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涵靜靜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程楚瀟,忽然有些不敢聽他即將要說出來的那段回憶,因為她怕自己會為了程楚瀟心痛難過甚至是改變分手的想法。


    隻是她心裏正亂的時候程楚瀟已經開始緩緩地低聲述說起來:“我十五歲時被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破格錄取,本來應該是好好進修的但可能是當時太過張揚覺得這個世界上沒什麽事情是可以難倒我的,更覺得書念不念也沒什麽意思反正那些東西我一學就會,於是我不顧家人和導師的勸阻辦了休學。”


    “休學?那休學之後你做什麽去了?”葉秋涵覺得自己如果沒記錯的話,程楚瀟22歲已經拿到了ph.d.和醫學博士學位,當時自己還開玩笑說拿兩個學位用七年的時間也不算太天才,沒想到中間原來是還另有曲折。


    程楚瀟輕笑一聲:“詩人,我去當詩人了。”


    葉秋涵認為自己基本上是跟不上程楚瀟的思路了。詩人,對她來說是很夢幻的很遙遠的一種人,難怪程楚瀟會時不時地冒出一句很有文藝氣息的話,原來是真的很有底蘊。


    “你還真是多才多藝。”為了能讓氣氛輕鬆些葉秋涵開玩笑似地說了一句。


    程楚瀟搖頭:“什麽多才多藝,現在想想當時隻不過是太過狂妄自大了,我實在是沒什麽可消遣的才想寫什麽詩又去混各種沙龍派對,這樣醉生夢死地過了兩年直到聶鵬來了美國。聶鵬是我在中國念書時的玩伴,我們一直都很要好,他比我大三歲但卻對我很崇拜,也可以說是有些盲目地崇拜我的天才頭腦。他來念書入了美國國籍,我呢見到他又突發奇想要去當兵,覺得自己去沒意思就慫恿他跟著我一起去,還天花亂墜地說當兵對他將來融入美國社會有多少好處,聶鵬自然是百分之百相信我的話,拋下正剛剛步入正軌的學業跟著我一起去報了名,我因為年齡不夠自己還私自造了假身份。”


    葉秋涵聽程楚瀟低沉的聲音娓娓敘述著往昔的回憶,忽然想起了蔣方軒曾經說的話,她說程楚瀟和她是一類人,原來她說得還真沒錯,他們都是軍人。


    程楚瀟深吸了口氣慢慢在葉秋涵麵前揭開自己多年來一直不願碰觸的那道傷疤,這道疤表麵上雖是已經平複了但傷痛卻仍舊深入骨髓從未減輕過半分,但他卻知道自己必須要在葉秋涵麵前坦白一切,隻有這樣她才不會再為張耀申的哀怨可憐所動搖,為了能一勞永逸地讓葉秋涵擺脫張耀申這個麻煩他寧願再重新回顧一遍那段艱難地時光。


    “在美國隻有獲得醫學博士學位才可以從事軍醫這個職業,所以我隻能當個醫務兵,聶鵬則是普通士兵。戰場上的一切都讓我覺得很刺激,每天穿著防彈衣救治傷員也讓我的生活又有了動力。秋涵,你知道嗎我曾經以為孩子是這個世界上最純潔最無害的一類人,可是在那個硝煙彌漫的地方他們卻可以成為最令人膽寒的敵人。在一次巷戰中,一個十一歲的女孩子拖著受傷的腿向我求救,我立即打算過去查看,聶鵬卻要那女孩兒先把厚厚的外衣脫掉檢查,我覺得他太大驚小怪沒有理會他的話直接走了過去。誰能想到這個孩子是經過培訓的人體炸彈,當我意識到她的舉動時一切已經晚了,我被戰友救回營地清醒過來之後才知道是聶鵬在爆炸的一瞬間撲倒了我將我護在身下。”


    程楚瀟緊緊攥著拳頭努力平複著自己的情緒,過了好一會兒才能繼續說下去:“那炸彈威力不大但因為距離太所以近殺傷力很強,聶鵬的後背被炸出了一個窟窿,我們兩個人被緊急送回國,聶鵬的心髒嚴重受損必須移植,還好當時他成了社會關注的焦點所以新的心髒很快被優先分配給了他,我懇請主刀醫生也是我的導師讓我參與聶鵬的全程治療,導師同意了也很信任我。隻是聶鵬的心髒移植手術盡管很成功,但他的身體排斥反應很大根本不能適應這顆新的心髒,接著麵臨的就是內部感染並發術後綜合症。當時所有的醫生都宣布放棄了治療我卻接受不了這個結果,我讀遍了各種書籍和論文想找出救治聶鵬的方法,這樣沒日沒夜地在醫院守了63天,但我的努力並沒有換來奇跡,聶鵬還是走了。”


    說到這程楚瀟抬手狠狠抹了下眼角:“63天,聶鵬強忍著那麽大的痛苦頑強地配合著我的治療,隻為了不讓我留下任何遺憾,隻為了讓我明白自己已經盡力了。秋涵,還記得上次餘燦手術失敗後我們阻止她媽媽想自殺的那件事嗎?當我和她談過之後她放棄自殺念頭時,你問我是怎麽做到的,我對你說這是個秘密,其實我是給他看了聶鵬在去世幾天前錄的一段視頻,你看看吧。”


    葉秋涵接過程楚瀟的手機,畫麵中顯示的是一張年輕但卻極度消瘦又憔悴不堪的臉,視頻裏聶鵬氣喘籲籲地用中文安慰著程楚瀟要他好好學習成為世界上最好的心髒醫生去救治更多的人,最後則是要他父母堅強地活下去。


