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飛不寒而栗。


    眾人茫然不解鬼豐在說什麽的時候,他卻是瞬間想到鬼豐說過的話——你一定會來到這個世界,也一定會到了這裏!你一定要記住我說的這句話!


    鬼豐讓他一定要記住的話,他怎會輕易忘記?!


    他一定會來到這個世界?也一定會來到這裏?


    眼皮都跳,單飛不聞女修的回答,卻著實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他在聽聞徐慧說及是曹棺采用特別的手段將巫靈兒之子打個頭破血流,才將其換個人時已是渾身不自在。他一直以為是曹棺控製的一切——曹棺因為發現單家已沒有神通,為求實現目的,這才要改變巫靈兒之子。


    然後他就來到了這個世界。


    事實卻不是這樣!


    他單飛一直若有意、若無意的忽略掉另外一個細節——曹棺有足夠的能力控製巫靈兒之子的一切,卻絕無法控製他從數千年後前來進入巫靈兒之子的身軀。


    能控製他前來的隻有一人。


    女修!


    原來從他奉上層之命挖到女修之棺的那一刻起,就比晨雨更早的進入了女修的宿命。是女修安排所有的一切。


    他看到女修之棺、被棺中那流彩飛揚的沉睡女子吸引、不由自主走向玉棺時,就已墜入女修的安排中……


    全身血液都空,單飛隨即想到一個更致命的問題——鬼豐竟知道這個事實,他在這種時候說出真相的目的是什麽?


    女修不答,因為她早知道一個事實——分辨隻能展現你的口才,卻不能證明你的對錯,在有頭腦之人的眼中,事實既然顯現,就已不用分辨!女修已擋不住鬼豐說下去,那女修在想著應對之法?


    女修絕不是要將他簡單的帶到這個世界,女修還要對他做什麽?就和女修對晨雨做的那樣……


    顫栗難休,單飛不聞女修的回答,艱難的望向鬼豐。青銅麵具後的那雙眼不再有嘲諷,卻多了絲憐惜。


    “為什麽?”單飛感覺自己的聲音已經空洞的不像自己發出。


    鬼豐凝望單飛良久,這才道:“你還記得我曾說過單鵬的下落?”


    單飛輕微的點頭。


    鬼豐望了那平凡人一眼,凝聲道:“這位憶先生說了單鵬的幾種可能的下落,我卻知道還有一種可能,不知道這位憶先生為何沒有說出來?”


    那平凡人神色不變,但眼中卻露出警惕之意,“還有一種可能是什麽?鬼豐先生知道?”


    “我自然知道。”鬼豐平靜道:“我認為這種可能最是接近真相。那最接近真相的可能就是——單鵬背叛了女修!”


    一言落地,六虛寂靜的讓人身寒。


    魔王和大明王隻覺得寒冷到了指尖,他們不知為何會出現這種現象,互望一眼間,卻是駭異的發現彼此呼吸的氣息有白霜顯現。


    “此間為何變得這般寒冷?”魔王失聲叫道。大明王不由向種火的方向靠去,發現那其上還有溫暖傳出。


    “因為女修要將我們徹底的毀滅,這才釜底抽薪的用樓蘭神廟在抽取此中的熱量。”鬼豐緩緩道:“等她將此間變成冰窟後、我等又逃離不了這裏,遲早會被凍斃在這裏。”


    魔王臉色亦白,從未想到世間還有這種無形離奇的殺人手法,“那……那我等怎麽辦?”


    鬼豐不答,隻是凝望著單飛道:“你知道單鵬為何要背叛女修?”


    單飛搖搖頭。


    “你知道的。”鬼豐一字字道:“因為你的所為也在不知不覺的開始背叛女修。單家傳人曆代本是以衛護無間香為己任,若遇異形再出,盡誅之!呂布是異形人,可你沒有殺掉呂布的,是不是?你已在背叛女修,對不對?”


    單飛嘴角微微抽搐。


    他很多時候已經忘記自己是單家人,他的行為是他自己的意誌來做主。


    “你為何沒有殺掉呂布?”鬼豐又道。


    單飛沒有回答。他眼前閃過呂布悲痛欲絕的目光——一個真心要悔改的人,他怎麽會不給其一個機會?


    “因為你發現無論異形人還是正常的人類,都有該死的、亦有可憐的人。”鬼豐替單飛回道:“這世上太多沒腦子的人,隻會淪為強權的一個工具,在強權的影子下,他們甚至將一切暴行認為理所當然的存在,因此他們無論在屠戮或讓人送死的時候,都會給自己百般辯解,他們看不起道義,卻會利用道義辯解。可真正有腦子的人早知道,無論這種人如何辯解,都不能說明他們行為的正確,他們隻會讓這個世界更加混亂,讓更多人看穿這個泡沫後,或變得和他們一樣的醜惡、或因厭惡這種欺騙開始對抗毀滅這個虛偽的世界。那些權術者能讓人閉嘴的方式於是隻剩下他們的手段和武力,若在更強大的力量前,他們亦不過會淪為他們輕賤人物的下場!”


