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有人觸動了門外的禁製,莫天寥倏然睜開眼。門外的人意識到自己觸動了禁製,也不多言,快速離開,料想應當是巡夜的侍衛之類的。


    轉頭看看身邊的貓大爺,側身麵對著他,修長的身體微微蜷曲,美目緊閉,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


    八荒城附近有座雪山,因而夜裏有些涼,莫天寥緩緩抬手,給師尊掖了掖被角。清潼睡得正熟,被他觸碰,下意識地向這邊挪了挪,修長的手搭在莫天寥胸口,輕輕勾住衣襟,腦袋湊到他肩膀處,繼續睡。


    明明是化神妖修,修為比他高,耳朵比他靈,卻睡得這麽沉。是因為睡在自己身邊的緣故嗎?這樣的想法,使得莫天寥禁不住彎起了嘴角,慢慢湊過去,借著月光仔細瞧著這張舉世無雙的俊顏,輕輕在那柔軟的發頂落下一個吻。安心睡吧,天塌下來,有我在。


    次日,莫天寥睜開眼,身邊的美人已經不在了,胸口的被子鼓了個小包,慢慢掀開,就見雪色小毛球不知何時爬了上去,睡得暖呼呼,一隻毛爪子還伸進他的內衫裏。


    師尊這算不算在輕薄徒弟呢?莫天寥勾唇,伸手撓了撓貓腦袋。


    “咪……”白色小貓咕嚕了一聲,按住騷擾他的手指,打了個哈欠,慢慢睜開眼,淺色琉璃目,在晨光中顯得越發晶瑩透亮。站起身,伸了個優雅的懶腰,踱著步子走到近前,一隻爪子按在莫天寥的下巴上,立起身子。


    這般溫暖的清晨,真想繼續睡下去,莫天寥伸手,給貓大爺順毛,卻被賞了一巴掌。孽徒,快起來,還買不買那個廢物了?


    出門打聽弑地尊者回來沒有,意外得知那家夥昨晚就回來了,已經在前廳等他。莫天寥頗為稀奇,走到正廳去,瞧熱鬧似的看了看弑地,莫非這貨才是真不行?


    “昨晚那狐狸快不行了,黑魘獅吵著要回來。”弑地看到莫天寥,立馬開口解釋,總有些欲蓋彌彰的感覺。


    莫天寥理解地點點頭,一副“您不用多說,我都理解”的表情,頓時把弑地氣得七竅生煙,抬手揪住了腳邊大獅子的鬃毛。


    “吼——”黑魘獅不滿地轉頭吼他,“又賴到我身上!”


    直到一行人走到八荒城的拍賣行,一人一獅還在識海裏吵個不停。


    八荒城在一個四周環山的盆地之中,拍賣行位於城中央,乃是一個下陷的地下拍賣場,又入口進去,盤旋而下。猩紅的地毯一直蜿蜒到階梯盡頭,明亮的日光石嵌滿了盤旋的牆壁。


    內力昏暗,看不清場中情形,侍人見到弑地,二話不說就直接領著他去了專屬的雅間。魔道是等級分明的,像八荒這種大拍賣行,給每個魔尊都有專屬雅間,最中間的是魔道第一尊者的,弑地的房間在裏麵,莫天寥用帽兜遮著臉,狀似不經意地向那邊瞧。


    魔道第一尊者的雅間最大,門前以青色為飾,上麵寫了個“溟”字,緊挨著的房間以豔紅為飾,上麵寫了個“翔”。莫天寥微微蹙眉,這第二間房門上,本來寫的是“煆”字,乃是他的位置。


    莫天寥以前是土火雙靈根,實力在幾個魔尊中也就是個中等,但因為他那層出不窮的靈寶法器,以及大家都有求於他,不管什麽場合,他的位置都在第二位。如今已經被人取代了,隻是這個“翔”是個什麽東西,他從來沒聽過哪個魔尊叫“翔”的。忽而想起百聞閣裏那個鷹頭的標誌,這之間會不會有什麽關聯?


    弑地見第一尊者的房裏亮著燈,不由得駐足,低聲問侍者:“溟湮尊者今日也在?”


