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源正是那封讓聶濤也跟著正視自我的情書。


    寫情書的女生暗戀了夏熙一年,推夏熙的男生則喜歡了那個女生一年,與日俱增的嫉恨終於在得知女生送出情書後累積到頂點。年輕人做事本就容易衝動且不計後果,又自以為掩在人群裏無人發現,卻沒料到有個時刻都將注意力放在夏熙身上的戰冀。


    那個男生被打的比較嚴重,連肋骨都斷了兩根,其主要功勞本來百分之九十都是戰冀,偏偏老師趕來的時候,最惹眼的卻是無視老師的勸阻而繼續動手的鄭陽。對於大多數教師來說,不尊敬師長和打架鬥毆一樣是大錯,於是鄭陽被扣下來批評教育,戰冀反而被準許先送夏熙去校醫室,獲得了‘秋後再審’的緩刑。


    不過普通教師們也都能從校領導的態度猜到鄭陽和景晞家裏恐怕都是得罪不起的角色,被打的男生又理虧在先,此事的最後結果便是各退一步,給被打者家人付了醫藥費便不了了之。


    夏熙其實沒什麽大礙,因為人體在溺水後會自行啟動保護機製,即呼吸暫停一分鍾左右,然後再因深度缺氧而繼續呼吸,如果這個時候再吸不到空氣才會導致心力衰竭和死亡,而夏熙在第一次呼吸停止後被及時的救了上來。可戰冀在背著他去校醫室的路上依舊非常緊張,反倒是靠夏熙在他耳邊的輕輕安慰才終於獲得了些許安定。


    “基本沒有大礙,也排除了肺積水的可能,”校醫是個胖乎乎的中年阿姨,認真的給夏熙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但是要防止會不會患有溺水後遺症,比如呼吸道發炎、胸腔疼痛、發燒等症狀,需要臨床觀察四到八個小時,——為了保險起見,也可以再去市醫院查一下。”


    夏熙已經對醫院產生了心理陰影,死活不願意再去,立馬搖頭說不用,校醫便將他安排在隔壁輸液室的床上休息以做觀察,戰冀自然以陪護的身份跟著旁邊,寸步不離。


    於是兩個人度過了一整個異常安寧的下午。


    午後的陽光本就是最讓人迷戀的,它會溫暖明媚到讓人忍不住心生歡喜,去相信命運的寬厚和美好。此刻又正值秋高氣爽的天氣,天藍的像被水洗過一樣,光線透過窗戶照進來,在不大的房間裏流瀉飛舞,微風伴著花香溫柔的輕撫在皮膚上,耳邊能隱約聽到操場上同學們的喧囂和吵鬧。


    “別再皺著眉啦,”夏熙將視線從窗外轉回戰冀臉上,嗓子因為嗆過水而有些啞,但是神態很放鬆,“我又沒事,不要擔心了,……不過害你沒比成賽有點可惜。”


    “……”就不該參加什麽比賽的。戰冀同時又想起剛才讓他後怕的那幕,在夏熙看不到的地方握緊了拳,甚至咬住了牙齒。


    “還有那個男生……”夏熙頓了頓又說:“你下手是不是太重了,我好像都看到他流血了……”


    “……”他是罪有應得,打死了也不為過。戰冀的拳頭下意識握的更緊,恨不得把那人再揍一頓。


    連續兩次都沒得到回應,夏熙忍不住扁了扁嘴。雖然知道戰冀天性寡言,可心裏還是有些鬱悶,疲倦跟著不斷上湧,便閉上眼睛慢慢睡了過去。


    大半個側臉都陷入了鬆鬆軟軟的枕頭裏,一張小臉因此看起來顯得更小,戰冀默默望著睡著了的少年,心裏是前所未有的平和與滿足,仿佛可以就這樣望著他一輩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種異常心安的感覺讓戰冀自己也不由得放鬆的睡了過去,直到被一陣低低的咳聲喚醒。抬頭便看到夏熙皺著眉,一副很難受的樣子,蒼白的臉色因為止不住的咳嗽而染上了紅暈,戰冀頓時又緊張起來,嘩啦一下站起身:“我去叫校醫。”


    “咳是正常的,所幸氣管沒有發炎,”校醫看完夏熙的喉嚨又按了按他的胸口:“這裏疼不疼?”


