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辦得很順利,蘇雲起很快從北平回來,還給江逸說了一件燕王父子間的軼事。


    說起來這事還跟他們脫不開關係。


    這話得從燕王另一個兒子朱高煦說起,朱高煦一直嫉妒朱高熾,無時無刻不想著取而代之。他在世子府安排了眼線,而這個眼線又不是那麽能幹,隻打聽到朱高熾得了一件好東西,就連睡覺都不離身。


    也是朱高煦沉不住氣,不等查證就跑到朱棣麵前進讒言,話裏話外就是在說朱高熾私自藏著什麽好東西,舍不得獻給父王。


    朱棣一方麵挺煩朱高煦的此種行徑,另一方麵對朱高熾也確實有些不滿,於是幹脆把朱高熾叫到跟前,當麵詢問。


    朱高熾聽了朱棣的問詢之後,什麽也沒說,隻讓玄一趕回世子府,去取那件“寶貝”。


    就這樣,江逸送給朱高熾,本打算讓他給打免費廣告的鴨絨被就被送到了朱棣床-上,然後,就再也沒被送回去過。


    朱高熾毫不避諱地跟蘇雲起說這件事的目的隻有一個——再送幾床被子——不是一床,是幾床,他得時時預備著沒準還有叔叔弟弟們搶。


    朱高熾還專門囑咐了,要做一床小孩蓋的,他家長子不足兩周,蓋這個既輕便又保暖,簡直再好不過。


    蘇雲起把這些話原原本本地講給了江逸聽。


    江逸高興得跟中了大獎似的——可不就是中了大獎嗎?自己隨便弄出來的東西給三代皇帝用,簡直不能更榮幸!


    當然,朱高熾是位好世子,他可不會白要江逸的東西。他讓蘇雲起拿回來整整一箱銀子,算是做被子的本錢。等著被子做好了也不用江逸他們去送,他自會派人來取。


    回程的路上,那個不大的錢箱子差點被餘文俊盯出個窟窿來——純粹是嫉妒的。


    要知道,上趕著往世子府送東西的少說也得排出了八道街去,其中一大部分還不一定能進得了世子府的大門。江逸倒好,竟然有本事讓世子上趕著送銀子——蘇雲起竟然還真敢收!


    餘文俊算是看到稀罕了,他半天玩笑半認真地對蘇雲起說:“想來餘家以後要仰仗蘇兄和江小秀才了!”


    蘇雲起毫不客氣地頷首道:“好說。”


    晚上,上炕之後,江逸從被子下麵扯出一樣東西,扔給蘇雲起。


    蘇雲起露出一個笑意。


    這東西自打江逸鼓搗出來後,他就覺得應該有他的。沒想到,等到羽絨被做好要出發了都沒見江逸再動針線,蘇雲起說不失望是假的。原以為這件事就要成為心底的遺憾了,沒想到江逸又拿了出來。


    可是,蘇雲起看清襪口的針腳後,笑容旋即消失。他有些泄氣地說:“我不要。”


    江逸一愣,皺著眉地看了他一眼,有些生氣地說:“不要拉倒!”


    蘇雲起看著他,帶著幾分失落,但更多的像是威脅,“我隻要你親手縫的。”


    江逸又是一愣,麵色立時和緩了些,嘴上仍是說道:“我說了,不要拉倒。”語氣卻輕快了許多。


    蘇雲起從這話裏琢磨出些味道來,不確定地問:“這是你縫的?”


    江逸臉色一紅,伸手就要去搶。


    蘇雲起胳膊一揚,順勢把人摟到懷裏,帶著滿臉的笑意道:“怎麽手藝變好了?”


    江逸翻了個白眼,“還不允許人進步啊?”


    “允許……”蘇雲起心裏發暖,然後又把這份暖意傳遞給了懷裏的人。


    直到江逸被親得氣喘籲籲,他自己也有了反應,蘇雲起才把人放開。


    說起來,兩個人膩歪這麽多次,卻從來沒有做到過最後一步,甚至連寬衣解帶的步驟都沒有。


    倒不是江逸拒絕——其實他並不太拒絕,而是蘇雲起自己不肯。這個時不時就占人便宜的男人,竟然固執地堅持著,要把那件事留到洞房花燭的那天。


    江逸的心情有些複雜。


    ******


    因為世子府的訂單,針線房在年前又好好地忙了一把。


    麵料是餘家幫忙采購的,沒收一分利錢。鴨絨是裏正叫人幫忙收的,並沒叫江逸費一點心。


    江逸隻管一門心思地想主意就行。


    老規矩,梳鴨絨這一核心技術掌握在自家手裏,裝膽、裁被麵、縫線這些活都交給婦人們做。


    因為到了年下,江逸給的工錢多,婦人們逢人便說,在江家幹活就像享福似的,不僅炕屋暖和,每天供應小零嘴,還能學到好手藝,真是花錢都買不來的好事。


    一時間,進入江逸家做活,竟成了十裏八鄉婦人們的奮鬥目標。大夥托了各種關係打聽著江逸家什麽時候再招人,爭取能第一時間被雇用。


    這些江逸並不知道,他把事情安排好了之後,就開始跟江春草一起研究另一樣東西——羽絨服。


    按照江逸原本的打算,是想做成現代那種羽絨小襖,到時候可以穿在裏麵,外麵照樣套日常的外袍。


    可是成品做出來後並沒有他想象得好,因為外袍長,裏麵的襖總會隨著人的活動往上躥,需要時不時住下拽才行,而且穿上之後還有種上暖下冷的怪異感。


    如果做成現代那種上下分開的,大夥又說太怪異,沒人肯穿。


    經過幾次試驗之後,最終還是做成了長款,偏襟處縫了一列盤扣,下擺處留了一尺長的開口。


    雖然穿上去確實保暖又輕便,江逸自己卻一點也不想穿——你能想象一下古代男人穿加厚版民-國旗袍的畫麵嗎?


