:“你是漢人?”


    小孩想了想,搖搖頭。


    “你會說漢話?”江逸又問。


    “會聽,會說……一點。”小孩認真地回答道。


    江逸高興地笑笑,在荒漠裏碰見會說漢話的小孩,也算是緣分啊!


    蘇雲起則是想得更深些,他和身旁的蘇白生交換了一個眼神,交流著各自的猜測。


    江池宴則是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在小孩那張臉上,怎麽看怎麽覺得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偶然遇到的孩子和羊群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誰都沒注意到頭頂的風聲漸漸小了,天空也顯露出本來的顏色,周遭的樹枝也安靜下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模糊的呼喚,聲音粗獷有力。


    小孩原本在沉醉地吃著江逸給的東西,聽到這個聲音之後,小臉一下了亮了,揚起腦袋衝著那邊大聲地應了一句。


    “#¥%&——”


    小孩嗓門高,震得人耳朵疼。


    “&%¥!”那邊的聲音更近了些,似乎還帶著如釋重負的情緒。


    蘇白生小聲解釋道:“小孩的父親來了。”


    江逸立馬說道:“那能不能請他把我們帶出去?”


    幾個人迅速交流了一個眼神,江池宴低聲道:“對外隻說咱們是商人,要去大寧看貨,其他的不要多說。”


    “嗯。”


    幾人迅速調整好表情,等著來人。


    小孩卻沒有幹等著,隻見他高興地把沒吃完的東西裝進布兜裏,蹭蹭兩下躥到頭羊背上,呼喊一聲趕著羊群往外走。


    頭羊一動,其他羊都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麵緩慢卻有序地移動起來。


    江池宴擺擺手,“咱們也跟上吧!”神色間帶著明顯的疲憊之態。


    江逸心頭一動,趕緊跑到他身邊攙著他的胳膊,殷勤地說:“爹,我扶著你。”


    江池宴挑挑眉,以江逸的尿性,每每南殷勤的時候肯定是有事相求。


    “你爹我現在可落迫著呢,行行好別獅子大開口哇!”江池宴一邊往前走一邊調侃道。


    其他人自殺也想到了江逸以往的劣跡,聽到江池宴這麽一說,皆是忍俊不禁。


    “爹,你也太冤枉人了吧?我就是想盡盡孝心而已。還有你們,瞎起什麽哄!”江逸不滿地往蘇雲起等人身上看去,視線挪到蘇白生身上的時候趕緊討好地笑笑,“小爹,我可沒說你哈!”


    大夥又是一陣笑。


    幾句話的工地,他們便跟在羊群後麵出了灌木叢。


    小孩子從羊身上下來,三兩步跑到一個穿著牧民服飾的漢子身邊,被對方抱了起來。


    父子兩個臉挨著臉嘀咕起來,即使離得遠,中間又隔著一群羊,也不難感受出高大的漢子對幼子的疼愛。


    江逸等人穿過羊群,走到了一個比較合適的距離便停了下來。


    小孩似乎剛好說到他們,漢子便順著孩子手指的方向把視線放到他們身上。


    江池宴上前兩步,打算說明情況。


    然而,沒等江池宴開口,對方卻“啊”地一聲,用十分標準的漢話叫了聲:“江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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