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誌剛下了車匆匆往家裏走去,天漸黑了,各家室內的燈光相繼亮起來。他期盼著自己家的燈是亮著的,那溫暖的黃色燈光他再熟悉不過的了。每次自己加班很晚回家,老遠地望見的就是自己家中的桔黃色燈光,那燈光像一股暖流一樣,溫暖著他的心,推動他不由自主加快腳步。


    啊,暖暖的燈光,你現在還會向我招手嗎?你知道嗎,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期盼你啊,你的女主人她在嗎?她若在,就一定會燃亮你!


    走近了,莫誌剛走近了自己的家。他什麽也沒有盼到。


    莫誌剛在家休息了一個晚上,理了理自己的思路。他決定第二天先到西安張媛的小弟弟張明那看看,即使張媛不在那,他小弟也會提供他哥哥的準確地址的。


    可他懷著很大希望找到張明的時候,卻是非常地失望,原來這張明對家裏的情況還沒有誌剛清楚呢。他出去讀書時,正是家裏困難的時候,他不願給家裏增加負擔,生活就靠助學金維持。他怕母親省吃儉用給他匯錢,所以,他平時隻和姐姐張媛聯係。他還一直以為母親還在遼陽呢?


    誌剛失望返回。路上他又想起張媛有個表妹時而有聯係。她表妹在撫順礦務局醫院工作,她也許知道張媛的去處,或許張媛就在那裏?想到這,誌剛日夜兼程又趕赴撫順,結果又是失望而歸。


    莫誌剛準備到單位再請幾天假,下一步好到南芬去找尋。近半月來,莫誌剛在找尋和等待中度日如年,人瞬間已蒼老了許多。單位裏同事都很同情他,大家幫他想辦法。不知誰提到了街道辦事處的李主任,說既然張媛叫把離婚協議交給她,那她一定會知道張媛的去處!不然怎麽聯係?對啊!我怎麽沒想到這一點。<strong></strong>想到這裏,莫誌剛緊忙往街道辦事處走去。


    莫誌剛見到了李主任。李主任五十歲左右,很幹練的樣子,她很熱情地接待了莫誌剛。莫誌剛並沒有開口問張媛去處,他先把和張媛之間的誤會講給李主任聽,又訴說了這些天來找他們娘倆的艱辛,其間聲淚俱下不能自持。


    這李主任雖早有思想準備,受張媛之托輕易不會泄露張媛的地址,可也幾度眼角濕潤。她被莫誌剛的執著感動,她很同情莫誌剛的遭遇。感覺這是個很不錯的小夥子,覺得兩人分開也確實有些可惜,有些誤會說開就好了。


    她這麽多年在街道工作,什麽樣的家庭糾紛都遇到過,在她看來,莫誌剛和張媛之間的事情,真的不算什麽事情,如果自己介入幫助調節一番,也許會破鏡重圓?那天張媛走得太匆忙,自己想攔住,可張媛在氣頭上,聽不進去,現在半個多月過去了,張媛也應該冷靜下來了,所以她覺得現在調解還是有一定把握的。


    莫誌剛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忙說對不起,可李主任還在沉思中,她在想怎樣撮合效果更好。


    莫誌剛想:這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她不會告訴我的,我還是先不要問,不然她一口回絕,還真的就不好辦了。


    “李主任,我就是想見張媛一麵,想親自把我們之間的誤會解開,想再看一眼我的女兒,如果她還堅持離開我,我也沒什麽遺憾的,我會尊重她的。”莫誌剛說。


    “小夥子啊,你是有誠心的,你也感動了我,那就這樣辦你看怎樣?就是我寫信叫張媛過來,說你同意簽字離婚,不這樣說她不會過來。等她來了,你和她好好談談,我在中間再做做她的工作。”


    莫誌剛很高興,李主任能幫忙調解,這是他求之不得的。


    的確,半個多月的時間,足夠張媛冷靜思考的。可張媛卻是越是思前想後,越是更加憎恨莫誌剛。以前對他的不滿,從來就沒有釋放過,是一直壓在內心的,是心裏已經滿滿的,還是硬往裏塞,塞啊!塞啊!一顆心就這樣的眼看撐不住了,她還撐著!張媛哪怕任性地宣泄一把,也不至於弄成今天的樣子。


    接到李主任的信,張媛如釋重負般地輕鬆,這多天她一直在盼這封信,兩方麵的原因。一是她也在為莫誌剛擔心,自己這一走,他不一定急成什麽樣?張媛是善良的,盡管她恨著他。另一方麵,莫誌剛終於想明白了,同意離婚了。不,他其實可能早就想離婚,隻不過他開不了那個口,不管怎樣,即將結束一段不堪回首的婚姻生活,是張媛真心地企盼。從此,莫誌剛你也自由了,你可以毫無顧忌地去找李琴了,張媛在心裏說著。


    張媛早就感覺到莫誌剛其實愛的是李琴。愛是自私的,是不可以瓜分的,是愛與被愛雙方真實的感覺。莫誌剛對她的冷漠,張媛心裏非常清楚,隻不過,為了孩子她在忍耐在維持。現在中奇沒了,她不會再忍了!最可恨的是小中奇的最後時刻,莫誌剛卻是和李琴在一起尋歡作樂!我可憐的兒啊,你好可憐啊,你死不瞑目啊!就單從這一點看,我張媛永遠都不會原諒你莫誌剛,不會原諒!!


