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多了些小鴨子,也多了幾分生氣。每天一大早就能聽到河邊稚嫩的叫聲,還有孩子們的嬉鬧聲。


    出來放鴨子的都是半大的孩子,平時上山搗蛋下水摸魚的事做熟了,放個鴨子算不上什麽,江逸可不放心還沒有野草高的小寶整日往河邊湊。


    江逸幹脆在對著側門的空地上挖了個半米深的小水塘,引進河裏的活水,又種了些水草,就成了小寶放小鴨子的地方。反正從院門口往北一直到河邊的地全是他家的,就算他挖個大坑別人都說不上什麽。


    於是,小小放“鴨”郎的生活就開始了——小寶每天一大早就自己打開側門,把小鴨子們趕到水塘裏,傍晚的時候再點好數,從側門把它們趕回來。這樣讓小鴨子們形成習慣,以後自己就能按時回家。


    通過這件事,江逸發現了一個他一直忽略的問題——小寶早該啟蒙了。他都五歲了,竟然從一到一百都數不清。


    現在他家有二十隻小鴨子,小寶也就跟著學會了從一數到二十。不知道以前是不是因為口吃的問題,小寶在學習上竟然被忽略得徹底。


    江逸跟蘇雲起說這件事的時候,蘇雲起心裏也正琢磨著。


    如今小寶過繼到他已故父母的名下,可以說是正正經經的長房嫡子,名義上就是他的親弟弟。蘇雲起父母早逝,然而長兄如父,他對小寶的要求自然會比以前要高上許多。


    江逸想給小寶找個學堂讀書,他首先爭求了一下小寶本人的意見,沒想到小家夥對讀書異常期待。


    “你現在要放小鴨子,還要幫小黑洗澡,還要拉著小灰去吃草,如果再加上讀書的話,就一點兒玩的時間都沒有了。”江逸拿話逗他。


    小寶一本正經地想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堅定地說:“要讀書。”


    江逸帶著笑意摸摸小家夥的小腦袋,滿意極了。


    可是,當他打聽過後悲催地發現,村裏壓根就沒有學堂。不僅棗兒溝沒有,整個銀坊鎮從南到北十來個村子,沒有一個有學堂的。


    至於那些大戶人家的孩子,都是自小上族塾,考過童生之後就送到縣裏的書院。


    江家以前也是辦過族塾的,先後也出過幾個秀才。可是這幾年棗兒溝越來越窮,即使族裏拿得出錢也請不來先生。


    小寶這麽小,總不能送到縣裏吧?江逸聽說古代讀書規矩可多了,吃不好住不好,沒準還得挨師兄們欺負,想想就舍不得。


    江逸撓著腦袋琢磨了半天,還是沒想到好對策。


    最後,蘇雲起看不慣他連日裏神色恍惚的樣子,把人按在飯桌前,強硬地說道:“你好好吃飯,吃完我給你支個招。”


    江逸仰頭看了他半秒鍾,果斷端起飯碗,認認真真吃完了大半桌子菜——他心裏明白,蘇雲起說的“好好吃飯”可不是隨意扒幾口就能應付過去的。當然,他也不會懷疑蘇雲起會騙他,他說有招兒,就一定有。


    “吃好了,現在能說了吧?”江逸亮了亮一粒飯都沒剩的碗。


    蘇雲起滿意地點點頭,這才說道:“你不是發愁給小寶找先生的事嗎?要我說,這先生也不用找了,現成的就有。”


    江逸一愣,“哪有?”


    蘇雲起看著他,勾起嘴角,“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說這話時,雲舒恰好從堂屋經過,江逸看到他眼睛一亮——他怎麽沒想到,這不就是現成的先生嗎?實打實的案首啊!可比某些不知根不知底的酸秀才們強多了。


    江逸情不自禁地勾著雲舒去商量小寶的教育問題了。留下蘇雲起一個人站在桌邊,看著江逸的背影無奈地揉揉額角。


    自幼讀書,少年成名,家學淵博,先帝盛讚——我說的那個人明明是你。


    江逸當然不知道原身還有那樣輝煌的過往。在他的寶貝疙瘩小寶的問題上,他表現出了少有的強勢,威逼利誘地鎮壓了雲舒的謙虛和推諉之後,強勢地規定了教學的一應細節。


    所謂能者多勞,雲舒原本活也不少,做鞋盒的事主要是他管著,他每隔一兩天還得幫著英花她們打袼褙,空餘時間還要幫著夏荷管賬。


    江逸把這些一細算,發現雲舒還真是大忙人。


    最後,他跟蘇雲起商量了一下,幹脆把小六從地裏揪回來,頂替了雲舒的一些工作,這樣雲舒每天能抽出上午的時間給小寶上課。


    不得不說雲舒的確是個好先生,他在課堂上完全卸下了那副兄長架子,深入淺出、循循善誘,有時候習字,有時候講地理名物,甚至有的時候還會講些誌怪故事。


    別說小寶,就連江逸有時候都會聽得入迷,完全不是他在電視上看到的那種隻讓學生搖頭晃腦背文章的情景。


    教了五天之後,雲舒列出了一個單子交給江逸,“需要這些東西。”


    江逸樂嗬嗬地接了,拿眼掃了一遍,有啟蒙階段用得著的書籍,還有不同功用的紙張和筆墨,在哪裏買,買多少,寫得清楚明白。


    江逸又細細地看了一遍,不由地豎起大拇指,“你就是天生當先生的料!”


