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不知道李靜文到底傷情如何,來之前小七自然準備了大量的藥物,成府裏的百草園,幾乎被小丫頭搬空了一半。甚而還拿來了幾隻百年老參……


    這麽多東西擺在院子裏,委實可觀,陳秀瞧得一愣一愣的,越發鬧不清這瞧著比起自己兄弟還小的姑娘到底是什麽來頭了。


    思量了半晌,終究憂心忡忡的對陳毓道:


    “娘親瞧著傷勢頗重,這小姑娘,年齡也太小了吧?”


    陳毓還沒有答話,韓伯霖已陪著一個肅著臉的中年人進了府:


    “夫人,毓哥兒,嶽母這會兒在哪裏,這位是汪太醫——”


    陳秀也是在路上時,就急忙派人打馬回府,告訴韓伯霖,娘親已經救出來了,隻是受了重傷。


    韓伯霖也是悲喜交集,兩天來,韓伯霖不知吃了多少閉門羹,甚而連去告禦狀的心思都有了,再不料嶽母竟然救出來了。


    心裏一時對小舅子佩服不已。


    便忙忙的跑去太醫院——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那些國手自己請不來,可一般的太醫,還是能請得動的。


    那汪太醫打量了整個院子一番,心說這小小的翰林,家境倒是富足。卻也不耐煩跟韓伯霖應酬——


    但凡能請得起太醫的,哪個不是朝中顯貴?自己肯來這裏,已經是給足了這小翰林麵子了。


    “姐夫,這幾天辛苦你了。”陳毓忙上前見禮,方才從陳秀的嘴裏也聽說了韓伯霖為了娘親四處奔波的情景——


    作為一個頗有一番傲骨的文人,韓伯霖做到如此地步委實相當難能可貴。自己當初,果然沒有看錯人。


    “說什麽辛苦不辛苦的,我也沒幫上什麽忙。”韓伯霖擺了擺手,神情明顯有些黯然,下一刻卻又振作精神,“對了,嶽母在哪裏,還是快請汪太醫去幫嶽母診治一番吧。”


    “這位就是汪太醫嗎?小子謝過。”陳毓上前使了一禮,卻是並不急著請汪太醫過去,“娘親那裏我已請了人診治,麻煩汪太醫白跑了一趟,真是抱歉。”


    啊?韓伯霖怔了一下,便是陳秀也有些發急,忙不迭搶上前一步,陪著笑臉對汪太醫道:


    “我弟弟人小不懂事,還請汪太醫原諒一二,我娘親的傷就拜托大人了。”


    “姐姐,小七的醫術也是極好的——”陳毓真是哭笑不得。雖然明白姐姐也是為娘親好,可放眼整個京城,醫術既好,還對娘親無比盡心的,怕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自家小七了。


    隻是姐姐既然說了,也隻得委婉道:


    “不然,先請汪太醫就座,若然小七無法應對,再請汪太醫出手也不遲。”


    一句話說的汪太醫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若非韓伯霖給的報酬著實豐厚,又死乞白賴的求著自己,自己怎麽可能踏足一個小小的七品官邸?


    果然是沒見過什麽世麵的,聽對方的意思,竟是不相信自己的醫術?


    “既有國手在,老夫就此告辭。”口中說著,就要拂袖離開。


    驚得韓伯霖忙不迭上前阻攔,又暗暗埋怨小舅子太不通人情,不知道這郎中都是年紀越大就越金貴嗎。何況汪太醫可是太醫院的,怎麽也得比個小姑娘強啊。


    更不要說太醫院的人瞧著沒多大權利,可人家接觸的可全是權貴人家,小舅子這麽不給麵子,真得罪了這位汪太醫,什麽時候在權貴那裏上點眼藥,可就麻煩了。


    汪太醫卻是不耐的緊,沉下臉來就想出言斥責,不妨外麵仆人忽然一路小跑著過來,一疊連聲道:


    “老爺,老爺,外麵又來了位太醫院的,說是要來給親家太太診治——”


    “又來了個太醫院的?”韓伯霖就愣了,下意識的看向陳毓,自己可就請了一位汪太醫,還是千難萬難,這自己找上門來的太醫,莫非是陳毓請的?


