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對東泰人而言,還是對大周人而言,辛酉年都堪稱一個噩夢。


    從三月直到六月,竟是接連三月未下一滴雨。


    請來多少神漢巫婆祈雨做法,老天爺卻是一點麵子都不肯給,每日裏依舊豔陽高照。以致東部大片莊稼枯死,說是赤地千裏也不為過。


    一片赤黃中,苜平縣原野上的點點綠色就顯得尤其可貴。卻是之前那些深挖的井渠這會兒終於起了作用,苜平百姓喝水之外,還能有多餘的水源灌溉土地,好歹收了一季糧食。


    糧食運回家時,百姓卻是紛紛湧向縣衙,齊齊向陳毓磕頭——


    之前狀元爺帶領大家打井拓渠時,還想著是陳大人太任性,大家權當哄他開心罷了,哪裏想到回報竟然來的這般快?轉眼就成了救命的寶貝。


    若非陳大人英明,這會兒苜平百姓十有*也要落到拖家帶口到處乞討,甚而賣兒鬻女的境地吧?


    經此一事,苜平百姓紛紛傳言,狀元爺就是老天爺派來護佑苜平百姓的<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還有人家索性在家裏給陳毓供了香案……


    有人慶幸,自然就有人後悔,比方說東峨州知府鄧斌。


    之前陳毓不是沒有提醒他,隻說此處地形年年缺水,最好早作防範,若能令百姓安居,也算一大功業。


    可惜彼時因為陳毓賣給東泰上萬件兵器的事惹得鄧斌大為惱火,哪肯聽他細說?又深覺自己現在的位置,根本拿陳毓無可奈何,索性用對嚴釗的態度對待陳毓。以致陳毓每每登門拜訪,總是撲空。無奈何隻得留下一個條陳離開。


    鄧斌雖是看了,卻並沒有太放在心上。誰成想轉年就能旱成這樣?


    更可怕的是三月未雨並不是結束,七月八月九月,依舊一滴雨也未下。


    如此百年難遇的旱情委實亙古不曾有過的。


    到得最後,便是儲水最多的苜平縣,地裏的莊稼也幹枯了大半。


    陳毓已經接連幾日沒睡過一個囫圇覺了——


    大災之後便是大戰,雖然記不清具體的日子,可應該也為期不遠了。


    聽說東泰形勢較之大周更為嚴峻,天災時發動戰爭借以把災禍轉嫁到大周的頭上曆來是東泰慣有的伎倆。


    而據斥候回稟,東泰確實有增兵邊關的跡象。


    夜已經深了,陳毓又在縣衙裏踱步良久,待回到房裏,卻依舊心緒不寧,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呆坐片刻,索性穿好衣衫,去至院中牽了棗紅馬出來。


    一直在外麵守護的趙城虎嚇了一跳,忙不迭上前攔住:


    “都快三更天了,大人怎麽還不睡?”


    “去靖海關。”說著也不管明顯很是無措的趙城虎,飛身就上了馬。


    趙城虎愣了一下,忙不迭叫醒其他人,也打馬跟了上去。


    拂曉時分,正好到達靖海關。待進了總兵府,郭長河正好起來,看到陳毓一行,不由大為詫異:


    “陳兄弟,你怎麽來了?”


    陳毓一笑,剛要開口,一個副將打扮的人匆匆從外麵跑了進來,瞧見陳毓怔了一下:


    “陳大人。”


    卻又旋即轉身瞧向郭長河,臉色不是一般的難看:


    “東泰人叩關。”


    陳毓心猛地一跳,唰的扭過頭去——竟然是今天嗎?


    隻是這一世,東泰人要用什麽借口?


    別看郭長河是個大老粗,人卻最是心腸軟。上一世時,東泰賊人便是利用這一點,半夜時扮作盜賊,深夜進入靖海關附近的村落劫掠,逼得人群蜂擁而至關外。


    彼時郭長河並沒有想那麽多,還以為真是盜賊作惡,就做主開啟關門,放了百姓入內,哪裏想到東泰人就緊跟著一擁而入<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虧得郭長河勇猛過人,拚死力戰之下,終於又把東泰賊人趕了出去,自己卻也身受重傷,再加上內無糧草之下又久不見援軍,終至戰死靖海關。


    既然知道了上一世的緣由,這一世陳毓自然及早防範,一早就借大旱為由,把關外的幾個村落迎到苜平縣境內暫住,更是提早知會了郭長河,就是怕上一世的事件重演。


    而現在,東泰人竟是又來叩關,倒不知沒了百姓做借口,這些東泰賊人又會找什麽樣的理由?


    副將名叫楊興,乃是郭長河的心腹,跟陳毓也很是熟識。當下倒也並不避諱:


    “一支東泰人的戰隊,約有一千人,說是昨日圍獵時有一個把總並七個士兵同時失蹤,他們一路追查最後得知,這八個人應該是混入了靖海關,為了防止生出不必要的事端,要求我們開關放他們進來搜查,不然……”


    “簡直是放屁!”沒等楊興說完,郭長河就氣的猛一拍桌子,上麵的杯子頓時蹦起老高,“這些東泰小兒想幹什麽?以為我們靖海關是什麽地方?他們想進來就進來?別說丟了八個,就是八十個,又跟我們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陳毓歎了口氣,一字一字道,“所謂尋人,不過是,挑起戰爭的借口罷了。東泰小兒,分明是要開啟邊釁!”