    江逸隻在做成後試了一次,就扔得遠遠的。


    沒想到,蘇白生卻撿起來,大大方方地穿在了身上。


    他跟江逸身形相仿,可人家身上積澱得那股大家之氣卻是江逸怎麽都比不讓的。


    蘇美人穿著這件月白色的雲紋衣衫,站在嫩黃的臘梅樹下,麵如桃花,長身玉立,午後的暖陽打在身上,清風撩起發絲,好看得像是一幅畫。


    江逸回過神來就對江春草說:“就做這樣的吧!”


    雖然兩相對比之下有可能會像賣家宣傳圖和買家秀,但是能穿小爹同款,江逸頓時覺得旗袍什麽的……根本沒什麽可丟臉的!


    第二個吃螃蟹的人是梅子。


    這丫頭主動求著江春草給她和小杏一人做了一套。她選擇的是江逸設計的那種上衣和下褲分開的樣式,上衣做成了偏襟立領的小襖,褲子做成窄跨闊腿兒褲,底下還縫著流蘇,整體一看倒像是儒裙的改良版。


    江春草一共做了兩套,梅子的顏色是粉底印著白梅,小杏的是杏黃底色帶些白花,兩個丫頭並排站著,幾乎讓人感受到如同實質般的青春氣息,竟讓人誤以為春天到了。


    家裏那群小子們,看得都傻了眼。


    小杏紅著臉不好意思再穿,梅子卻是特意穿著去外麵轉了一大圈,逢人便說這是他們家新做的衣服款式,好看,輕便,又保暖。


    江逸真是服了這個丫頭。


    小寶看梅子和小杏都有了,他心裏也十分想要。


    這要放在以前,他肯定就跟江逸直說了,撒著嬌也會要到手。可是,自從跟阿大他們在一起後,小寶像是突然長大了很多,懂了很多事。


    他知道現在家裏孩子多,如果他想要一件的話,阿大和小十三他們都得有。春草姑姑肯定忙不過來,其他人又要忙著做被子……唔……小寶在心裏掙紮了很久,最後卻什麽都沒說。


    對於小寶這些小心思,江逸從他渴望的小眼神裏也猜了個七七八八。正像小寶想的那樣,現在家裏正忙,孩子們又多,如果一人做一身肯定沒工夫。


    所以,江逸狠心地無視了小寶的渴望,想著等把這個忙勁兒過去,就讓人著手給他們做。反正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正好可以當作過年的新衣。


    江逸特意托江春草給朱高熾家的小孩兒做了兩身。


    一身是跟梅子差不多款式的羽絨上衣和小褲子,稍微改了改做成了男孩樣式。另一身就是蘇白生身上那種旗袍版的長款外套,用的都是好料子,顏色也新鮮。


    江春草做活針腳密實,針線收線處還暗藏著一套花樣,似乎是人家師門的標誌,其手藝並不比京城的繡娘差。再加上這衣服樣式親鮮、輕便保暖,江逸越看越覺得這件禮物拿得出手。


    他特意做了個好看的小盒子,把小衣服裝好了,還抽風似的打了個蝴蝶結。


    玄一親自過來取的時候,狐疑地盯著那個碩大的蝴蝶結看了好幾眼。


    江逸這才覺得有些蠢,趕緊找了個話題轉移人家的注意力,“那什麽……取個東西還得玄頭領親自來呀?”


    玄一將視線從蝴蝶結上移開,嚴肅地對江逸說:“世子對這條線非常看重,如無意外,以後都是我跟貴府接洽。”


    “這樣啊……哈哈!”江逸訕訕地笑了兩聲,轉著腦袋看了一圈玄一口中的“貴府”——總共加起來,或許還趕不上人家的一件衣服。


    再說這件禮物,江逸竟是歪打正著地送到了朱高熾的心坎上。


    實際上如果江逸送些朱高熾自己用的東西,他興許不會這麽上心,但換成是給他兒子的,世子的喜悅卻是實打實的。


    二十二歲的世子爺,畢竟還保持了幾分少年心性。他高興的結果就是連夜給江逸寫了封親筆信。


    信的內容並不多,結尾處“江卿有心”四個字,讓江逸感慨良久。


    所謂帝王心術,真真是攻心為上。


    ******


    後院,不知道哪個孩子起夜,似乎是看到了什麽,竟然大聲地叫喊起來。


    緊接著,更多的孩子從屋裏跑出來,也跟著一起叫。


    江逸原本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正要下炕去看,卻被蘇雲起按住。


    “沒事,下雪了,孩子們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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