    夏熙又咳了起來,眼睛咳的水潤潤的,胸腔也隨之陣陣發悶,“有一點。”


    校醫在夏熙的學生病曆卡上龍飛鳳舞的寫下輕度繼發性淹溺症的這個診斷結果,然後開了藥,讓夏熙先吞下兩片,又拿來支體溫計給他量。這邊剛測好,那邊比完跳遠才得知消息的薑興和終於從‘滅絕師太’的嘮叨*中脫困的鄭陽一起來了,薑興急匆匆的先問:“小晞你沒事吧?”


    夏熙的嗓子轉眼間已經完全啞了,幾乎不能說話,隻能搖搖頭,努力發出音來:“……沒事。”


    “嗓子都成這樣了還沒事?!”本來還傲嬌的想著絕對不主動跟夏熙說話的鄭陽再度打臉,“喉嚨疼不疼啊?校醫怎麽說啊?”


    夏熙朝鄭陽露顯略顯俏皮的笑來,因為不能發聲所以一點一點的用口型講話:“你不是不理我了嘛?”


    “哼,我那是,我是事急從權!”鄭陽憋了半天才想出一個比較恰當的詞兒來,然後別過腦袋:“我還沒消氣呢!”


    夏熙望著他的笑容反而擴大了,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微彎,小酒窩也若隱若現,透著愜心又透著些得意的小模樣可愛的不行,連薑興都憋不住了,使力拍了鄭陽一下:“哎呦陽子我說你丫就別放份兒了,意思一下就得了,都是擎小兒的交情誰還不了解誰啊,再端著連我都看不下去了啊。”


    發小就是會這樣,隻需要稍微給個台階下便能瞬間和好如初,鄭陽甚至連戰冀都瞧著順眼了幾分,主動向他開口:“話說今天還多虧你反應及時,別的不說了,總之你救了小晞的命,就算是救了我的命,從今兒起我就拿你當朋友了!”


    而薑興也是真心看重他們幾個發小間的情誼,既然戰冀是夏熙要交的新朋友,他就算心裏看不上眼,在外頭也會給發小麵子,於是不計較昨天長跑的慘敗也跟著對戰冀道:“喂,我說兄弟你耐力不錯啊,都能跑贏了我,你還會不會玩籃球啊?”


    戰冀有和薑興一樣的想法,不想僅在朋友這一塊上就讓夏熙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就算再不喜歡說話也努力做出了回應:“會,但是很久沒玩了。”


    薑興隨即大咧咧的說:“那正好,約個時間一起玩一場。”


    男生可聊的話題其實不比女生們少,從籃球說到足球又說到其他運動,連帶各種體育明星也聊了一番,最後甚至轉到了各班班花的姿色上來。夏熙雖然嗓子不能說話,卻覺得聽著他們聊比自己聊還開心,下巴抵在膝蓋上,像偷到油的小老鼠一樣微微笑。窗外其他同學的笑鬧聲也從走廊遠遠飄來,全都是青春的獨家回憶。


    轉眼間已到了傍晚,三人說話的聲音慢慢停住,不約而同看向了夏熙。隻見他竟這樣抱著膝蓋歪著腦袋又睡了,蒼白的臉色和皺著的眉讓戰冀無法控製的心疼起來。


    景晞的生日正好在周六。


    因為去年過生日時就在景母的主張下請了全班同學吃飯,於是今年也延續了去年的慣例,加上周五那天沒有晚自習,便趕在當晚提前請了。他們班的人不少,再算上學生會裏的朋友,哪怕其中有一小部分同學因故缺席,總數還是非常可觀,於是景母直接幫忙包了三輛二十幾座的豪華小巴,待放學的時候,所有人全上了一早等在校門口的車,轉戰從去朝陽區吃自助餐。


    景家是標準的慈母嚴父型,景母對兒子足以稱得上是溺愛,而景父是個清官,工資隻夠家庭基本花銷,其餘部分全靠經商且生意越做越好的景母支撐。自己的錢自己當然有話語權,於是景母給兒子花錢向來毫不含糊,就連嚴厲的景父也沒辦法說什麽。