    若是雲舒一開始就將這個單子交給他,他還不會有這樣的感歎,而雲舒在觀察了小寶幾天之後才列出這張單子,無疑就多了層因材施教的心思。


    雲舒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補充道:“這些得在縣裏買,鎮上不一定有。”


    江逸點點頭,“明天我跟你大哥去趟縣裏,正好也買些蔬菜種子。”


    這是讓江逸憂心的另一件事。他家冬小麥種得比別人家晚,地裏苗缺得厲害。江逸想著若是再補種麥苗也不一定能活,幹脆種些耐寒的白菜蘿卜,放到冬天也是樣菜。


    江逸發了話,蘇雲起無論有什麽事都得往後推。


    第二天,倆從交待好了家裏的事,就駕著馬車出發了。


    臨出門江逸還問小寶,要不要跟著去縣裏玩。


    小寶眼中露出期待的光彩,剛要點頭,隨即看到一旁板著臉的雲舒,最終艱難地搖了搖頭。


    江逸忍著笑,壞心眼兒地誘惑:“真不去?去了就可以吃到糖葫蘆和肉包子!”


    小寶瞪大眼睛,明顯地吞了吞口水,轉身就往上課的屋子跑,邊跑嘴裏邊喊:“逸哥……早點回來!帶……糖葫蘆、肉包子!”


    江逸忍不住哈哈大笑。


    ******


    他們趕得巧,這天正好是縣城每旬一次的大集,十裏八鄉的商販們都會在這一天聚到集上售賣自己的商品,甚至還有遠道而來的商人。


    村民們也會在這一天到縣城趕集,尤其是農閑的時候,即使不買東西,也願意拖家帶口地看看熱鬧。


    江逸在路上碰到了好幾波去趕集的人,有棗兒溝的,也有外村的。其中趕車的極少,大多都是用兩條腿走路,他們天不亮就出發,到縣城大概*點的樣子,正好是最熱鬧的時候。


    江逸和蘇雲起駕著馬車,速度要快上一倍,雖然出發得晚,最終還是趕上了這些人。


    如今江逸斷了回現代的念想,心態上也放開了很多,遇到認識地總會主動打個招呼,邀請人家到自己車上來。


    村民們幾乎沒人客氣,手一拄就能蹦到車上。


    於是,江逸家的平板車上人越來越多,眼看著就裝滿了。小孩子們坐在車梆上,女人們搭著腿坐在後麵,上些年紀的坐在中間最穩的地方,男人們就坐在前麵和江逸說話。


    再往前走,如果再碰到了女人小孩或者老人,就會有一兩個男人主動跳下來讓他們上車。


    其他村子也有駕著平板車的,上麵的情況和江逸這個沒什麽兩樣。


    大家見了別管認識不認識都會笑著調侃兩句,在這個過程中,棗兒溝的人明顯底氣要足一些,因為他們坐的可是貨真價實的“馬”車,真是既快又寬敞,可不是那些牛車或者驢車能比的。


    其他村子的人忍不住嘖嘖稱奇,這棗兒溝以往可是最窮的,到年根兒底下才舍得趕一兩回集,身上穿的也是補丁疊補丁,鮮少見到這種喜氣的樣子。


    如今一看,人家那穿著,那氣色,看來外麵傳得沒錯,這棗兒溝眼瞅著就要富起來了。


    於是,七大姑八大姨的開始動起了心思,盤算著家裏有適齡女兒的,趕緊著往棗兒溝嫁吧!


    蘇雲起在前麵板著臉趕車,村民們也對他帶了幾分敬畏的心思,於是就剩下江逸成了大夥搭話的對象。


    江逸倒也從中了解到了不少事情。


    有個姓吳的大叔問江逸去集上打算買什麽,江逸就說了買菜籽的事。


    吳大叔抽了口旱煙,慢悠悠地說:“若是在麥子地裏補苗的話,倒不如用菠斯菜種,比白菜和水蘿卜都好。”


    “菠斯菜?”江逸腦子一轉,“是不是能和小麥一起越冬,來年春天收的那種綠葉菜?”


    吳大叔點點頭,“聽起來是,城裏有不同的叫法嗎?”


    江逸開心起來,“如果和我想得一樣的話,我們叫菠菜。”


    殊不知他心裏都樂開了花,菠菜哎!沒想到在這裏還能找到菠菜!若是種上幾壟菠菜,早春青黃不接的時候完全就不用發愁沒蔬菜吃了。更何況菠菜營養豐富,不可多得。


    車上其他人聽到他們的對話,紛紛打聽那是種什麽樣的菜,好不好養活。


    江逸這才知道,棗兒溝根本沒人種菠菜。整個車上,也就吳大叔一個人知道有這種菜,這還是因為他和賣菜籽的那個商販熟,從他那裏聽來的。


    沒關係,江逸給自己打了打氣,隻要能找到菠菜種子,由他開頭,保管三五年內能流行起來。


    江逸沉浸在喜悅之中,並沒有發現,當他提到進城還要買些筆墨給家裏的小弟弟啟蒙時,一車人豔羨的眼神。


    車上凡是帶著孩子的,都忍不住拉住自家孩子的手,露出期待又愧疚的複雜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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