    看著視頻裏的聶鵬努力微笑著對父母和陳月娟說抱歉,葉秋涵的眼淚根本就停不下來,想當初餘燦最不放心的也是她的媽媽啊!自己一個外人都這麽揪心,程楚瀟有多痛苦有多愧疚就可想而知了。


    “對不起,我曾經那麽誤解你,對你說了那麽多自以為是的蠢話!”葉秋涵淚眼模糊地跟程楚瀟道著歉,想想之前說的那些刻薄言語心裏後悔得要死。


    程楚瀟笑著搖頭歎息:“傻瓜,這都是我自己犯的錯你什麽都不知道,道什麽歉呢。這段視頻聶鵬交給了我姐,後來她才給我看的,而且從那以後她對我的態度也變得好起來了,還主動提出與我配合搭檔進行手術。”


    葉秋涵聽了程楚瀟的安慰哭得更厲害了,既是心疼程楚瀟也是為今天自己認清張耀申的一切所哭,程楚瀟起身上前摟住葉秋涵沒再出聲而是默默地任她哭了個痛快。


    “對不起,本來是我應該安慰你的,結果自己卻哭起來沒完,都怪我多嘴勾起你的傷心事了。”過了十多分鍾葉秋涵總算是緩和些了,這才紅著眼睛不好意思地抬頭看向程楚瀟。


    程楚瀟從辦公桌上抽了兩張麵巾紙仔細地給葉秋涵擦了擦臉又笑著說:“我一點也不怪你,今天能把這些事情都說出來其實對我是一種解脫,我還要謝謝你幫我分擔了痛苦讓我的感覺好了很多。”


    葉秋涵揉了揉酸澀的眼睛:“你能少難受些就行了。”


    程楚瀟拉下葉秋涵的手不讓她再揉搓眼睛:“那現在你願意參加徐玉華的手術了嗎?如果想參加明天還可以進來,再晚的話人員就不能做變動了。”


    葉秋涵聽程楚瀟這樣問自己本想抽回手的動作立即一頓,然後很是抱歉地看向程楚瀟:“對不起,這台手術我真的沒做好心理準備,我……”


    葉秋涵也不知道自己還應該說些什麽才能表達愧疚了。


    程楚瀟笑歎:“我隻是說說,你不用勉強,今天你已經很累了,我先回去就不打擾你了,值班的時候如果沒什麽事你就好好休息,注意身體。”


    葉秋涵點點頭:“好,你也早點休息。”


    程楚瀟站起身輕輕吻了下葉秋涵的額頭:“晚安,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傾訴的機會。”


    葉秋涵目送程楚瀟離開,然後又回味了幾遍他剛才說的事情,仍是不免替他感到難過和心痛,用63個日夜去搶救一個人,不要說這個人還是為自己受傷的好友,就是對普通患者這種治療過程也都遠遠超出了一名醫生的心理承受範圍,一般人早就崩潰了。


    盡管人沒保住,但真正受煎熬的卻是活著的人,很難想象程楚瀟是怎麽熬過那段日子的。


    想著想著葉秋涵就犯了困,好在這一夜都沒有緊急的事,讓她能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第二天一早,葉秋涵簡單洗漱完又去病房巡視一圈就準備去食堂打飯。


    結果正剛鎖好辦公室的門就見程楚婧笑著從走廊那邊走了過來。


    “早,秋涵!我就怕你出去呢,特意起個大早過來。”


    葉秋涵也笑著打招呼:“早,找我有事?”


    “我知道昨天晚上月娟過來了,怕你心裏有想法特意過來和你說說。”


    “哦,要是為了這件事就不用解釋,我都能理解。”


    程楚婧挽著葉秋涵胳膊:“你是不是要出去吃飯,正好我也沒吃,我們一起去,我請客。”


    葉秋涵拒絕不了程楚婧的熱情邀約,隻好和她一起出去吃快餐,因為她不能離開科裏太長時間,程楚婧也知道這點於是吃飯的時候直入主題。


    “秋涵,我知道你和楚瀟的感情是你們的隱私我無權幹涉,但有些事你真的是對他有很大的誤解,我必須要和你解釋清楚,盡管涉及到楚瀟十分不願提起的過去,但我還是要說。”


    葉秋涵一聽程楚婧這麽說就明白了她肯定是想和自己說聶鵬的事,於是趕緊說:“如果是陳醫生未婚夫的事,那我已經知道了,昨天楚瀟已經全都和我說了,以前確實是我想錯很多事情。”


    “這小子對你還真是不一樣,這些事居然都主動和你說了,那你是不是已經答應他要參與這次的手術了?”程楚婧身子略微前傾地注視著葉秋涵。


    葉秋涵奇怪地搖了搖頭:“我沒這個打算,而且我已經準備轉科了沒必要再參與這麽重要的手術,還是把機會留給其他人吧。”


    程楚婧聽完葉秋涵的回答立即就著急了:“你知道楚瀟那麽多艱難的經曆還要讓他單獨麵對這次的手術?”


    這下葉秋涵就更奇怪了:“陳醫生未婚夫的事和這次的手術沒什麽聯係吧?”


    程楚婧咬著嘴唇想了想,然後問葉秋涵:“聶鵬的事楚瀟到底是怎麽和你說的?”


    葉秋涵便將程楚瀟說的話簡單地和程楚婧敘述了一遍。


    程楚婧聽完半天沒出聲,大概過了一兩分鍾她才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皺著眉看向葉秋涵:“秋涵,楚瀟沒和你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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