    該來的還是來了。


    甚而這一次,東泰人竟是連遮掩都不曾。


    稍微一想,陳毓倒也能大致推測出其中的緣由——


    去年一年裏,利用那批“神兵利器”,陳毓可沒少從東泰人手裏搶糧食。對方急於得到兵器之下,甚至不及從後方運,而是直接拿了軍糧來換。


    卻不想來年就碰上大旱。而相較於周人而言,東泰的旱情無疑有過之而無不及。國內一片哀嚎的情況下,能撥給邊關的軍糧必然有限。以致這些駐紮在兩國邊境的東泰軍隊終於忍不住要鋌而走險了。


    又不由苦笑,想了種種方法去破壞,卻不想戰爭的緣由雖是發生了變化,一切卻依舊如期而至,所以說很多事,即便已然先知先覺,卻依舊無法改變。


    這樣一想,心情不免更加沉重,轉而又生出無限的決心——這一世終歸準備充足,即便開頭依舊,總要想法改變結局。


    郭長河隻是一時沒想到東泰人竟是大膽如斯,陳毓一說,馬上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抬手摘下牆上長槍,匆匆往外而去:


    “陳兄弟你先歇息片刻,我去城頭。”


    陳毓怎麽肯:


    “我和郭大哥一起。”


    郭長河猶豫了下。畢竟陳毓雖是箭法百步穿楊,內裏卻還是個標標準準的文弱書生,待會兒真是有重大變故,怕自己不見得能顧得上他。真是讓陳兄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可沒法子和國公爺交差。


    “我護得了自己。”陳毓如何看不出郭長河的疑惑,當下也不多解釋,隻扯著郭長河就往外走。


    “罷了,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麽,你切記跟在我後麵<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事情緊急,郭長河也不再囉嗦,兩人聯袂匆匆往城牆而去。


    待登上城樓,果然瞧見下麵正有千餘人一字排開,遠遠瞧著確然衣裝襤褸,經過長途跋涉的模樣。


    這些東泰人還真是可笑!真以為郭長河心軟到連他們東泰人也會可憐嗎。陳毓簡直不知該說什麽好。


    果然郭長河往下看了一眼,當即一揮手,很快一排弓箭手出現在城牆上:


    “下麵是什麽人,我喊三聲過後,你們速速退後,不然,別怪刀槍無眼。”


    聽郭長河如此說,那些東泰人果然有些遲疑,為首一個將領打扮的人明顯很不甘心,依舊想要靠近城門:


    “我們和大周互為友好之邦,那些逃兵包藏禍心,說不好還會——”


    “一!”郭長河大喊一聲。


    那東泰將領遲疑了一下,似是不相信郭長河真敢動手,竟是驅使著五六列先頭兵依舊向前。


    陳毓卻突然目光一凝——此時正是九月天氣,又多日未雨,天幹物燥之下,走在最前麵正逐漸接近城門的那些個士兵無疑穿的太厚實了些。


    忽然轉身往旁邊碩大的弓箭台而去——


    要說靖海關最出名的,除了這道雄關險隘曆經千年風雲依舊屹立外,就是這平寇台上的一把震天弓了。


    震天弓乃是前朝第一猛將宇文通所有,據聞宇文通除了手中方天畫戟使的出神入化之外,更兼一張震天弓,非力大無窮者絕拉不開此弓。宇文通活著時,便鎮守在這靖海關,僅是看見這巨弓,東泰人便不敢越雷池一步。


    後來宇文通雖離世,前朝也灰飛煙滅,震天弓卻依舊被供奉在靖海關城牆之上。隻是再也沒人能夠使用,連帶的特製的八十一支雕翎箭也都寂寞了多年。


    那邊東泰人依舊不信邪時的往城門下移動,郭長河大喝一聲:


    “二!”


    手也隨之高高揚起。


    眼看著東泰人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郭長河臉色瞬時鐵青:


    “三!”


    心裏更是暗自嘀咕,心說你們就是靠近城門又如何?待會兒萬箭齊發,保管你們全變成刺蝟。當下手重重一揮:


    “放箭——”


    口中說著又忙轉過頭來,想要招呼陳毓快下城牆躲避,哪知不看還罷,這麽一看過去,身子頓時一踉蹌——


    老天,自己看到了什麽?那個挺身站在弓箭台上,彎弓搭箭的人是誰?


    那可是震天弓!即便是自己也曾多次試過,也就勉力能把此弓拉開三分之一罷了。而此時,這張弓卻被人拉成飽滿的圓形,上麵更是齊刷刷放了六隻特製的長箭!


    而持弓的人,可不正是,震驚大周的六首文狀元陳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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