    在張媛兄弟媳婦的陪同下,張媛抱著美花回到了沈陽的家中。本來天冷,不想帶美花過來,但最終還是決定帶孩子過來,叫她爸爸再看看孩子吧,給孩子多穿點就是了。


    莫誌剛在見到張媛母子的那一刻,心中百感交集,看著女兒熟睡的麵龐,他大滴大滴的淚珠滾落下來,他梗咽著說:張媛,你們叫我找的好苦啊……


    看到莫誌剛憔悴的麵容,張媛也有瞬間的憐憫,但隻是瞬間。小中奇病危時痛苦的麵容又浮現在張媛眼前。她,不會動搖!


    街道辦事處的李主任,很有信心滿麵春風地做著調節工作。可她碰到的是張媛,一個平時很能包容,善解人意的人,這時候卻是油鹽不進,任何說教在張媛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漸漸地,李主任的信心在消退,莫誌剛也無奈地低下了頭。他決定尊重張媛的選擇:以前是自己對不起她,不要再難為她了,隻要她開心就好。莫誌剛站了起來,給李主任深深鞠了兩個躬,拿起筆毅然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李主任的心裏更是不好受,本想促成他們之間和好的,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局。


    結束了,這段張媛用心經營的、莫誌剛不想放棄的婚姻就這樣結束了。留下的是終身的遺憾,是無法解開的誤解!


    也許真的是緣起緣滅天注定的?雲散了還可聚,緣滅了還能重起嗎?


    在這個冬日裏的黃昏,莫誌剛最後親了一下他的女兒美花,含淚目送張媛母女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在遼寧東南部,距山城本溪25公裏處,座落著一座大型鐵礦山,南芬露天鐵礦。礦區總麵積有20多平方公裏。


    南芬露天鐵礦原叫廟兒溝鐵礦,開采曆史久遠。有史料記載,采石煉鐵記錄最早始於遼金時代。“九一八”事變後,日本帝國主義侵占東北,對礦山實行了史無前例、野蠻掠奪式的開采。他們將河北、山東等地大批抗日戰俘和******用悶罐車拉到廟兒溝鐵礦充當苦役。在惡劣的采礦條件下,大批礦工從事著超呼常人的繁重體力勞動,不斷有礦工被摧殘致死。


    解放後,“廟兒溝”鐵礦獲得新生,同時改名為本鋼南芬露天鐵礦,成為本溪鋼鐵公司重要原料供應基地。鐵礦恢複重建需要大批的礦業工人,當時便在全國好多地區招工,大批的青年人從四麵八方來到這裏,張媛的大弟弟張濤就是其中之一。


    告別了傷心之地,張媛懷揣著一顆傷痕累累的心,滿身疲倦地來到了這裏。她是去投靠她在南芬露天鐵礦工作的弟弟張濤。


    張媛下了火車,又倒了一段汽車,終於來到了南芬露天鐵礦礦區家屬住宅區。這裏三麵環著山,中間平坦些的地方,正在建設一棟棟的礦工家屬住宅。除少數建成的外,四野除了工地就是荒地。憑著通訊地址,張媛好不容易才找到弟弟的家。


    她的母親張董氏因為無房居住,在張媛來之前已投奔到這裏。原來,按當時土改的政策,張家的自住房是不用交公的,可張董氏是在土改前幾年就離開張家了,土改時老太爺做主,把這套房子交了公。張董氏因沒有資產,還偶爾做手工養家,因此被定為城市貧民成分。土改時,張媛的大弟弟在高小讀書,畢業後就一直和母親張董氏打零工維持生計。全國解放後,遇到南芬露天鐵礦招工,就來到了這裏。張媛的小弟弟幾個月前考上西安的一所大學之後,張懂氏一個人便離開娘家也來到了這裏。


    這是一個隻有一居室的磚瓦結構的平房。可能是剛建好房子沒幹透就住進去了,房子很潮,室內牆上都是霜。張媛的弟弟張濤在礦裏開運礦石的翻鬥車,是非常危險的工種。礦石是露天開采的,先用穿孔機在作業麵上打孔,很深很深的孔,然後將炸藥放進去,每天定點點燃爆破。那部分山體被炸碎後,再由鏟車一點一點地裝進翻鬥車,然後由翻鬥車運到一個固定的地方,最後由礦內火車運到選礦廠選礦。


    礦山作業每個環節都很危險,事故率非常高,張媛弟弟張濤的工作危險在卸礦石的環節。礦石是由山上卸到山下的,就是運礦石的翻鬥車,要開到一個固定的懸崖邊上,卸下的礦石要滾落到山下。倒車的位置很重要,離懸崖遠了,卸不下去不行,離的太近,卸礦石的時候,就容易連人帶車滾落到懸崖下麵。沒有安全措施,全憑駕駛員個人技術掌控,生產不能間斷,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作業。白天還好,晚上視野差,所以,大多事故都發生在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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