    鬼豐侃侃而談,眼中有光芒閃現。


    “這個道理,你單飛知道,因此你一定要對抗曹丕、一定要對抗於禁,也一定會痛罵審配,於禁不正確,並不意味著審配就做的正確,利用道義的人絕不代表著道義。你早就看穿權術者不過是在綁架無辜的世人進行著一場荒唐無恥的欺騙,他們讓人遵循大義,自身卻在進行著不義之事。因此你不為曹操的收買所動,亦無意在東吳為官,但你敢對抗世上最強的力量、你敢直麵我鬼豐、敢於麵對夜星沉的挑戰……你隻為真正正確的事情去努力,因此到如今你雖還守著對晨雨的承諾,可你在能和她相見時,卻不能上前,你不想達成這種可悲又肮髒的交易!”


    單飛立在原地,神色間已有了寂寞孤單,他知道自己所為不為太多人明了、卻不想最了解他的居然是眼前的這個鬼豐。


    他不能上前,哪怕女修真的實現了她的承諾。


    ——我們沒做錯什麽吧?


    伊人喃喃問道,神色有些茫然,她不明白一點,沒有做錯的人,為何卻得不到想要的結果?


    ——你沒有做錯什麽,我也沒做錯什麽。單飛,你要信我!


    伊人有了堅定之意,她已知道要和單飛分別、不忍和單飛分別,但她終知道要如何去做——遵循本心去做,追求自己信仰的結果!


    晨雨也有過彷徨、也有失落,但她還是堅信這世上有值得她相信的事情,相信單飛、相信隻要努力、隻要做的正確,她和單飛終會有著相見的那一刻。


    他單飛明白晨雨想著什麽。他若聽從女修所言,就算走到晨雨身前,又能說些什麽?


    晨雨不需要一個錯誤的結果。


    他單飛呢?明知問題所在,難道要去做個自欺欺人的解決?他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更無法麵對晨雨失望的雙眼。


    “你單飛如此,單鵬隻怕亦是如此。”鬼豐凝聲道:“單鵬雖封住了白狼秘地,卻多半知道自己做的並非那麽正確。在效忠女修和背叛對女修的承諾間,你說他會選擇什麽?”


    單飛不語,但他明白單鵬會選擇什麽。


    一個不為治水虛名的人物,一個放棄將四凶斬盡殺絕的單鵬,他會做什麽?答案看起來已很明顯。


    單鵬沒有敗,但他也沒有更進一步;單鵬不再忠於錯誤的諾言,這才離開了樓蘭神廟?


    東海勞的反擊,是不是單鵬的答案?


    “在我想來,這是最有可能的可能。”鬼豐又道:“但女修一定要見到單鵬才能確定的。”


    單飛“嗯”了聲,但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


    “你也應該看出來,女修不見得需要你就能殺掉我們,可她為何還要將你帶到此間?她為何要關注你的安危?”鬼豐問道。


    單飛望著蒼茫的前方,有些惘然道:“她需要通過我找到單鵬?”


    鬼豐輕歎了口氣,“你很聰明,你實在聰明的很。你知道道家有種秘術叫做奪舍?”


    單飛周身泛寒,終於明白自己當初聽到魔王所言為何會那般不安。


    ——那單鵬、莫非也能用女修之法重現人間?


    “這種方法因被人有意無意的遮掩,傳到後世就變成了所謂的招魂,亦成為很多人欺騙世人的手段。”鬼豐眼中有光芒閃爍,“實際上,此術實施絕非簡單,世上沒有幾個能夠做到。這不但要施術人有著高明的手段,還需要受術人有著吻合的身體。這種方法較穩妥的施術,是從兒時開始,因為那時候,人體未受世俗侵染,還有著原點的某些特性。”


    “因此女修將此術用在年幼晨雨的身上。”單飛木然道。頓了片刻,他才又道:“如今,女修明明可以獨立行事,卻一定要讓我到此,就是要將此術用在我的身上?她要通過招魂方式找到單鵬?她認為單鵬和她一樣在沉眠?”


    鬼豐點頭道:“不錯。你如今精神氣難得至巔峰之境,再加上習得單鵬的六甲秘祝,說明你和單鵬已趨高度的相似,這世上若有人能招來單鵬,你單飛無疑是最佳人選。我不想欺騙你,這些是我的推測……”略有停頓,鬼豐自信道:“但你覺得這離事實的真相有多遠?”


    單飛那一刻的雙眼空洞的如夜星沉般。


    ——你知道女修之棺嗎?


    ——哦,原來你真的見過。


    當初馬未來一見他麵就和他提及女修之棺,他一直不知道馬未來如何看出這點,如今想來,原來馬未來早就明白女修的手段。


    ——你知道道家的奪舍一說?


    ——魏先生知道你若明白這點,剩下的事情你就應該想得到。


    魏伯陽讓徐過客在雲夢澤提醒他這點,要提醒的並非晨雨的事情……魏伯陽雖多是謊言,卻是善意的謊言,魏伯陽想提醒他。


    他那一刻終於明白了真正的答案,卻絲毫沒有任何喜悅之感。因為那一刻的他驀然發現六虛白茫茫的似雪、又如銀河般始終橫亙在他身前。


    雪冰寒、銀河遠。


    冬季早至了。


    枯萎了天地間的綠草、紅花,亦在無聲無息的凍結著前行的希望。


    奪舍的結果會如何?他會如晨雨一樣再不是自己?亦或是就此從這個世界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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