    “是。”侍者恭敬地應道。


    “你們先過去,我得進跟老大見禮,”弑地揮揮手讓跟著的侍女、侍衛先去他的雅間,轉而看向莫天寥,“賢侄,要不跟叔叔去見見你溟伯伯?”


    掩藏在帽兜陰影裏的莫天寥抽了抽嘴角,忙道:“叔叔的好意,小侄感激不盡,然如今修為低微,貿然讓叔叔引薦,恐會衝撞了尊者。”


    魔道第一尊者溟湮,在莫天寥剛成名的時候,人家已經是第一尊者了,實力深不可測,眾人都說他早就到了渡劫期,隻因為心魔難以克服才遲遲沒有飛升。莫天寥前世與這人也沒什麽深交,若是給這渡劫期的半仙看出什麽端倪,就麻煩了。


    弑地也就是客氣客氣,他也並不打算把這個能完成神器的煉器師引薦給別人,溟湮要是跟他搶,他就隻能幹瞪眼了,


    弑地的房間跟他的魔宮是一樣的風格,看起來風雅,其實是土財主的奢華。


    屋中鋪著個大軟墊,黑魘獅進來就撲了上去,在上麵打了個滾。白色小貓從莫天寥衣襟裏冒出頭,劃拉著爪子也要下去玩。


    莫天寥四處看看,這房間禁製重重,十分安全,那些魔宮裏帶出來的侍女都隻是練氣修為,不足為懼,而實力高的侍衛都守在門外。稍稍放下心來,莫天寥這才把懷裏的小貓掏出來,讓它去軟墊上玩。


    小貓從莫天寥的掌心一躍而下,準確地跳到了大獅子的腦袋上,撲進脖子那厚厚的毛毛裏,在那還沾著血腥氣的鬃毛間嗅了嗅,將白狐狸的氣息記下來。


    大獅子扭頭想去看小貓,但看不到,就使勁轉頭,一著急爪子也跟著轉,在原地連著轉了三圈,也沒看到小貓。小貓跳下來,在軟墊上打了個滾,大獅子立時興奮地過去撲它,被一巴掌扇到了鼻子上。


    “吼——”大獅子被扇飛,滾到了軟墊另一端。


    等弑地回來的時候,就見到莫天寥悠閑地坐在一邊喝茶,他那隻小貓乖乖蹲在軟墊上舔爪子,自家大獅子傻不拉幾地在貓旁邊仰躺著翻肚皮。而他那些貌美風雅的侍女,一點也不風雅地長著嘴巴,似乎剛剛目睹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魔道的拍賣會不像正道那麽保守,什麽都敢賣。


    漂亮的爐鼎,珍稀的功法,非常手段得來的妖獸,用法奇異的丹藥,出手陰損的靈器,應有盡有。因此,也有許多正道中人混在拍賣場裏,來尋些正道偽君子不好意思買賣的東西。


    拍賣師是一男一女兩人,一個能說會道,一個長相美豔,氣氛很是熱鬧。


    “這第九件寶物,乃是男修夢寐以求的,”那女拍賣師笑得曖昧,拿出了一個白玉小瓶,“天級合歡露,諸位男修,若是道侶是男子,切不可錯過。”這般說著,打開了瓶塞,拿出一個筷子粗細的玉簽,在裏麵沾了些,慢慢提起來。


    晶瑩剔透的液體,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清香。合歡露是兩個男修之間雙修需要的輔助丹藥。論理來說,天地陰陽相合,雙修之法還是男女最為合適。但修仙之路漫漫,總有些人不走尋常路,研製了這種合歡露,讓男子之間也可以雙修。這也就是為什麽,逍遙樓的老鴇也會推薦男爐鼎了。


    天級合歡露,據說是用千年份的靈草做成,用了這個,不僅不會對雙修道侶造成傷害,還能阻止雙方因為修為不對等而出現的靈力倒灌,以免好好的雙修道侶變成了練功爐鼎。


    “現在跟你爹一樣的人還真不少。”弑地喝一口靈酒,看看下麵競價熱火朝天的樣子嘖嘖出聲。


    莫天寥挑眉,這跟他有什麽關係?


