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豐是個自信的人,說的話也是自信滿滿。單飛知道這人或許狂了些、或許傲了些,但此人亦如郭嘉般,不打無把握之仗。


    當初在小白馬寺一役,單飛早知這點。


    老妖祭酒沒有道理告訴鬼豐關於女修之棺的事情,鬼豐應該明白這點,鬼豐如此自信,隻有一個可能——他有了讓老妖祭酒必須說出的把握。


    老妖祭酒臉上的皺眉益發的深刻,泛白的眼眸很有幾分詭異之感,“鬼豐,你這麽確定?”


    “讓黃龍抓你的時候,我本來沒那麽確定。”鬼豐轉望單飛道:“單飛,你知道我隻有一雙手。”


    單飛怔住,半晌才道:“那又如何?”


    他感覺鬼豐這句話奇怪的簡直不知所雲,更不明白他為何要岔開話題,聽鬼豐繼續道:“你覺得我會親自動手去把張飛燕的親人拿下嗎?”


    單飛終於明白鬼豐的意思,“你還有幫手?”


    鬼豐搖搖頭,“算不上幫手,隻能說是互相利用罷了。我隻是讓黃龍幫我抓住老妖祭酒,別的事情,你們不用算在我的頭上。”


    單飛知道鬼豐沒必要隱瞞什麽,可仍在琢磨他說的究竟是什麽意思。


    郭嘉本是負手皺眉,似在思索什麽,聞言道:“那應該算在誰的頭上?”


    “你猜。”鬼豐回道。


    郭嘉沉默片刻才道:“可猜的人實在太多。”


    鬼豐哈哈笑道:“你說的實在再正確不過,曹操北方獨大,挾天子以令諸侯,但我想全天下不服他的人實在太多太多,若有機會擋下曹操擴張的步伐,很多人都願意去做的。”


    “閻行、張飛、袁氏兄弟的手下都來了?”郭嘉望向幽暗的遠方道。


    鬼豐怔了下,挑起大拇指讚道:“郭嘉就是郭嘉,竟然一猜就中個七七八八,韓遂遠在關中,天高皇帝遠。對曹操假傳聖旨的法門一直陽奉陰違,若有機會給曹操搗亂,絕不會放過。劉備屢被曹操所敗,當然耿耿於心。袁氏兄弟雖然不成器,但若有機會,劉備當然還是希望袁氏兄弟撐下去了。”


    單飛心中暗歎,知道劉備可說天生就是和曹操為敵的命數,隻是劉備一直時運不濟。在袁紹最強時,劉備好不容易占據了徐州,可算人強馬壯,那時劉備曾要和袁紹聯手,偏偏袁紹以兒子生病退卻,等劉備被曹操用奇兵擊潰,無權無勢時投奔袁紹,袁紹偏又不重用劉備。


    或許無論劉表、袁紹軍事才能如何差勁,但在掌權上都有獨特的眼光。


    劉備人之梟雄,卻是不可重用。


    這就像某些領導從不喜歡用潛在會取代自己的手下一樣。


    結果袁紹官渡一敗塗地。損失了極大的基業。劉備一生顛沛流離,但對抗曹操的念頭從未弱過,奈何不但時運不濟,兵力更是不濟,始終難對曹操造成實質性的威脅。


    就因為這樣,劉備派張飛參與此事,聯係袁氏兄弟覬覦黑山軍十萬眾這些兵力並不出奇。


    劉備不是安心在新野呆上八年來修心養性的人!


    眾人卻是麵麵相覷,望向鬼豐的背後。


    月如眉。


    山野幽暗。


    有林木幽深,怪石林立,鬼豐背後藏著多少隻山魈眾人不得而知。他背後有多少高手隱藏亦是沒人知曉。


    “他們的用意當然和我有點區別。”鬼豐緩慢道:“不過若是事情和三香有關,我想他們肯定也會同意和你們做個交換。”


    “怎麽交換?”單飛皺眉道。


    鬼豐一擺手,黑暗中竟有兩人上前,推出兩人。


    那兩人中一個是極為老邁的婦人。雖未被縛,但腳步蹣跚無法站穩,無力的坐在了地上。另外一人卻是女子,女子大手大腳看起來頗為豪爽利索,隻是手腳均被捆著,就連嘴都被封住。但依舊掩不住眼中的怒火。


    黑山軍眾人一望,都是上前一步,卻又止住。


    他們一眼就認出那正是張飛燕的義母和張火鳳。


    石來拳頭緊握,心中悲傷——這兩人落在鬼豐這幫人的手上,不用問,去接應的摸金校尉下場堪憂。


    摸金校尉本是強悍,可出手攔截摸金校尉的那些人不言而喻,實力更非一般。


    “老妖祭酒將通靈鏡交給我們,我們就放了張飛燕的義母和女兒,別的事情,我不再理會。”鬼豐淡淡道。


    老妖祭酒身軀一震,眼中精光大盛。


    鬼豐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似是漫不經心道:“老妖祭酒,很多事情我都是知道的是不是?你不用想要騙我。”


    通靈鏡?


    那是什麽東西?


