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錯,富農出身也怨不著他,是他的爺爺是富農,他才被劃為富農的。(.)”美花為魏波鳴不平。


    “老子革命兒接班,老子反動兒背叛。他那種家庭出身的人,怎麽能和我們工農子弟一條心?李美花,你的政治立場站到哪裏去了。你需要加強學習。”趙紅軍批評美花。


    “我們老師說了,出身是不能選擇的,我們都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革命後代,應該一視同仁。”美花反擊。


    “李美花,我再說一遍,你的政治立場有問題,你需要加強政治學習。”趙紅軍不高興地拂袖而去。


    美花他們悻悻地無奈地默默走開了。


    美花決定去看望魏波,她想安慰他幾句,想和他說聲對不起。


    到了魏波家門口美花卻猶豫了,說什麽呢?她忽然意識到,這時候的勸說和安慰其實都起不到一點作用,他已經被排斥在革命隊伍之外了,除非他不再受到排斥,他和大家一樣平等。


    美花惆悵地折返回來,一路上,趙紅軍的話不時縈繞在她的耳邊。


    ‘老子革命兒接班,老子反動兒背叛。他那種家庭出身的人,怎麽能和我們工農子弟一條心?李美花,你的政治立場站到哪裏去了。你需要加強學習。


    ‘李美花,我再說一遍,你的政治立場有問題,你需要加強政治學習。’趙紅軍的話叫美花心裏很不舒服,她感到很困惑。難道是自己錯了嗎?難道是爸爸錯了嗎?難道是語文老師錯了嗎?


    張媛又懷孕了,這時候的她已經41歲了,因為她曾經還犯過心髒方麵的疾病,懷孕生產的風險很大。因而,兩口子很是猶豫躊躇了一陣子,最後還是決定留下這個孩子。這主要是張媛的主張,李青山很為張媛擔心,他是不主張要這個孩子的。


    張媛要冒險生下這個孩子主要處於兩方麵的考慮。


    其一,他和李青山結婚連續生了四個女兒,她知道李青山家裏一直盼望有個兒子,張媛知道在農村,重男輕女的意識還是挺嚴重的。雖然李青山他沒有流露出來,但張媛心裏是清楚的。自己這個年齡,以後也不可能再生了,或許這一胎就是個男孩子呢,這對李青山家人來說不能不說是個安慰。


    其二,自從中奇離去,他一直期待著能有個男孩出現,她可以把這個男孩當作中奇去疼愛,可偏偏是一胎胎生的都是女孩。[更新快,網站頁麵清爽,廣告少,無彈窗,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她想念中奇啊,經常在夢裏見到他,實在太想念了,她就寄托於年畫。每年的春節前他都要精挑細選一些帶小男孩圖案的年畫買回來,貼在自己屋裏的牆上,隨時可以看到,就仿佛中奇還活著,就在自己的身邊一樣。也許太思念的原因,那些小男孩,她覺得個個都長得某個地方像中奇。


    家裏沒人的時候,她有時會和這些畫上的小男孩說說話,就好像是在和中奇對話。中奇的離世,確實對她打擊太大了,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中奇離去的夜晚,是殘留在她心中永遠的痛,她什麽時候回想起來,都會淚流滿麵。


    作為母親的她總有一種愧疚感,她總覺得對不住這個孩子。張媛曾無數次地在內心深處呼喚中奇投胎托生回來,果真那樣,他們還要繼續做母子。也許老天這次就是給了她一次機會呢。所以,她要留下這個孩子。


    張媛的期待沒有落空,1968年年初,她順利生下一個男嬰,夫妻倆喜出望外。這孩子白白胖胖,吃飽就睡,很像中奇小時候。張媛也默默地把他當成了中奇轉世,疼愛有加。


    夫妻倆給孩子起名叫李大鵬,鵬是傳說中最大的鳥,“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為鵬程萬裏之意。


    美花、春花、夏花、秋花看媽媽添了個小弟弟也都非常高興,都搶著想抱抱他,可大鵬太小了,張媛不敢叫他們抱,她們就守在大鵬身邊,趁媽媽不注意摸摸他的小手小腳丫。


    幾個孩子隻有冬花不高興,在一邊偷偷地抹眼淚,美花過去問她為什麽不過來看看小弟弟,為什麽還哭啦。她的回答,把大家都逗樂了。


    “不喜歡這個弟弟,因為有了他,自己就不是老孩子啦。”冬花很委屈的樣子叫大家忍俊不止。


    鄰居們知道張媛生了個兒子,也都為她高興,大家紛紛送來賀禮。那些日子,張媛家裏總是喜氣盈盈的。


    快滿月了,張媛兩口子籌劃如何答謝鄰居們,他們準備辦兩桌酒席,好好地辦兩桌酒席,作為滿月答謝。夫妻倆這麽大歲數生個男孩子,也應該慶賀一下。


    李青山采購來很多好吃的東西,有鶏、魚、肘子肉,還有很多的肉皮。這李青山會熬皮凍,他熬的皮凍晶瑩剔透,入口香又有嚼頭。他要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手藝,到那天,叫大家好好品嚐一下自己做的皮凍。


