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轉西斜,有殘陽如血,照柳絮寂寞。


    單飛看著空中飄蕩的柳絮,許久無言。


    郭嘉負手亦望著堂外,目光不經意的從晨雨身上掠過,良久才道:“晨雨是詩言收養的?”


    單飛反倒一怔,不解道:“你怎麽知道?”他暗想郭嘉知道晨雨出自那裏不足為奇,畢竟這半年來石來肯定和郭嘉有所溝通,但郭嘉又如何知道晨雨這段往事?


    郭嘉笑笑,“我會看點麵相,知道詩言、曹棺的樣子。晨雨看起來和這二人,沒什麽相像之處。”


    “你知道曹棺一直在找詩言?”單飛又問。


    郭嘉點點頭,反問道:“就因為晨雨被詩言收養,你才擔心她對這段往事很有芥蒂,你若是再繼續這樣下去,你隻怕她……也如詩言離開曹棺那樣離開你?”


    我隻怕我還沒有發展到那程度,晨雨就離開我。


    單飛輕輕歎口氣,駭異郭嘉如此細膩敏銳的心思,這要是放在當代,那絕對是頂級的心理分析師。


    實際上對於郭嘉這般看人的神通,單飛並不奇怪,一個頂尖謀士看似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但算的無非人心!


    “其實……我感覺三爺肯定有所誤會。”單飛苦笑一聲,“我和你們不同……”他頓了下,沒有說什麽不同。


    或許他不過是個考古專家。


    或許他就因為是個考古專家,才明白太多人類曆史可悲的輪回。


    這種輪回到他那個年代都沒有終結,隻會讓人更加的失望。物質世界的空前發展,並沒有解決人類痛苦的根源,反倒更像是將人類推到痛苦的深淵。


    就因為這樣,他開始才不過想做個成功人士。


    這個想法卻隨他從絕境中逃離出來,有了第二次的轉變。


    “我不要說擊敗鬼豐,我甚至根本找不到他。”單飛拍拍身上的塵土,故作輕鬆道:“希望郭兄你能夠……”


    他見郭嘉很是古怪的看著他,有些不解道:“怎麽的。我說錯了什麽?”


    “你有沒有發現你有了些改變?”郭嘉緩緩道:“我初見你的時候,你做決定的時候,從來沒有考慮那麽多。”


    “因為那時的我和現在不同。”單飛道:“我隻能盡力去做自己能夠改變的事情,但你告訴我。我怎麽可能擊敗鬼豐?”


    他武功雖有激進,但想到當初小白馬寺一役,還是知道自己和鬼豐的差距。


    越是高手,才越明白其中的差距。


    郭嘉笑笑,“你不找鬼豐。你以為鬼豐就不會找你?”


    單飛心中一震,他明白郭嘉的意思,郭嘉知道他在逃避,他也知道自己在逃避,他方才說的一切,不過是自己欺騙自己。


    問題已經出現,逃避根本無法解決問題。


    真正的成功人士都會知道——這時候隻應該去解決,而不應該去逃避。


    郭嘉顯然一眼就看出問題的本質。


    曹棺十數年前還要費盡周章提醒他的問題,嚴重性可想而知,他此刻或許能逃避。但以後遲早會追悔莫及。


    “我隻能將真實的情況告訴你。”郭嘉也是拍拍身上的塵土,歎口氣道:“我早對自己說過——這輩子有三件事一定不要去做。”


    “哪三件?”單飛忍不住的好奇。


    “不要想著去改變一個人的習性,不要想著去影響一個人的感情,也不要想著去否定一個人的決定。”郭嘉淡淡笑了下,“這些都需要那個人自己去做的,別人幹涉不來。”


    他不再多說什麽,隻是緩步向堂外走去。


    單飛望著郭嘉略有些寂寞的背景,突然叫道:“郭兄,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麽做?”見郭嘉微笑回身,單飛歎口氣道:“曹司空放心的離去。他知道你一定可以說服我的,是不是?”


    郭嘉搖搖頭道:“我沒想說服你,說服你的,隻有你自己。”回頭望了眼院中的晨雨。夕陽下,她隻是靜靜而立,無人能看出她想著什麽。


    皺了下眉頭,郭嘉沉吟道:“我等去年退兵後,算定袁氏兄弟鬩牆,今年袁尚果然不出意料攻打袁譚。司空趁機出兵鄴城,隻要拔下鄴城,河北擁護袁家的勢力自然土崩瓦解,隻是眼下鄴城是由審配鎮守。”


    “審配為人如何?”單飛問了句。


    郭嘉輕輕歎口氣,“此人對袁家極為忠心,我等本說服同守鄴城的蘇由投降,但被審配看破,我等隻能接應蘇由出城,司空讓曹洪將軍圍住鄴城……”


    單飛聽到曹洪之名怔了下,突然意識到,大半年前,自己還算是曹府的家奴。


    人生際遇奇妙莫過如此。


    見單飛沉默,郭嘉暗想當初曹寧兒向你表白後,你走後不知道情況,但這件事早就悄然而傳,可說是轟動了許都城,如今你帶著晨雨去鄴城,見到曹洪可要小心點。


    終究沒有說出,郭嘉隻是道:“司空采用涸澤而漁之法,開始收複鄴城之北郡縣,沒想到被你不經意的說服一個涉縣,我等對收複鄴城都沒有太多顧慮,問題隻是收複的早晚……同時……”郭嘉歎了口氣,見單飛疑惑的望來,郭嘉道:“曹將軍開始圍城,審配拖一日,鄴城百姓就難熬一日,但我等實在難有更好的方法。”


    單飛皺了下眉頭,知道郭嘉說的是實情,“你們對鄴城沒顧慮,那對什麽有顧慮?”


