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木梳梳理著自己如錦緞般烏黑光滑的青絲,整理著被揪皺了的美麗的白色衣裳,提著裙擺抖了抖那些看不見的零星塵埃。


    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的模樣,如一道柳葉般的細細長長的睫毛,如桃花瓣般狹長的烏黑清冷的眸子,如冷玉般蒼白病態的臉龐……她精致得像是傾盡了全天下女子的貌美。


    然而她這般模樣,美則美矣,卻美得清冷孤遠、蒼白病態,少了一種鮮活的人的氣息,連她勝雪的衣裳也似微微泛著一股別樣的冷意,渾身上下都透出了奇特的疏離漠然,如同天山上寂寞了千年盛開了千年的一株雪地白蓮花,不識紅塵浮華、清絕遺世。


    將門打開,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漫天飛雪,而是眉眼似畫的他。


    他笑意盈盈的站在門口,眉眼之間有一種神采飛揚的愉悅,那些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都遜色的成了他的陪襯。


    便是這一刻,她覺得世間萬物都似沉寂了一般,唯有他站在她麵前,鮮活又俊朗、明媚且張揚。


    在這樣寒冷的大雪裏,似有什麽東西撞進了她的心髒。


    連她自己也恍惚不明,撞入她心髒的到底是溫暖幸福,還是心安溫軟,或是同他在一起的那份隱世的安然……或許……都有罷!


    他有些好奇的問:“待在房間裏這樣久,除了換衣裳還做了什麽?”


    “隻是不知道穿哪一件衣裳好,所以猶豫不決的時間長了些。”


    他笑了起來,“猶豫不決了這樣久,最終為什麽選擇了這件衣裳?”


    她也笑,卻是問道:“我穿著這件衣裳,不好看麽?”


    “我的心裏我的眼裏,你從來都是最好看的。”他半擁著她,嘴唇湊到她的耳朵邊調笑,聲音低迷沙啞,“不過什麽都不穿的時候最好看。”


    她微微一頓,病態的臉龐上染了大片的紅暈,“瘋瘋癲癲的,又說胡話了。”


    他仍舊笑得像個痞子,“即便我真的瘋瘋癲癲了,說出來的話也不會是胡話。”


    “你這樣的話,分明半點邏輯也沒有。”瘋瘋癲癲了說的話,還不是胡話麽?


    “聽起來的確是沒有什麽邏輯,可這就是愛情呐,愛情哪有什麽邏輯可言?”他笑嘻嘻的繼續說道:“愛情有一種很高的境界,當你麵對著心愛之人時,即便你已經瘋瘋癲癲了也依舊能夠向心愛之人傳遞出濃濃的愛意。”


    “你說的對,”她淺淺柔柔的笑了笑,“愛情沒有任何的邏輯可言。”


    他摸了摸她蒼白病態的臉龐,心疼的道:“進屋吧,站在這裏冷。”


    “阿釋……”她軟暖輕柔的喚了一聲,眸中似藏著千言萬語。


    “嗯?”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似能夠感知到她有話要說般。


    她微微凝著眉頭思量,眸底帶著些晦暗不明的陰鬱。


    不知怎麽的,胸口又一點一點的疼痛了起來,從最初的隱隱作痛到痛的越發劇烈。


    像是有一把鉤子在掏著心,她縱然看不見鮮血淋漓,卻痛得難以言語。


    “清兒,”看著她神色痛苦,他抓著她的手臂既擔憂又著急的問:“你怎麽了?”


    她的疼痛她不願讓他知道,她強忍著疼痛搖了搖頭,不動聲色的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以投懷送抱的法子轉移他的注意力。


    “阿釋,”她想要轉移他的注意力,故意糾纏著軟暖的問道:“你愛不愛我?”她這個模樣,活脫脫的像個剛剛陷入情愛之人,帶著濃濃的任性味道。


    如她所料,他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的轉移了。


    手掌貼在她的腰間,他擁著她,微微凝眉不滿意的道:“這種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


    “問我做什麽?”疼的有些無法支撐,她將臉龐埋進了他寬闊的胸膛裏,嗓音裏帶著不易覺察的隱忍。


    鼻子裏聞到的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的指間上繞著她如瀑的青絲,他不高興的問道:“你不知道我愛不愛你?”


    不知怎麽的,她忽然便感覺到不疼了,疼痛來得悄無聲息,去得也是無聲無息。


    她的目光裏映著他身後紛紛揚揚的漫天飛雪,唇邊浮起了點點溫情的笑意,她軟暖著回答:“我不知道。”


    他挑了挑眉毛,重複的問:“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如是回答,眼底眉梢裏卻盡是暖暖的笑意。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愛不愛你,”他直視著她的眸子,“你怎麽可能不知道?”


