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天裏,他像一陣風似的走了。


    他這一走,她便覺得格外寒冷了。


    沒有了他溫暖的懷抱,不論蓋了多麽嚴實厚重的被子,寒風卻似乎總能穿透被子湧入身體似的。


    她看著窗外,窗外一片燈火通明,宮燈恍恍惚惚的晃著眼睛。


    房間裏安靜得有些寒冷,本來虛弱又疲憊的她,在他走後卻無法入睡了。


    她想閉著眼睛假寐,門外卻響起了匆忙的腳步聲。


    微微歪著頭,她便看見羅然拉著老太醫進來了,兩個人的衣裳上還帶著夜裏的寒霜。


    “老太醫,”她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沒有起身,聲音裏帶著些愧疚,柔柔弱弱的道:“有勞了。”


    “公主殿下言重了。”老太醫放下了藥箱,說道:“請公主殿下伸出手來,老朽為公主殿下診一診脈。”


    她伸出手,老太醫道了一聲失禮後便細心的為她診脈了。


    片刻之後老太醫微微皺著眉頭問道:“公主殿下醒過來之後,可有什麽症狀?”


    “似乎也沒有什麽症狀,隻是渾身無力和咳嗽,覺得自己虛弱的很。”


    老太醫繼續問道:“公主殿下可有覺得心肺疼痛?”


    她微微頓了頓,緩緩回答:“這樣躺著,隱隱作痛罷了!”


    老太醫的神色越來越不好看了,“咳嗽可劇烈?咳嗽時心肺可疼?”


    “以前咳嗽的時候感覺心肺都要被咳出來似的,如今仿佛比以前咳嗽的更加劇烈了。”她的目光落在被咳出了血的白色錦帕上。


    老太醫又細心的診了一遍脈,末了神色卻仍然凝重。


    疲憊忽然湧了來,她半闔著眼睛虛弱無比的說道:“老太醫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恕老朽直言,”老太醫猶豫了片刻,終歸說道:“殿下的身體素來羸弱,此次掉入荷花池無異於雪上加霜,陰寒之氣已經入侵到殿下的心肺,殿下的身體已經不堪重負……”


    “老太醫,”她睜開眼睛,輕輕的咳嗽了兩聲後緩緩說道:“我不在乎陰寒之氣是不是入侵到我的心肺,我也不在乎我的身體是不是已經不堪重負。”


    “殿下……”老太醫微微愕然,他不明白這位殿下說這句話的意思。


    “老太醫,”她的目光清明至極,語氣卻是漠然至極,“我想要知道,我還可以活多久?”


    老太醫料不到她會問的這樣直白,愣了愣之後仍舊有些遲疑。


    “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即便老太醫不忍心告訴我,我也猜得到我命不久矣。”她的語氣很淡然,仿佛早已經將生死看淡。


    “殿下……”縱然看慣了生死,老太醫仍然覺得心有不忍,他沉重的說道:“殿下恐怕,隻有兩到三個月的時間了。”


    她微微閉上了眼睛,沒有覺得多悲傷難過,也沒有覺得解脫會是一種快樂。


    末了她睜開眼睛,虛弱的聲音裏帶著三分懇求和七分執著,“請太醫盡全力幫我延續生命,一定要……等到阿釋回來。”


    老太醫微微彎下腰,誠摯的說道:“老朽必然傾盡全力。”


    老太醫走了之後,她朝著羅然說道:“安錦國可能出事了,阿釋已經帶著三十六魂士連夜趕回去了。羅然,今夜你睡不成了,我還有事要你辦。”


    羅然愣了愣,回神過後連忙說道:“小姐請說。”


    “你告訴淩安川,阿釋連夜趕回安錦國的消息肯定瞞不過蕭懷夜,蕭懷夜一定會趁著這個機會進攻臨陽城。”她忍不住又咳嗽了起來,臉色煞白的說道:“我這個樣子也幫不了藍家軍什麽,最多隻能為藍家軍出出主意,這臨陽城還得靠淩安川守著,你囑咐淩安川一定要作好迎戰的準備。”


    “是,”羅然微微垂眸,“我知道了。”


    “你去吧!”她虛弱的閉上了眼睛。


    可即便是閉上了眼睛,她還是無法入睡,她的心中裝了太多的事情。


    整個房間空蕩又寂靜,她忽然覺得很冷,冷的可怕。


    寒意似乎竄入了骨頭裏,然後漸漸的蔓延,直到心髒。


    第二天天剛亮,蕭懷夜果然舉兵攻打臨陽城。


    幸而淩安川一早就作好了迎戰的準備,是以藍家軍麵臨封月國大軍的入侵沒有任何的慌亂和害怕。


    戰爭打起來了,可這些事情淩安川都不願意讓藍清兒憂心,他已經知道了老太醫說的那些話,他想,如果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他都不會讓藍清兒勞心勞力的。


    天快亮的時候藍清兒才睡著,一直睡到下午,她才醒過來。


    她仍然無比虛弱,臉色蒼白的像她身上穿的白裳一樣,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命不久矣的病態,沒有了半分活人的鮮活氣息。