    “你爹他,不喜歡女人。”弑地搖了搖頭。


    莫天寥一口茶水嗆到了喉嚨裏,以前給他送女人的見他把人都扔去燒火,也給他送過漂亮的少年,不也照樣被他扔去打鐵了嗎?這憨貨哪裏看出他喜歡男人了?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昨晚,在月光下看到的那張絕世無雙的俊顏,以及那輕輕勾住他衣襟的修長手指,沒來由的有些心虛。


    下意識地去看師尊,白色的小貓正對著大獅子的腦袋撲來撲去,大獅子就乖乖的趴在軟墊上給他撲。


    天級合歡露有十八瓶,一瓶一瓶地賣。待全部賣完,有侍人端著托盤進來,將一個白玉小瓶放下,正是一瓶合歡露。


    大獅子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家主人。


    弑地從競價的晶石上挪開手,拿起那小玉瓶,抬手扔個莫天寥:“過幾天就是你爹的忌日,替我燒給他。”


    “……”莫天寥接住那玉瓶,半晌說不出話來,磨了磨後槽牙,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我替父親謝謝尊者的好意。”


    弑地渾不在意地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太感激。


    後麵的拍賣品,價錢越來越高,幾隻妖獸賣出了極高的價錢。因為簽訂了血契的靈獸,再生出的小獸就會帶有血契的影響,隻能給與原來靈獸主人有血緣關係的人用,他人無法訂契,這也是無主妖獸越來越稀少的原因。


    像逍遙拍賣行這種地方,背後定然是有人專門豢養無主妖獸,讓他們繁衍好拿來買賣的。


    “接下來,是我們的最後一件寶物,”兩個拍賣師神色都鄭重了起來,“三百年前,魔道煉器大師煆天尊者,機緣巧合之下煉製了一柄能引發天象的法寶,這件寶物,是超越了現有的所有仙器的存在,乃是自上古大戰後便再未現世過的,神器!”


    “最後一件?”中間溟字號雅間裏,一人身著青色廣袖長袍,骨節分明的手中端著一隻青玉杯,慢慢搖晃著裏麵琥珀色的酒液。


    “那化形妖修昨晚,昨晚逃了。”逍遙拍賣行的大掌櫃躬身站在一邊,頭也不敢抬。


    “逃去哪裏了?”冰冷的聲音中,帶著恍如實質的殺意。


    “逃,逃到逍遙樓,被弑地尊者給訛了去。”大掌櫃的不敢隱瞞,慌忙說出實情。


    拍賣場中一片寂靜,眾人都屏住呼吸,等著那引發了兩道無數大能隕落的神器。傳說當年十殺穀血流成海,炎火山的石頭至今還是紅的,魔道尊者死了三個,幾個魔門也損失慘重,正道勢力更是重新排序。


    “神器,乃是上古神靈所用,傳聞一招能動天下,”拍賣師抑揚頓挫地說著,“當年的十殺穀,就是一件上品仙器,可想而知,超越了仙器的神器,足以毀天滅地!”


    白色小貓跳回莫天寥腿上,跟他對視一眼。莫天寥幹咳一聲,把小貓揣到懷裏。


    抬手有人端出了一個十分華麗的刀架,那架子乃是用極為昂為的深海藍玉雕成,乃是一個大鵬展翅的模樣,極為壯觀。在刀架頂端,蓋著一張深藍色高山雪絨織就的錦緞。


    弑地也攥緊了身邊的扶手,他至今還沒見過那神器的真身。


    “諸位瞧仔細了!”兩個拍賣師同時扯住錦緞的一角,深藍色的錦緞如同高山瀑布,驟然滑落。


    “謔——”眾人還未看清,就禁不住發出了驚歎,待錦緞後的神器現世,整個會場卻驟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但見那深寶石藍的大鵬展翅玉架上,端端正正地擺放這一個,通體漆黑,寒光閃閃,足有一尺長的,圓潤的——殺豬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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