    單飛茫然不解,就聽鬼豐道:“有了通靈鏡,就可找到女修之棺,巫靈兒是荊楚神巫,不用通靈鏡就能知道女修之棺所在,但我等凡夫俗子,還是需要這個東西。”


    頓了片刻,鬼豐緩緩道:“若是幾天前,我還沒把握從老妖手上要這個東西,畢竟這世上不怕死的人不多,但著實還有幾個。”


    眾人明白鬼豐的意思,老妖祭酒年事已高,早對死亡沒什麽畏懼。


    一個人如果連死都不怕的話,能夠威脅他的事情的確不多。


    鬼豐可抓住老妖祭酒,甚至可殺了老妖祭酒,但逼不了老妖祭酒做他不願意去做的事情。


    但現在形勢已經不同。


    鬼豐看著眾人,口氣仍舊淡然,“張飛燕的義母和張火鳳不過兩條命,但在黑山軍中意義絕對重大,單飛,你在幫曹操勸服黑山軍歸降,當然不能不理這件事。我無法從老妖祭酒手上得到通靈鏡,但你可以。你去向老妖祭酒要來通靈鏡,交給我,我負責還你兩個人。”


    他口氣輕淡,但顯然算準了單飛無法拒絕。


    單飛扭頭向黑山軍眾人望過去,就見張飛燕嘴唇喏喏,卻未出聲,蔡青角神色哀求,但亦是沒說什麽。


    這些人都知道和單飛沒什麽交情,鬼豐大費周章來要的通靈鏡他們雖不明白具體作用。但應該極為貴重。


    單飛為他們已經做的極多,他們實在沒有什麽理由要求單飛再做什麽。


    趙一羽、雷公、孫輕三人均是拳頭緊握,但望著那無邊的夜色、凜然的鬼豐,遲遲不敢出手。


    他們不是懼怕鬼豐和山魈。而是害怕義母和張火鳳有了損傷。


    許久的功夫,鬼豐有著嘲諷道:“怎麽了,你不願意?在你的規則中,這件事情,不是你一定要做的?”


    我有什麽不願意的?


    單飛心中奇怪。真的不明白通靈鏡怎麽能幫鬼豐找到女修之棺,據他所知,女修之棺所埋的地方,以這個時代的技術和人力,真的無法掘到。


    那花費的人力和時間就算曹操都消耗不起。


    通靈鏡可以省了這個環節?


    可鄴城不久後應該是被曹操占據,誰要在鄴城有任何舉動,怎麽可能不通過曹操?


    單飛一想到這裏,心中微動,緩步走到老妖祭酒麵前。


    “你想讓我將通靈鏡給你?”老妖祭酒不等單飛開口,緩緩問道。


    四野再無人聲。隻有幽風嗚咽,吹不動老妖祭酒臉上的褶皺和哀愁。


    單飛四下望去,見眾人或期待、或為難,就算郭嘉都是沉默無語,當是知道這件事關係重大,沒什麽可選的餘地,能決定的關鍵人物也隻有兩個——單飛和老妖祭酒。


    臉上有著無奈,但也有著坦然,單飛道:“我不知道這通靈鏡在老妖前輩心目中的分量……”


    “我等了這麽久,就是要將通靈鏡交給你。”


    老妖祭酒突然做了個奇怪的舉動。他一把將自己的腦袋拿了下來。


    那場景極為的詭異。


    不少人駭得身軀微顫,有膽小的田家塢壯丁甚至連連退後,就算鬼豐眼中都閃過了驚奇之意,單飛竟然沒暈過去。隻見老妖祭酒又把腦袋推上去,粗糙如樹皮的手掌上竟多了巴掌大小的一麵銅鏡。


    夜幽幽。


    銅鏡亦黝黑沒有任何光澤。


    鬼豐眼中驀地精光大盛,他背後的那柄漆黑長劍竟然也像要嗡鳴起來。


    眾人那一刻幾乎以為是錯覺,難以置信的看著老妖祭酒,一時間不知道他的腦袋怎麽會拿下安上。


    單飛倒是不以為奇,老妖這招雖然詭異。但他看過太多的魔術,知道其中的奧秘是在老妖的背後。


    這是個魔術手法,亦是一種錯覺,老妖祭酒本將這麵鏡子一直貼背藏著。


    不過在這個年代,這招顯然很能讓些人感覺到神秘,進而產生迷信之感。


    摸索著拉住單飛的手,緩緩將銅鏡放在單飛手上,老妖祭酒喃喃道:“這銅鏡本是巫家的,也隻能交給你。”


    嘴角一裂,老妖祭酒那一刻的笑容有著難言的詭異,“我終於對巫家沒什麽愧疚之處,決定也是應該由你來下,我信你……不會讓我失望。”


    單飛掂量著手中那黑黝黝的銅鏡,隻感覺鏡子幽幽,照過去看不到人,暗想這鏡子設計不是用來照人的,難道是照鬼用的?


    感覺那蒼老的手掌的微涼之意,單飛伸手摸摸老妖祭酒的手背,感激道:“多謝老妖前輩。”


    他本以為最大的難題就是如何說服老妖將這個鏡子交出去,沒想到老妖祭酒竟這樣就將銅鏡交給了他。


    是不是在老妖祭酒心中,和他單飛想的一樣,黑山軍十萬眾的性命,遠比這通靈鏡要貴重?


    單飛無論是否相信鬼豐能用這麵通靈鏡找到女修之棺,但他眼下必須做的一件事是……救回張飛燕的親人,說服黑山軍,這麵鏡子很可能關係到太多人的性命。


    一揚手中的銅鏡,單飛昂聲道:“鬼豐,我答應你的條件!”


    一言落地,黑山軍眾人均是露出極為感激的神色,從未想到過這個瘦弱的少年決定的如此決然利落。


    就算鬼豐眼中都閃過絲詫異的神色,不過詫異一閃而滅。


    “好的,那你把通靈鏡拿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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