    當下時段自助餐還沒有流行起來,很多人甚至都沒聽過這個詞,所以不少是抱著新奇期待的心思進去的。餐廳的服務特別好,自助種類更齊全到海陸空應有盡有,絕大多數人都吃的非常盡興,加上這隻是同學間單純的請客吃飯,並非家族裏嚴格的生日宴,玩得也無拘無束。唯一的插曲是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再度有個女生趁機向夏熙表白,而係統突然仿佛唯恐天下不亂一般跟著響起:“叮——,恭喜宿主觸發支線任務‘人生得意須盡歡’,請接受一名女生的表白,任務完成獎勵積分300,失敗懲罰隨機。”


    “這完全是送分題啊送分題!”027在一旁撲扇著翅膀學著夏熙班上數學老師的語氣嚷,卻不料夏熙皺起了眉,然後朝女生淡淡笑笑:“不好意思,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所有人都當這是借口了,不過前仆後繼而死在沙灘上的人太多,表白的女生本來就沒抱希望,自然也談不上太大的失望了。玩到最後,班裏幾個人將合夥給夏熙買的蛋糕推了上來,旁邊的同學隨即嚷起來:“壽星快許願!”


    夏熙本身是不信這個的,但還是在同學們的喊聲中做了個樣子,在燭光中閉上眼默默許了幾個願。


    ……嗯,希望下次生日時戰冀能在吧。


    戰冀從早上起就因為母親生病而請了假,此刻大概還陪在醫院裏。不過是一次聚餐,夏熙並不像小孩那樣因為誰沒來而感覺失落,隻是對戰冀母親的身體狀況稍稍有點擔心。


    明天是不用上課的周末,大家一個個鬧騰到很晚,待夏熙回家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才進到自己的臥室,手機便響了,一種莫名的直覺讓夏熙想也不想便立即接通:“喂?”


    “……你到家了嗎?”


    果然是戰冀,大概用的是醫院裏的公共電話,夏熙認真答:“剛剛到。你母親怎麽樣,有沒有好一些?”


    漆黑的夜裏,路上除了盤旋而過的夜風就隻有戰冀一個人,聽少年這麽輕聲一問,他壓抑了一整天的情緒一下子全部鬆懈,啞聲道:“……她不太好。精神狀況又出現了反複,甚至出現自殘和自殺的行為……”


    戰冀是天生不會輕易示弱的性格,不管是對生活還是對別人,說到這已經是他的極限。而他連聲音都和蔣戰威的聲音如此相像,夏熙下意識咬住唇,“你在哪個醫院?”


    “市第一醫院。”戰冀閉了閉眼,穩住情緒,然而剛剛答完,卻隻聽到那邊傳來了嘟嘟的忙音。


    夏熙跳下床,輕輕拉開門,小心的從二樓的臥室探出頭,朝樓下的客廳東張西望,在發現沒人後迅速跑了下來。


    因為大門外有警衛員站崗,夏熙便跑到了後院,而男孩子幾乎沒有不會爬樹的,很快靠著樹的輔助從高高的院牆上翻了出去。然後沿著圍牆一路往前跑,直到上了主道,攔下了一輛出租。深夜的街近乎通行無阻,加上距離本就不遠,才二十分鍾不到出租便將他帶到了市第一醫院門口。


    戰冀根本沒想到夏熙會來。秋夜風大,而他隻穿著一身看起來像t恤實為睡衣的略顯肥大的衣服便跑了出來,短發被風吹的淩亂不堪,險些蓋住了那雙明亮的眼。


    是因為一個少年太過美好你才愛上他,還是因為你愛著他才覺得他美好到其餘萬物比不上他萬分之一,這個問題戰冀此刻沒有時間想答案,他甚至在看到夏熙的時候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對方十幾分鍾前才掛了他的電話,他正失落且猶豫著想該不該再撥一遍,然而此刻他已經來到他身邊。


    “我……”夏熙沒有說什麽前因後果,也沒有說其餘不必要的廢話,隻淺淺笑著道了句:“我突然想來陪陪你。”


    很平淡的話,卻可以稱得上是戰冀聽過的最動聽的一句。戰冀知道這個點夏熙一定是從家裏偷偷跑出來的,臉頰跑的微紅,手涼的像冰塊,胳膊上還不知哪裏弄了幾道擦痕。他本來就隻要沒有光就看不見東西,最近治安又比較亂,隻要一想到他深更半夜一個人跑出來可能遇到的危險,便讓戰冀的心一點點收緊,又透出說不出心動和歡喜來。戰冀深深望著夏熙,甚至不敢再在他麵前待下去,因為他怕此刻這樣安靜的環境裏,左胸裏太過劇烈的鼓動會一不小心暴露自己的心事。