    他們請滿月的日子定的是大鵬滿月後的第三天,因為那天是星期天,如果正好滿月那天,有的鄰居就會因為上班來不了。


    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能提前準備的,都提前準備好了,李青山籌劃得有條不紊。


    第二天就是請滿月的日子了,夫妻倆早早起床又忙活了一陣。


    吃過早飯以後,李青山上班剛走,居民委於主任過來了,她通知張媛去到居民委開會,張媛遲疑,說孩子太小離不開啊,可於主任說會議重要必須參加。於主任沒有離開張媛的家,她在等待張媛安排好了和她一同走。


    大鵬還在睡覺,張媛無奈叫美花給看一會,說自己一會就會回來。然後她就急忙離開家,和於主任一同往會場走去。


    張媛隨於主任來到會場的時候,房間裏已經擠滿了參加會議的人。這次會議是兩個居民組合在一起召開的,共有50來人參加,會場設在張媛他們那個居民組的組長家裏。組長家裏因為容不下那麽多人,因而整個會場顯得異常擁擠,她家的窗台上、櫃子上都坐著人。


    張媛勉強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一個位置,剛要坐下,於主任卻叫她到前邊來。張媛覺得很奇怪的,但她還是來到了會場的前邊。


    會議開始了,照例先學主席語錄,然後是工宣隊代表講話。


    隨著這場運動的深入發展,為了不留死角,鏟除一切牛鬼蛇神,街道裏也進駐了工人宣傳隊的代表,他們來自工人階級的隊伍,由根紅苗正的工人組成。


    工宣隊代表表情嚴肅,慷慨激昂,動員大家要掃除一切牛鬼蛇神,要揪出藏在我們身邊的反動勢力,要徹底砸爛一切舊世界,要建設一個新世界。


    張媛一邊聽,一邊惦記孩子,該吃奶了,不知道大鵬是否睡醒,如果醒了,就得喂奶了,美花侍弄不了他啊!


    “同誌們,我們要破四舊,立四新,要徹底鏟除封資修的一切反動殘餘,現在反動派大地主張媛就在我們身邊,大家說,應不應該把她糾出來?”


    沒有人應聲,也許確實太突然,這些街坊有些不知所措。


    “同誌們,階級敵人再狡猾,也逃不過人民群眾雪亮的眼睛,你們好好回顧一下,張媛的階級本性都有哪些表現,現在是她向人民群眾低頭認罪的時候啦。”


    “張媛!站起來,麵向大家,低頭認罪!”


    張媛傻愣愣地站了起來,她完全還都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人抓住頭發往下壓她的頭,因為疼痛,張媛本能地反抗了一下,立刻就又上前兩個人分別架住她的兩隻胳膊。這次會議召開之前,居委會的幹部們已經做了部署,有負責喊口號的,有負責看管的。


    “打倒反動派!打到大地主張媛!打到剝削階級!血債要用血來還!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橫掃一切牛鬼蛇神!”街道主任帶頭高呼口號。


    “幹什麽,你們這是幹什麽?”張媛憤怒地抵抗“打倒張媛!張媛不投降就叫她滅亡!工人階級領導一切!無產階級專政萬歲!”


    又一陣口號聲響起,同時,他們將張媛推倒,叫她跪倒在地,老老實實地接受人民的審判。


    ……


    大鵬醒了,小嘴巴拱來拱去地找奶吃。張媛奶水好,大鵬一直在吃她的奶。生了這麽多的孩子還有奶水,這是很少見的。


    美花著急啦,媽媽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開完會,一會大鵬找不到奶,還不是得哭啊!美花焦急地往門外望去。


    “哇!哇哇!大鵬果真哭了起來……


    美花小心地把他抱在懷裏,輕輕地拍著他,晃著他。可是不管用,大鵬還是哭,拚命地哭。春花、夏花等姐姐都過來哄她,她們給大鵬唱歌、拍手,敲桌子,使出渾身招數,可大鵬還是哭。大鵬現在是餓了,就是想找奶吃啊!


    沒有辦法,美花就叫春花去看看媽媽是否開完會了,最好能把媽媽叫回來,給大鵬喂口奶。


    春花並不知道媽媽在哪裏開會,她急急忙忙地沿著幾個胡同尋找。她隱約聽到有口號聲從居民組長家裏傳出來,哦,看來是在居民組長家裏開會吧,春花加快了腳步。


    這時候,她聽到了打倒母親的口號聲。起初她不相信,以為聽錯了,她立馬停了下來,她開始認真地聽。沒錯,他們喊的口號確實是打倒母親,看來,他們是在開批判會,他們在批鬥母親。


    春花拔腿就往家裏跑,她又驚又怕,摔了好幾個跟頭。


    春花跌跌撞撞地跑回家裏,進到屋裏就開始哭,美花看她並沒有找回母親,不解地問她:“春花,怎麽了?別哭啦,看到媽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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