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回到家後,實在管不住自己,當著一幫孩子的麵,趴在江池宴懷裏就哭了一場。


    小寶也跟著他哭,然後是小十三,沒過一會兒,孩子們全都哭成了一片。


    兩個姑娘也啪嗒啪嗒掉眼淚。


    族裏的長輩們此時也在他們家等消息,看到這情景不僅沒嗬斥,反而跟著紅了眼圈。


    說實話,因為出事的是江逸,所以大家都嚇壞了。


    直到江逸哭累了,抹了抹臉,轉而開始賴在蘇白生身上撒嬌,大夥才知道他是真沒事了。


    蘇雲起告了罪,當著眾人的麵抱著江逸回了他倆的屋子。


    經曆了一場驚嚇又大哭一場,江逸體力早就透支了,腦袋沾到枕頭就睡了過去。


    夏荷送來熱水,蘇雲起把門插好,蘸了毛巾,一點點給人擦身子。


    看著江逸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跡,蘇雲起一拳砸在炕上,把炕麵砸出一個凹坑。


    江逸嚶嚀一聲,憑著本能往蘇雲起身邊湊。


    蘇雲起把軟軟的身子摟進懷裏,深呼吸幾次,終於抑製住渾身亂竄的暴虐因子。


    他把江逸哄得睡沉了,塞進被窩裏,起身給福子寫了封信,上麵隻有一句話:“交完差給我把姓李的腦袋踩扁。”


    塞進竹筒前又加了一句:“找出綁走你大嫂的人,別輕饒。”


    放飛信鴿之後,蘇雲起重新回到炕上。


    看著江逸並不安穩的睡顏,蘇雲起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


    歸根到底要怪自己,他籌備婚事太過得意忘形,大意了;他妄想著積德,一時心軟,放過了李海父子。


    “這是最後一次,我保證。”蘇雲起低頭,在愛人額頭印下一吻,同時也許下一個承諾。


    他的刀久不嗜血,險些忘記了鮮血的味道。他要用李氏父子的血洗去刀鋒上的鏽跡,為了守護他的小仙子,即使成為惡魔又有何懼?


    不過,沒等蘇雲起動手,李家就遭了殃。


    先是李仁貴被揭發貪汙受賄強占民田,直接革去縣令之職,下了大牢,畏罪“自盡”。


    李家被查封,家產充公,李海流落街頭,沒過兩日便不知所蹤。


    江池宴和蘇白生相偎著站在窗前,聽著雲舒的回報,雙雙露出笑臉。


    敢欺負他家兒子,就得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當年的太子少師、禦前承旨可不是放在那裏當擺設的!


    之後又有銀坊鎮前鎮守府,前腳剛有官差送來李安仁勾結山賊當場被處死的消息,轉天就有個戲班的班主上門,聯合著李安仁的小姘頭賣了李家的房子,抱著戲子的孩子出了李家大門。


    那個油頭粉麵的班主一路走一路得意洋洋地宣傳:這孩子根本不是李安仁的,是他的!


    有好事者還真就上前比對一番,還真是,繈褓中孩子的眉目,活脫脫就是那班主的樣子。


    一頓飯的工夫,李安仁就成了整個銀坊鎮的笑柄,放著好好的大家小姐不疼,偏偏去勾搭一個戲子,得了,到頭來竟然還帶了綠帽子!


    餘文俊站在廊下,看著花叢中蹣跚學步的小外甥女,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餘文德一拳打在廊柱上,憤憤地說:“竟然就這麽死了,倒是便宜了他,大哥,我之前就覺得這件事應該早讓說出來,你非不肯!”


    餘文俊掃了他一眼,“早點說出來讓他幡然醒悟再覓良緣嗎?這次若不是為給小逸出氣,我還真打算一直捂著,讓他把兒子給人養大,多好?”


    餘文德有些遲鈍的腦子難得轉了個彎,“那個小賤人把小妹害成這樣,真就這麽讓她這麽順利地遠走高飛?”


    餘文俊勾起唇角,淡淡地說:“此去江南路途遙遠,難免有什麽意外……”


    餘文德看著他哥臉上的笑意,突然覺得有些冷嗖嗖的。


    ******


    江逸是被餓醒的。或者說,是被他自己肚子“咕咕”叫的聲音吵醒的。


    身上乏得厲害,江逸十分不情願地睜開眼,眼前出現了蘇雲起的臉,還有一碗熱騰騰的麵。


    “起不起?”蘇雲起勾著嘴角笑。


    “嗚……”美食和美色都讓人欲罷不能,不過,口渴得很。


    蘇雲起放下麵碗,倒了杯溫水送到江逸嘴邊。


    江逸像個蟲子似的蠕動著起來,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這才舒服地喟歎一聲:“重新活過來了!”


    蘇雲起揉揉他毛乎乎亂蓬蓬的腦袋,把人把到自己腿上,然後把麵碗塞進他手裏。


    江逸卻不接,裝出一副虛弱的樣子攤在蘇雲起懷裏,黏噠噠地說:“手好累,身體酸酸的……”


    蘇雲起無奈又寵溺地彎起嘴角,認命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團麵條給人送到嘴邊。


    江逸偷偷地笑了一下,歡歡喜喜地張大嘴一口吞了下去。


    “慢點吃。”蘇雲起低沉的聲線響在耳邊。


    “嗚,你喂太多了……”江逸一邊咀嚼一邊含糊地應著。


    下一次,蘇雲起果然特意少夾了些,小心地塞到江逸嘴裏。


    就這樣,你來我往地喂了好幾口,江逸過夠了癮,也不再矯情,自己接過筷子吃了起來。


    真是餓壞了,再普通不過的麵條他卻吃出了鮑魚海參的味道。


    “我睡了多久?”江逸順口問道。


    “從昨晚到現在,整整十二個時辰。”


    江逸不由地睜大眼,十二個時辰,二十四小時!他竟然給睡了個“連軸轉”,中間一點沒醒!


