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尚早,皇帝因著還有事,隻坐了半個時辰便離開了,太後看著麵色紅潤精神,到底上了年紀,不多時也覺著乏了。皇後見此,忙勸太後去歇會兒,又打發了眾人。


    祈妃早早便想尋個由頭帶女兒回去,此般正合她意。太後皇後自是明了,準了她,隻叫她好生招待那傻乎乎的駙馬爺。


    沈明楓見大家都散了,開心得很,這下好了,難熬的時光終是捱過去了,可以去逛逛皇宮了!


    褚尋雅知曉自家駙馬的心思,一出了殿門即吩咐薔薇帶她到禦花園走走,打發打發時間也好,沒得又給她閑下來,淨瞎胡鬧。


    祈妃也是應和,她原本還尋思著這駙馬若是一直跟著,她還不好同女兒問話呢!


    沈明楓求之不得,樂顛顛的扯了薔薇的衣袖,頭也不回朝著遠處她張望已久的湖中小亭跑去。


    望著那蹦蹦跳跳的背影,祈妃搖搖頭。褚尋雅也是無奈,陪同母妃回了祈香宮。


    祈妃年近四旬,風韻華彩,與女兒走在一起,更為顯得成熟雅致,溫柔婉約。褚尋雅一麵應著話,一麵想著心事。


    步入宮中,祈妃將一幹宮女嬤嬤揮退,也不扯閑言,直接開始問女兒些私房話。


    “雅兒,你老實告訴母妃,那沈明楓……可有得救?”


    褚尋雅挽了母親的手,同她一塊兒坐到軟榻上,並未將心中所思道出,隻柔聲回了別的,


    “駙馬天真單純,並非混沌不堪的瘋癲,藥石怕是難以奏效,隻盼能悉心教導,引其上道。”


    “這……”


    祈妃思及女兒新婚洞房第二日,並未見染紅的白絹,心下了然,卻也是擔憂,


    “駙馬若是遲遲未能開竅,雅兒你且不是……”守活寡?


    這話她是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可是,女人總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屬於自己的圓滿,還有,屬於自己的孩子。


    褚尋雅怎會不知母親心中所想,她有些無奈,自己這輩子怕是都……


    “母妃不必太過憂心,雅兒很好,相信駙馬她定是會好起來的。”


    好,好著呢!


    祈妃望著自己的乖巧出色的女兒,仍是不明白她當初究竟為何執意要招那沈明楓為駙馬。說句難聽的,這簡直是自己將自己的幸福生生斷送了去,實在難以理解。可是,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多想,也隻是徒增煩惱,


    “但願如此。”


    ……


    這頭母女二人兀自聊著,那頭她們談及的對象可是在湖心水榭正玩得樂不可支。


    時值夏日,湖中開滿了荷花,荷葉一片連著一片,重重疊疊,遮了碧綠清澈的湖水,也遮了水中嬉戲暢遊的魚兒。


    沈明楓一腿瞪地,一腿跪於亭中欄邊座椅,整個身子趴在欄杆上,一雙手正握著一根不知從何處撿來的長樹枝往湖中魚群處攪和,邊攪還邊哇哈哈的大叫,


    “乖呀!魚兒魚兒快上鉤!別跑啊別跑啊!回來……”


    薔薇此刻是膽戰心驚,一麵為這群可憐的魚兒捏一把汗,一麵擔憂著這駙馬爺一個不慎跌落湖去,焦急的勸著那勸不住的人,又要為他這一驚一乍的叫喚分神,一時隻覺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公主殿下,求求您給奴婢換個差事吧?!


    沈明楓可不管身後之人如何的天人交戰,她正開心的玩自己的。魚兒成群結隊,就是不肯過來同她玩兒,隻幾下便全全躲到那一大片荷葉下,依稀能見著些許水紋的波動。


    哼!好沒眼力見兒的魚兒!你們可知有多少人排隊等著與本少爺一同玩耍?!


    沈二公子又是撅起了嘴,不滿的盯著湖中越遊越遠的魚群。


    薔薇為那群魚兒得以逃出生天而感到慶幸,見駙馬爺一如既往的作出不樂意的神態,暗暗翻個白眼,心下感歎:這駙馬爺便是真傻,那也傻得似個小媳婦兒,哪裏有個大男人樣?!


    氣歸氣,沈二公子也沒有壞壞的將長樹枝扔進湖中,隻是爬起身來,望向立於一旁的薔薇,不悅的遷怒她,


    “都是你啦!將它們嚇跑了!真討厭!”


    言畢,不理她錯愕的表情,又趴了下去,自欄杆中伸出手臂,努力夠下去,玩起水來。


    薔薇似是被定住一般,瞪圓了眼珠子,嘴唇抽搐蠕動了好半晌,也未能吐出一個字……


    沈明楓一個人玩得無聊,抬眼望見湖對岸邊上有一群人經過,喜得她頓時忘了自己正身在何處,一骨碌爬起來站到欄椅上去,揮起樹杈大聲喊叫道,


    “哎!對麵的大姐們!過來一塊兒玩呀!快來呀!!”