    郭嘉道:“一個當然就是鬼豐。”


    單飛心中一凜,“他會阻撓司空收複河北?”


    郭嘉沉吟道:“用兵本是奇正互成,鬼豐武功高強不言而喻,但詭道難成大器。可是……”輕輕歎口氣,郭嘉道:“三香神乎其神,他若得到三香,誰都不知道結果會變得如何。”


    單飛默然片刻,反問道:“還有什麽顧慮?”


    郭嘉不再去想鬼豐,喃喃道:“另外一個顧慮當然就是烏桓人也出兵河北,隻是烏桓人素來唯利是圖,袁尚若潰。烏桓人隻怕對其難以持續的支持,我等隻需穩紮穩打,應對烏桓人出兵並不算難。”


    單飛見郭嘉對所有方麵考慮的麵麵俱到,應對有法。暗自點頭,心道真正的謀士其實和行業的成功人士沒什麽區別,都是極為精熟形勢規則。


    區別的是怎麽運用規則。


    “可這兩方麵,顯然和我沒太大關係?”


    單飛對這方麵很有自知之明,暗想城外看張遼和烏桓人一戰。那種疆場之道可說和武功般多經磨練,絕非一朝一夕之功。曹操手下將領難數,當然從未指望他來做這些事情。


    郭嘉緩緩點頭,“我們有一方麵的顧慮,卻和你有很大的關聯。”


    單飛多少有些意外,“哪方麵?”


    “黑山軍!”郭嘉沉聲道,見單飛皺眉,郭嘉道:“方才才聽說單兄弟原來和黑山軍打過交道,而且交過手,你放了他們。真的很好。”


    單飛一聽郭嘉的語氣,明白曹操的意圖,反問道:“司空準備收複黑山軍?”


    郭嘉倒不隱瞞,緩緩點頭道:“張飛燕手下黑山軍足有十萬眾,當然,其中大半不過是寒苦百姓,如今散在太行山中,他們和袁紹對抗多年,我等進攻袁氏,敵人的敵人。本可爭取為我等的朋友。”


    頓了很久,郭嘉緩緩道:“我想請你跟我去勸勸他們。”


    “就我們兩個?”單飛遲疑道。


    郭嘉笑道:“我們是去勸人談判,又不是打架,要那麽多人做什麽?”


    單飛一怔。暗想人家十萬人,你郭嘉就帶我去勸,你有幾分的把握?不過他知道郭嘉看似不按常理出牌,但從不打無把握之仗,隻憑郭嘉當初輕易涮了荀奇一把,可見這家夥的手段。


    郭嘉看出單飛的猶豫。卻不再多說什麽,隻是道:“但你眼下……肯定是要去和晨雨談談?”


    單飛不知道郭嘉是不是他肚子裏麵的蛔蟲,隻是點點頭道:“不錯。”


    他快步的走出衙堂,田元凱竟沒離去,見他終於出來,立即迎上來道:“單老弟,如今怎麽辦?”他看起來鎮靜,但內心焦灼不言而喻。單飛若是撂挑子不幹,他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單飛擺手止住田元凱的下文,徑直走到晨雨麵前,鼓起勇氣道:“晨雨……”他準備告訴晨雨他的選擇。


    不但有關黑山軍,還有關曹棺和詩言、單飛和晨雨……


    晨雨秋波漫來,突然道:“單飛,你看這柳絮在飄。”


    單飛一怔,才打好的草稿早就不知道丟到了哪裏,看著滿天紛飛的柳絮,隻是道:“是啊。”


    “如今桃花也快到了凋零的時候。”晨雨又道。


    單飛心中一凜。


    晨雨伸手接住空中的柳絮,輕聲道:“你說柳絮若是不知道去向哪裏,它還會不會再飄?桃花若是知道遲早凋零,它會不會再綻放呢?”


    單飛感覺這個問題太過深奧,生物老師或許能夠解答,可就算生物老師,一時間恐怕也不知道晨雨問話的真正的含義。


    “我……我不知道。”單飛終於歎口氣。


    “可我知道。”那如水般清澈的眸子望著單飛,晨雨輕聲道:“柳絮不知道飄到哪裏,明年還會流浪,桃花知道轉瞬就會凋謝,但還會怒放。因為它們依戀這種感覺,喜歡怒放時那一刻的意義,你說是不是?”


    見單飛木訥無語,紗巾後的晨雨嘴角似露出絲笑意,“這就是我想和你說的話。單飛……做你喜歡的事情就好,不需要為誰改變自己。”


    單飛心頭一沉。


    晨雨嫣然笑道:“我也在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如今我們要去哪裏?”


    柳絮飄飄,飛揚在二人之間,夕陽照下,滿是依戀之意。


    單飛看著那明澈的眼眸,嘴角終於又露出以往那常見的溫暖笑意,“我們去找一些不知道會飄到哪裏的柳絮,告訴他們你的道理。”


    .


    ps:我就知道你們心疼老墨,不舍得我這麽拚命,今天過萬四更,肯定的!推薦榜掉了,老墨很傷心,難道毛八分的紅包比老墨的勤奮更新更重要嗎?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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