    蘇雲起拿走他手裏的空碗,又沾濕布巾給人擦了擦嘴。


    江逸扭了扭身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今天怎麽有些奇怪?突然對我這麽好……”


    蘇雲起坐到他麵前,注視著他的眼睛,深情地說:“我以後都對你這麽好,一輩子,兩輩子,三輩子,永遠都這樣,你應不應?”


    江逸驚訝地張大嘴巴,伸手扯了扯蘇雲起的臉頰,悶悶地說:“你是不是被人調包了?突然這麽會說情話,我還真有點不適應。”


    蘇雲起抓住他的手,從床頭的鐵匣子裏拿出一張紅色的帖子,攤到江逸麵前。


    “這是什麽?”江逸狐疑地接過來,開始嗑嗑絆絆地讀了起來。


    “蘇家雲起,年方廿六,性情忠良,偉岸無雙……”江逸抬頭看了蘇雲起一眼,唔,說得還挺對。


    接著讀:“江家子逸,年方十七,且聰且慧,品行端莊……”咦?怎麽像形容女子?


    “茲日起成就良緣,結為佳偶,循桃夭之美,指鴛侶而盟……前媒後聘……”江逸雙唇開始發僵,最後幾個字幾乎是擠出來的,“謹訂此約……”


    “這是婚書麽?”江逸紮著腦袋,無比小聲地問了一句,生怕這隻是一場夢,自己一個動作、一句話就會從夢裏驚醒。


    蘇雲起歎息一聲,輕輕挑起那顆僵硬的小腦袋,柔聲道:“不高興麽?”


    江逸呆呆地看著他,呆呆地開口,“蘇雲起,這真的是官府承認、受法律保護的那種……婚書?”


    蘇雲起點點頭,認真地說:“如假包換。”


    這一刻,江逸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誰能想到,21世紀都不能做成的事,六百年前的今天卻如此名正言順。


    蘇雲起不想讓他一直沉浸在這種莫名的情緒中,於是挑起話頭,“後天兄弟們要來吃喜酒,還有村裏的人。”


    江逸一驚,“這麽快?”


    蘇雲起捏捏他的臉,“快什麽?原本該是今天的,卻被你睡過去了。”


    江逸突然變得緊張起來,兩隻手在炕上亂抓,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麽。


    “怎麽了?”蘇雲起攬住他的身子,略帶擔憂地問。


    江逸也覺得自己挺沒出息的,這件事不是自己一直以來所期盼的嗎,怎麽事情打到頭上反而想要退縮了?


    “我……我……”江逸結巴了半晌,最終冒出一句,“我爹同意了?”


    蘇雲起點點頭,“世伯和我一起去縣裏辦的婚書。”


    “可是,我還沒做新衣服……”不知怎麽的,江逸想出這麽一個理由。


    蘇雲起把他放開,起身從櫃子裏拿出一套簇新的禮服。


    江逸揪著禮服上麵金線,悶悶地說:“還有許多東西要買……”


    蘇雲起拉開櫃門,喜糖、喜燭、紅綢、新被褥一應俱全。


    “還有鞭炮等雜物,在耳房,你要不要去檢查一番?”蘇雲起嚴肅著一張臉。


    “蘇雲起,我隻是有點擔心……”江逸張開雙臂,像個孩子似的看著蘇雲起。


    蘇雲起放緩了麵色,縱容地把人抱進懷裏,安慰道:“小逸,別擔心好麽?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你要做的,我願意為你安排好。懇請你許我這一生一世的姻緣,可好?”


    “你不覺得我很沒用嗎?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江逸把頭埋進他懷裏,失落地說,“你說我要不要從明天開始學習功夫?萬一你不在身邊的時候我還能保護自己。”


    蘇雲起順著他的背,緩緩地說:“大海和二牛很厲害,當年在北漠他們兩個人滅掉了一整支韃子軍,但是,你覺得我會看上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嗎?他們倆肯這樣乖乖在我懷裏待著?”


    江逸腦補了一下畫麵,撲哧一聲笑了。


    “小逸,你讀過那麽多書,竟不知有句話叫‘各有所長’嗎?”蘇雲起深知這件事如果不說明白,就會成為江逸心裏的一個結,“況且,從今往後,我不會再放下你一個人了。”


    其實江逸剛剛也想通了,他原本就是頭腦發達四肢簡單的人,何必去糾結自己沒有的呢?


    不過,這個心機boy還是趁此機會在蘇雲起懷裏蹭蹭腦袋,撒嬌地說:“我這不是太在乎你嘛,就忍不住胡思亂想。”


    蘇雲起聞言深吸一口氣,扳著江逸的肩膀把人扯開,“小逸,還有兩天,你別勾我……”


    江逸對上他深邃的瞳仁,險些被其中氤氳的光火所灼傷。心機boy壞兮兮地彎起眉眼,白花花的手臂往蘇雲起脖子上一環,笑得像個小狐狸。


    蘇雲起一把把人按在炕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唔……”江逸十分誇張地痛呼一聲,卻沒如願以償地得來蘇雲起的同情。


    “你再睡會兒,我去送喜帖。”蘇雲起說完,挺直腰板走了出去,把門關死。


    江逸揉著酸痛地肩膀憤憤地看著他的背影,腹誹道:天都黑了,送什麽喜帖?


    不就還有兩天嗎?計較個毛啊!


    特麽的,弄疼老子了也不知道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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