    臨陽城城門口正經曆著血流成河,她則披了件大氅坐在院子裏感受著淺淺淡淡的陽光,手裏捧著一卷沒有看完的佛經。


    長廊上傳來了聲響,她微微抬眼,看見小長安歡快的朝著她跑來。


    “姑姑。”小長安飛快的跑到了她的身邊,滿臉歡笑。


    她伸手摸了摸小長安的腦袋,虛弱且溫柔的笑了笑,“長安。”


    “姑姑的臉色好蒼白,姑姑生病了。”小長安皺起了眉頭,不高興的說道:“我討厭義母,義母她要殺姑姑,她害姑姑生病了。”


    藍清兒淺淡的笑了笑,“長安,姑姑沒事。”


    “我看到義父氣的差點殺了義母,義父他抓著義母的頭發將義母摔在了地上,可是姑姑,義母為什麽要害您呢?”小長安迷惑的問道。


    藍清兒微微頓了頓,說道:“姑姑和你義母之間,有一些難以化解的矛盾。長安,你還小,這些事情姑姑以後再告訴你。”


    小長安點了點頭,又可憐巴巴的問道:“姑姑的病會像父皇那樣嚴重嗎?姑姑也會像父皇那樣離開長安去仙鶴島治病嗎?”


    藍清兒的心微微一動,她搖了搖頭柔聲說道:“姑姑隻是得了一場小病,用不著像父皇那樣離開長安去仙鶴島治病,姑姑的病過不了多久就會好起來了。”


    小長安不依不饒的問道:“那姑姑可以永遠陪伴長安嗎?”


    藍清兒沉默了片刻,終是笑著回答:“姑姑會永遠陪伴長安,看著長安一天一天一點一點的長大。”


    “那過不了多久我就可以長高到姑姑的肩膀嗎?”小長安高興的笑了起來。


    “當然可以,過不了多久長安就會比姑姑高了。”


    “能像義父那樣高嗎?我想長到義父那樣高。”


    藍清兒淺淺笑道:“你義父小時候特別愛挑食,你要是不挑食的話,以後一定長得比你義父高。”


    “我絕對不會挑食,我一定會長得比義父還要高。”小長安興奮異常。


    藍清兒微微一笑,忽地覺得心尖柔軟了起來。


    “姑姑,義父呢?義父去哪裏了?”興奮的勁頭過去了,小長安才想起已經一天都沒見到自己的義父了。


    “你義父昨天晚上離開臨陽了,他要去辦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那義父什麽時候回來?”


    “可能,”藍清兒沉吟道:“要兩個多月。”


    “這麽久啊,”小長安掰著指頭算了算,不太高興的說道:“那不是要六十多天。”


    “六十多天而已,一眨眼就過去了。”


    小長安忽然仰著頭問道:“姑姑,您跟義父是什麽關係?”


    藍清兒微微一頓,笑了笑道:“怎麽忽然問起這個問題了?”


    “就是特別好奇。”小長安脆生生卻又認真的說道:“姑姑是我父親的血親妹妹,也是我父皇的妹妹,那義父是姑姑的什麽呢?義父和姑姑是什麽樣的關係呢?”


    藍清兒用手帕掩著唇輕輕的咳嗽了起來,她忽然覺得心裏有些堵得慌。


    小長安緊張了起來,他乖巧的問道:“姑姑,長安說錯話了嗎?”


    “沒有,”藍清兒虛弱的笑了笑,“長安沒有說錯話。”


    “那姑姑為什麽忽然咳嗽了起來?剛剛姑姑都沒有咳嗽。”小長安心思單純,有些沮喪了起來。


    “姑姑身體不好,咳嗽已經是老毛病了,跟長安沒有關係。”藍清兒垂著眸子想了想,有些遲疑的說道:“姑姑跟義父……大概,是一種羈絆。”


    “羈絆?”小長安睜大了眼睛,“什麽叫羈絆?”他不明白,關係之中難道還有一種叫羈絆的嗎?


    藍清兒卻並不解釋,她淡淡的笑了笑道:“這個詞語的意思,以後會有先生告訴長安的。”


    “可是我想要姑姑當我的先生。”


    “姑姑當你的先生?”


    “是啊,姑姑當我的先生,姑姑教我讀書識字。”


    “為什麽想要姑姑當你的先生?”


    “父皇說,姑姑是天下數一數二的聰明人,學時也很淵博。若是姑姑當我的先生,我以後也一定會像姑姑這樣聰明和學識淵博。”


    藍清兒笑了起來,“你想要姑姑教你讀書識字,姑姑可是會很嚴厲的。”


    “我不怕。”小長安歡快的笑了起來,“我就想要姑姑教我讀書識字。”


    “好。”藍清兒笑著點了點頭,“新年過後,姑姑就教你讀書識字。”


    小長安歡呼了一聲,臉上的笑容純真又明媚,如同一朵刹那間盛開的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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