    她看著他這般頗為惱怒的模樣,卻是軟暖的笑了起來。


    她下了石階往雪地裏走去,笑著說道:“阿釋,這世間的大多女子都是沒有安全感的。”


    “嗯?”他也跟著下了石階,迷惑的問:“這和你知不知道我愛你有什麽關係?”


    雪已經墊得很厚了,踩在雪地裏能夠聽到嘎吱嘎吱的聲音。


    “世間女子的安全感,往往都建立在了男子的甜言蜜語上。”她稍稍停頓了片刻,軟暖的笑著解釋,“所謂的甜言蜜語,是指情話。”


    微微仰著臉,她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瀟灑異常的從天降落,宛若精靈般一路輕歌曼舞翩然而至,優雅且輕盈、寧靜且純美。


    眼角眉梢裏浮出了柔暖的笑意,她伸出修潔的手掌,接住了這些美麗又純潔的飛雪。


    雪落掌心一片溫涼,尚未來得及細看之時已然融化。


    看著她在漫天飛雪中這般純靜軟暖的模樣,他的心沒由來得柔軟異常。


    “清兒,”他勾著唇笑了起來,“你這是在暗示我,應該多說些情話給你聽?”


    她微微一頓,站在雪地裏回望他,如同一眼萬年般。


    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和挺拔青綠的樹木早已換上純白色的衣裝了,這場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似要埋葬整個山峰般。


    如同蘆花般飄零、似棉絮般潔白、又似蒲公英般輕盈的漫天飛雪落在了他和她的發梢裏和衣裳上,第一粒雪還來不及融化,第二粒雪、第三粒雪……便迫不及待的朝著他和她湧去。


    “你說的那些情話,”她回望著他,眸底盡是柔軟溫和,“終歸我也是愛聽的。”


    他微微一頓,倒是料不到她這般性子清冷的人會主動承認喜歡聽他說的那些情話。


    “最愛聽哪一句?”他頑劣的踢開了腳下厚重的積雪,勾著唇笑問。


    她斂下眉眼思索片刻,卻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三步並作兩步地到了她身前,不滿意的皺起了眉頭,“清兒,你又在哄我了。”


    “這種事情,我哄你做什麽?”


    “聽我說情話的不是你麽?你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她笑了起來,“那你自己覺得,你說的哪一句情話最能夠感動我?”


    他微微一頓,一時之間竟是被她這話堵得無話可說。


    她卻不願意輕易饒了他,仍舊笑意軟暖的說道:“可是對太多女子說了情話,竟是對我說了哪些都忘記了?”


    “情話這種東西,我隻對藍清兒說。”他那般滿目情深卻又迫不及待如同宣誓般的模樣,活像隻被火燒了毛的貓一樣。


    內心早就被感動的不成樣子,可她仍然瞧著他靜靜的問道:“那你怎麽不回答我的問題?”


    “我不知道我對你說的哪一句情話最能夠感動到你,”他皺起了俊秀的眉頭,“可那些情話,我隻想說給你一個人聽,也隻會說給你一個人聽。”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全天下最大的傻瓜。”不知是下了大雪的緣故還是其他緣故,她的眸子似乎是微微帶著些濕氣的,連嗓音也微微的有些沙啞。


    他憐惜的將她擁入懷裏,委屈的說道:“我這樣愛你,怎麽就成了全天下最大的傻瓜了?”


    “你明白你的情話隻想說給我一個人聽、也隻會說給我一個人聽,卻遲鈍得像個孩童似的不明白我的心。”


    “清兒……”他微微一歎,清晰的感覺到她的聲音裏帶著些哭腔。


    “阿釋……”眼淚如同珍珠般一串串的滑落在他的肩膀上,她沙啞得不成樣子的聲音裏哭腔濃重,“我隻想聽你一個人的情話,也隻會聽你一個人的情話。”


    他渾身一怔,臉上的表情帶著些不可置信,一時之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不可置信的不是她愛他,他從來都明白她有多愛他,他覺得不可置信的,是清貴驕傲的她會主動說出這些話。


    他黑裳飛揚,她白衣勝雪;他微微垂著眸,她微微抬著眸;他滿目情深,她情深滿目……他俯身,親吻她。


    帶著滿腔愛意的纏綿親吻,純潔又寧靜、美好又甜蜜。


    雪越來越大了,很快的白了他們的衣裳、白了他們的長發。


    這或許便是,暮雪白頭罷!


    恍然記得曾有人言,這世間最為聰明之人的愛情,要麽複雜到極致,要麽幹淨到純粹。


    他和她算得上是這世間最為聰明之人,他們在這個冷光暗箭的亂世天下裏經曆了金戈鐵馬、離別牽掛,便正是有了這般顛沛流離的此生,他們之間的愛情才算不得複雜亦算不得純粹。


    他和她的愛情,宛如從黑暗中生長出來的一株花,既驚豔了流年,又溫暖了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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