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那人不但冷厲非常,看向單飛時還有著深切的恨意。


    單飛微有費解,暗想觀此人的言行,並非和希羅多般順風草的附和龜茲王,而是真的針對他,此人究竟是哪個?


    鐵正沉聲道:“原來是雅丹的馬賊頭子衛龍。閣下殺人越貨,無所不為,刀下從不留活口,自然不用動口舌之辯了。”他說的這麽仔細,是在向單飛提醒對方的身份。


    單飛微皺眉頭。他知道西域國家繁多,政權林立,而在政權之外,就是各種灰色的勢力的存在。


    眼下的西域比他那時候的中東還要亂,沙漠馬賊和班氏、範家般,均算是灰色勢力中不可或缺的組成,而雅丹馬賊又是西域馬賊頂尖勢力之一。當初偷襲班氏商隊的那夥馬賊就應是這個衛龍的手下,這也怪不得衛龍對他這般仇恨。


    衛龍輕按桌案,已從案後如落葉般輕飄飄的飛身而出,露出手極為漂亮的輕功,冷哼道:“鐵正,你不用說的漂亮。範氏、班氏獨霸西域多年,不知斷了多少人的活路,我們是用刀殺,你們是用計殺,彼此之間有什麽不同?”


    鐵正不善爭辯,遂保持沉默。


    衛龍見狀,更是興奮的說道:“範氏和我們馬賊本沒什麽不同,偏偏以假仁假義欺騙西域的百姓。但你問問在場的人,被範氏逼死的人又豈在少數?”


    他話才出,那數十人中又有數人站起,均是冷冷的看著單飛和鐵正。


    單飛見站起的那幾人均是橫眉立目,顯然均非善類,暗想難道龜茲王把所有馬賊均是召集到手下不成?


    果不其然,鐵正已道:“蔥嶺的烏鷹、石城的鐵狼、飄沙的灰蠍……居然都來了這裏。”


    那幾人或鷹眼犀利、或神情凶猛,聽鐵正介紹,均是冷笑不語。


    鐵正的目光最後落在一個安坐在案後的人身上,緩聲又道:“原來還有行蹤飄忽不定、神出鬼沒的八風。”


    單飛心頭微震,記得鐵正曾在帳外向他提及過此人,不由舉目望去。


    八風坐在眾人的陰影中,哪怕帳中難盡的燈燭亦是照不亮此人的麵容。單飛隻看到此人身材適中,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似乎沒什麽特別的地方,但仔細望去,才發現這人渾身上下似乎都是極為的神秘難揣。


    衛龍嘿然冷笑道:“鐵正,你招子很亮,認得所有的仇家。這些年來,班氏、範家兩姓獨霸西域,害得我等著實沒有活路。若不是龜茲王有心,我等還不會聚在此間找你們算賬。”


    轉望單飛,衛龍輕蔑道:“單當家,我衛龍已聽夠你們假仁假義的廢話。我本以為閣下有點見識,可不想還是和範鄉一樣的迂腐。這世上羊吃草,狼吃羊,本是天經地義之事。春暖花開的時節,天地有青草供羊;天寒地凍的日子,又有人去喂羊。可誰去管狼?狼出生就該死嗎?它們天寒地凍的時候,不吃羊怎地能生存下去?”


    他說的極具煽動性,眾人一聽,倒是大半露出深以為然的表情。


    衛龍更是激昂道:“既然如此,我等做的有什麽不對?”


    “狼做的沒什麽不對。”單飛突然道。


    眾人怔住。衛龍的一番狼羊理論顯然是比擬盜賊和範氏、商賈,就連龜茲王都認為衛龍所言極佳,更是感覺這理論切中心意,眾人卻沒想到單飛亦會讚同。


    “原來單當家也倒有點見識。”衛龍更是輕蔑,“你現在加入我等,還是不遲。”


    單飛盯著衛龍道:“狼吃羊沒什麽不對,但你衛龍還是不對。我是人,不想加入禽獸的行列。”


    衛龍霍然按住了刀柄,身上殺氣全出。


    單飛無視衛龍的敵意,冷冷道:“狼吃羊沒什麽不對,為了生存做出的事情本無可厚非。可是狼有時為了親人,還會忍饑挨餓的節省口糧,你們呢?你等金玉滿堂,財富幾生不盡,要吃什麽沒有?可你等居然還不滿足,隻是仗著自己有點本事,為求滿足貪欲野心,對掙紮在生存線上的百姓下手,擄掠他們賴以生存的最後一點財物。你等自比餓狼,還是高看了自己,其實在我眼中,你等實在連畜生都不如!”


    眾人勃然變色,連鐵正亦是愕然,實在想不到單飛會是這般不留情麵的痛斥。


    衛龍一聲怒喝,霍然拔刀,就要向單飛衝來。


    烏鷹、鐵狼、灰蠍等人亦是不約而同的縱躍而出,看起來下一刻就要將單飛亂刀分屍!


    人影憧憧,殺氣立起。眾歌姬見狀均是花容失色。龜茲王根本沒有攔阻,眼中反倒露出極為興奮的嗜血之意。


    這些馬賊既有外號,當是人如其名,衛龍、烏鷹自是身法淩厲、灰蠍毒辣、鐵狼狠險……


    四人同時出手,身法最快的應是衛龍和烏鷹,可衝在最前的卻是鐵狼!