    “生日快樂。”戰冀慌忙掩飾性的低下頭,從身上拿出一條紅繩穿著的東西,“……本來打算周六再送給你,不過再有一個小時就十二點了……”


    夏熙接到手裏才看清那是一個玉墜,雕刻手法還有些稚嫩,但看得出用盡了心血,更重要的是這竟是戰冀z地下賭石場先開的那塊最貴的‘藍花冰’。


    夏熙不知道戰冀為什麽沒有把翡翠賣掉,也不知道他的笑在戰冀眼裏比任何翡翠都好看,隻知道麵對這樣手工製就的禮物無法做出拒絕和推諉的傷人之舉,此刻首先該做的是笑著答謝:“很漂亮,謝謝你,我很喜歡,……非常喜歡。”


    戰冀藏在身側的緊張握著的手鬆開來。少年月色下的笑容太誘人,讓他終於無法自控的低頭吻上了他的唇瓣。


    本來隻是意亂情迷下的一觸即分,然而少年微涼的如果凍一樣帶著一絲清甜的軟軟的唇,讓戰冀完全無法自拔。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兩個人都是初吻,氣血方剛之下難免會失去自製,戰冀的頭腦已經空白,甚至像蓄勢待發的獸,無意中擺出捕獵般充滿危險和掠奪的姿態,一手扣住少年纖細的腰,另一手抬起手捏住他的下巴,將舌尖抵了進去。


    親吻和擁抱本就是人與生俱來且無師自通的本能。


    何況喜歡的人不僅就在眼前,還乖乖的被他摟在懷裏,那種感覺就像吸食罌粟一樣讓人沉淪。戰冀探進去的舌尖掃過少年貝殼般的牙齒和光滑的上顎,最終勾住他軟軟小小的舌頭,帶著極強的占有欲淺淺交纏。


    戰冀最終還是及時收了手,繼而明顯看到回過神來的少年眼中閃過的慌亂。他突然想不顧後果的說他喜歡他,雖然他現在可能配不上他,但是他一定會努力給他更好的生活,會把他有的全部給他。


    可這些話戰冀通通沒有說出口,脊背挺直的沉默站在那裏的樣子,就像駐守城堡的衛兵。


    夏熙同樣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本就跑的發紅的臉頰因為親吻的更變得紅,直到要走的時候都沒有退,卻在遠遠看到路邊的一輛車後一瞬間轉成了蒼白。


    那是景父的車。


    “叮——,支線任務‘人生得意須盡歡’失敗,獎勵積分0,隨機懲罰為長輩的怒火。”


    夏熙的心突然沉到了底,甚至又確認了一遍車牌號才下意識走過去。車廂裏的沉默令人壓抑,車子開過了一條街才聽景父淡淡開了口:“我來探望一個受傷的老戰友。”


    軍人出身的景父就算是在車裏坐姿也一板一眼,然後又是令人壓抑的沉默,隔了許久才又開口:“……然後看到了你和那個男孩子接吻。”


    夏熙一時間呼吸都頓了幾秒。他知道景父的脾氣,哪怕心疼孩子的時候也要訓斥一番,已經做好了他震怒的準備,卻不料景父再度沉默下來。


    因為景父心裏不止是憤怒,更多的卻是擔憂。他和天下所有父親一樣,雖然表麵上嚴厲,對孩子的愛卻不比寵溺他的母親少,甚至懷疑是否就是因為自己平日的管教太過苛刻,才讓孩子患上了同性戀這種在他看來近似於心理疾病的東西。他努力不讓怒火暴露的那麽明顯,深吸了口氣:“是不是那個男孩子引誘你?我要找對方的家長談談。”


    “不是的……”夏熙慌忙搖頭,卻被景父直接打斷,根本不聽他的辯解:“下周一你就去學校辦理休學。你爺爺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正好陪他一段時間。”


    景父的行事作風向來不容反駁,夏熙還沒有想好對策,另一件事讓他震驚甚至不知所措的事接踵而來,周一去學校的時候,還沒進教室便見班主任汪莉突然麵色惶急的將戰冀叫了出來。


    “我剛剛接到醫院電話,”她壓低的聲音在已打過上課鈴的空曠的走廊上透出一絲哀痛和憐憫,“你母親跳樓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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