    好在這是皇宮內院,裏頭的人皆是日日呆在宮裏,若是外頭那些尋常百姓,準會將這般做派的三駙馬認作是那花街邊努力攬客的姐兒們。


    那行過的人群中為首的宮裝女子不是旁人,乃是當今太子妃,她牽著的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兒,是她與太子的女兒,皇長孫女,爵號臨安郡主。


    太子妃正牽著女兒遊禦花園,身後一群宮人跟著,行至碧湖邊,忽而被一聲呐喊吸去視聽注意,駐足往聲源處望去,想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後宮中大聲喧嘩。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遠處湖心亭上有人正朝著她們揮著甚麽東西,嘴裏也大聲吆喝著,站得高高的,也不怕摔著。


    薔薇此刻已是嚇得脊背發涼,心跳加速,腿都快軟了,周圍又無人幫襯,她隻好慌裏慌張的自個兒使勁兒扯著那不要命的駙馬爺,生怕他一個腳底打滑或是重心不穩啥的,整個人翻下湖去。


    這折騰的死駙馬!你不要命我還要呢!


    那邊太子妃放眼望過來稍時,極快認出了是何人在招呼她們。


    原來是那大名鼎鼎的三駙馬!


    那日在永和殿上,這人可沒少吸引他們的視線。那生得一張白皙俊俏的臉皮,舉止行徑有些不知所謂,大大出乎他們意料的,傳說中的傻公子。


    今日是三公主的歸寧之日,這三駙馬不陪同著公主,到湖心亭來作甚?這般大聲呼喊喧嘩將她們招呼過去,又是意欲何為?


    太子妃兀自思索著,叫自己女兒一拉手,霎時收回了思緒。


    “母妃?母妃!那人是誰呀怎的在喚我們?咱們過去瞧瞧吧?”


    一幹宮人也是收回好奇的目光,期待著太子妃能應了皇孫女過去,他們亦是想見見那大膽之人。


    太子妃正有此意,衝天真爛漫的女兒柔柔一笑,


    “萱兒,你可知那人是誰?那是你三皇姑的新婚駙馬,是你的新姑父呢!”


    “姑父?!”


    小郡主眉眼彎彎,小小年紀已是端莊鎮定,


    “那萱兒可否去找姑父玩兒?”


    太子妃又是一笑,點點頭,拉著她的小手便往湖心亭行去。


    那頭死拉硬拽好容易將駙馬爺弄下來的薔薇無心應對這一幕,此刻已經攤在了椅凳上,抓緊時間,能歇一會兒是一會兒。


    沈明楓完全不顧身旁之人的死活,見她招呼的一群人當真朝這邊過來,歡喜的急急迎出去。


    太子妃攜皇孫女,帶著一眾宮女太監已經過了大半曲橋,離亭中越來越近。


    此時日頭已高,陽光正烈,沈明楓出了亭台,站在日光下,眯起眼睛,笑嘻嘻的迎接那一行人。


    待人群走近,沈明楓咧開嘴,笑嗬嗬的朝他們打招呼,


    “你們可是來同我玩兒的?來來來,快過來!”


    饒是眾人方才聽得太子妃介紹,已是知曉眼前是何許人,此刻乍見此人,仍是被他的無禮行為驚著。


    這傻駙馬,好生大膽!


    太子妃卻是未有不悅,雅兒的夫君,又是這般的人,她不欲計較。倒是那小郡主見了很是新奇,皇宮上下還尚未有人如這人般淡定平常的同她講話,不免有些驚喜,對這人生出喜愛之感。


    “姑父?你便是三皇姑姑的駙馬麽?”


    小郡主再是教養莊重,也隻得十來歲,單純天真的性子掩也掩不住,幾步追上去拉了沈明楓的衣袖,甜甜問道。


    沈明楓亦是孩童心性,見了小孩子如同見了同齡人般,欣喜的也傾身去拉對方的衣袖,傻傻回問道,


    “你是誰呀?怎的也說些我聽不懂的話?我叫沈明楓,沈明楓的沈,明日的明,楓葉的楓,你叫甚麽?”


    小郡主眨巴眨巴小眼睛,昂起頭來,


    “我叫褚靈萱,是當今太子的長女,是三公主的大侄女兒,你可是我的姑父!”


    沈明楓似懂非懂,這複雜的關係在她那裏簡單的歸之為——壞公主家的親戚。


    先前累攤了的薔薇如今也回過神來,匆匆迎出來,跪地行禮,


    “奴婢參見太子妃,郡主殿下。”


    太子妃見她很是辛苦可憐的模樣,不禁好笑,


    “起來吧,薔薇一人在此陪同三駙馬麽?”


    “回太子妃,確是如此。”


    “嗯。”


    太子妃也不在意,望著那兩兩歡喜入得亭中之人,領著眾人也上了台階走進去。


    “三駙馬,可還記得本宮麽?方才你那般大聲叫喚,將本宮招來,如今卻將本宮丟在一邊,可不厚道呢!”


    太子妃是被千挑萬選出來的將來母儀天下之人,怎會沒有一身的威儀氣勢。可是那話倒是在揶揄逗趣,沈明楓聽了朝她看過來,瞧了又瞧,愣是未能記起在哪見過,


    “你是哪個?本公子沒見過你。”


    薔薇在一旁提醒:“駙馬,這是太子妃,迎親那日您在永和大殿內應是見過的。”


    沈明楓一斜眼,她哪裏記得那日殿內都有誰,她隻管拿眼去看皇帝了,誰還管其他人呐!


    “哦。”


    太子妃坐上亭中石凳,由著宮女為其扇風,也不多話,隻看著女兒與這傻駙馬交流。沈明楓難得有個與她共同語言頗多的人一起玩耍談心,分不出心思去管顧旁人。


    隻是這談心隻談了幾句,玩耍還未開始,一個意外的到來,使得興致盎然的駙馬爺頃刻間蔫兒了下來。


    糟糕!


    怎的忽然間腹痛難忍!


    莫不是……那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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