    衛龍喝聲最為響亮,但在拔刀縱躍時,身法飄忽中微有停滯,那烏鷹亦是如此,如此一來,鐵狼反倒後發先至,最先到了單飛的麵前。


    鐵狼臉色青冷,一時間微有詫異,似不解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但他已是箭在弦上。呼喝聲中,鐵狼空中拔出一把銀色的利刃,在燈燭照耀下劃出了一道銀色的閃電,就要向單飛當頭劈到。


    單飛適才雖製服四個龜茲武士,但來殺單飛的這幫馬賊均算是西域一方勢力的首領,自然各有高明的武功。


    鐵狼不認為已方四人會比不上龜茲那四個莽漢!


    單飛出手。


    閃電般輕盈的出手,就在銀刀閃電擊來之前,一掌拍在了鐵狼的胸口。


    “喀嚓”聲響中,鐵狼吐血倒飛!


    銀色的閃電倒衝向帳頂,明亮了眾人的訝異之色。


    眾人無論哪個見到鐵狼的這般聲勢,均想最好的方式就是避其鋒銳,哪想到鐵狼雖快,單飛出手卻是更快,這年輕人靜若處子、動若雷霆,居然在鐵狼揮刀那一刻就能搶先擊在鐵狼的胸口……


    高手過招本如宗師行棋,一招先、招招先,你若能搶先擊在對方的弱處擊垮對手,自然不用理會對方如何淩厲。


    這道理簡單,但天底下能有幾人做到?


    單飛就能做到!


    他看似衝和平淡,但骨子裏實則還是有一股深切的不平之氣。


    真正的勇士,才敢麵對血淋淋的人生,而不是人雲亦雲的諂媚盲從。


    他很多時候雖想置身事外,但若真的需要直麵,卻從未有退縮的時候。知道這些馬賊無不是窮凶極惡之輩,單飛不留情麵的痛斥,知道對方不會善罷甘休,已有痛下殺手的準備。


    敵方絕對不弱,衛龍他們或許沒有拜火教四法王的詭異變幻,但真論殺人的經驗,遠比四法王要豐富許多。


    但這四人亦有弱點——殺人者,亦怕被殺,這四人並不齊心。


    四法王大難臨頭都是難顧同伴,這四個馬賊頭子雖有同一個目標,但如何會有齊心協力的行動?


    衛龍、烏鷹本事最高,可心機亦深,眼見單飛輕易擊倒那四個壯漢,雖看似被單飛言語激怒,可深知此人有備而來,如何會搶在風口?


    讓鐵狼先擋單飛的一擊。


    衛龍、烏鷹均是這般想,眼見鐵狼拔刀後,二人身法陡快……隻要鐵狼擋住單飛的一擊、纏住單飛的雙手,他們就有可能將單飛斬殺當場。


    他們什麽都已料到,甚至連鐵狼的衝動都算的準確無誤,唯獨沒有算到鐵狼居然連單飛的一招都是無法抵擋。


    一見鐵狼吐血倒飛,烏鷹心中發涼,還能及時拔出腰後兩隻精鐵打造的鷹爪,一守一攻的向單飛殺到。


    單飛倏然到了衛龍的身前。


    衛龍不想這年輕人說話不按定勢,交手亦是不走常規,明明烏鷹搶先出招,單飛居然不顧烏鷹,反倒和他麵對麵的空中相對。衛龍一生對敵難數,以淩厲的一刀不知斬殺了多少西域的高手、商賈,卻從未有一次遇到這般古怪的出招。


    常人出招,運勁揮臂必然要有一定的空間才行,衛龍亦是不能免俗,可如此近在咫尺的相對,他刀雖在手,生平卻第一次不知如何下手。


    眼看單飛一掌吞吐間就要到了他的胸口,衛龍有鐵狼吐血的前車之鑒,知道這年輕人的掌力實在堅硬如錘,危機關頭還能縮手和單飛對了一掌。


    巨力湧到。


    衛龍那一刻幾乎聽得到自己指骨開裂、腕子錯位的聲響,哪還想著來取單飛的性命?好在他畢竟身手不凡,還能生死關頭吐氣借力,如梭般倒退。


    烏鷹已到單飛的身後。


    天光陡亮。


    燭光全暗。


    一道閃電破空而裂,已向烏鷹當頭劈到!


    烏鷹大駭,他在出手前早看到單飛前來時未帶兵刃,但這破空的刀風卻是從哪裏傳來?


    刀是衛龍的刀。


    單飛擊退衛龍的瞬間,竟能趁其慌亂之際奪下他右手的利刃,揮刀反劈!


    “當”的大響。


    火光四濺!


    烏鷹雙手鷹爪齊折,身形如箭般的倒退,一直撞到帳篷前這才止歇,他死死的盯著單飛,再沒有任何動靜。


    天空有銀刀終落,插在未敢上前的灰蠍腳下,照著他的麵無人色。


    沒人看他,所有人均是望著倚帳而立的烏鷹,各個臉色發白,似乎所有的人的鮮血盡數湧到烏鷹身上。


    烏鷹胸膛赤***前衣襟已被單飛一刀劃裂。


    一道紅線從烏鷹額頭一直延展到他的胸膛、小腹,倏然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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