    陳毓也有些摸不著頭腦,擺了擺手,示意與自己無幹。


    汪太醫卻是“嗤”的笑了一聲,也就自己這樣初入太醫院的,因為京城米貴,才不得不降尊紆貴到這翰林府上,這是瞧自己不高興了要走,又請了什麽人來充大尾巴狼了,隻是這韓家人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以為太醫就是街上的大白菜,隨隨便便就可以撿嗎,自己來了還不夠,還又來了個,還是自己上趕著找來的。


    哄騙小孩子還差不多。


    竟是也不走了,隻要笑不笑的瞧著韓伯霖幾人:


    “是嗎?倒不知又是哪位國手到了,我倒要拜會拜會。”


    瞧汪太醫的模樣,還是把人給得罪了,韓伯霖隻覺嘴裏發苦,又不知外麵的太醫是什麽來路,隻得吩咐“快請”。


    很快,一個四十許的國字臉男子帶了個藥童匆匆而入。


    韓伯霖仔細瞧了一眼,確實不認識,便是陳毓也微微搖了搖頭。


    無奈何,剛要上前詢問,卻不妨正冷著臉站在一邊的汪太醫忽然搶步而出,一路小跑著就迎了上去,臉上更是笑容滿麵:


    “哎呀,院判大人,我就說是哪位國手呢,原來是您老到了。”


    又回頭瞧著韓伯霖,神情就有些苦澀:


    “韓大人,你瞞的在下好苦,既是連我們太醫院第一國手都給請了來,又何須在下前來獻醜?”


    來的這人可不是太醫院院判蘇別鶴?


    一句話說的韓伯霖越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太醫院第一國手,還姓蘇,那不就是——


    “您是,蘇院判,蘇大人?”


    不會吧,這位可是專給宮裏的貴人診病的,尋常世家貴族也別想讓他出手,怎麽可能會為了嶽母特意跑過來一趟?


    蘇別鶴點了點頭,卻是腳下不停:


    “病人在哪裏,快帶我去瞧瞧。”


    說話時微有些喘息。甚而神情也有些無奈——


    不怪蘇別鶴如此,方才本來正在自家院子裏小憩呢,卻被人連拖帶拽的送上了馬車,然後車馬一路急速而來,好險沒把自己這身骨頭給顛散架。


    卻是有氣發不出來——那些如狼似虎強盜一般的下人,全是鎮撫司指揮使李家的,連帶的半路上還碰見指揮使夫人除了送上各種救命的靈藥之外,更一再拜托務必小心診治病人。


    本來想著會去李大人府上,那裏想到,卻是一個小小的翰林家。也不知這翰林家的女眷是何來頭,竟能驚動李景浩那個活閻羅。


    “蘇大人莫急。”陳毓跟韓伯霖一起上前迎住,又一疊聲命人上茶。


    一番做派,令得蘇別鶴越發糊塗——看李家急如星火的模樣,病人好似已然病入膏肓,怎麽這家屬倒是半點兒不著急啊?


    還是汪太醫苦笑一聲給蘇別鶴解惑:


    “那個,不瞞院判大人,裏麵已有名醫在為陳夫人診治。”


    蘇別鶴一下蹙緊了眉頭:“哪個醫館的?可有醫案,拿來我看一下。”


    既是李景浩所托,蘇別鶴自然不敢輕忽。更對韓家辦事頗不以為然,連自己這個院判都請了,又何須再請他人?


    “並無醫案——也這會兒功夫了,小,”


    又把“七”字眼下,“小姐應該也要出來了,不麻煩的話,到時候再讓她跟蘇大人探討一番。”陳毓道。


    小姐,還探討?


    蘇別鶴眉頭蹙的更緊:


    “胡鬧。我怎麽沒聽說這京城有哪家小姐會醫術的?”


    更甚者,自己既然來了,就是擔著幹係的,若然房間裏那位夫人情形不妙,到時候李大人怕是要怪罪在自己頭上。


    蘇別鶴這話算是說到汪太醫心坎裏去了。


    不由頻頻點頭:


    “韓大人,令弟年幼無知,你也算入京數年了,可不要和他一般糊塗。我也就罷了,蘇大人的醫術你竟是也不信嗎……”


    說話間,房門“嘩啦”一下打開,小七從裏麵走了出來,陳毓幾人忙迎了過去:


    “如何,可有礙?”


    “傷口已經完全處理過了,”小七神情明顯有些疲憊,嘴角卻有些笑意——


    李靜文受傷頗重,好在底子好,又是自己親自配備的藥物,雖是需臥床數日,好好將養一番,恢複如初還是可以做到的。


    陳秀和韓伯霖頻頻點頭,卻是轉身衝著蘇別鶴懇求道:


    “還要勞煩蘇大人替嶽母看一下,這位小姐的處置可還妥當?”


    “年紀這麽小,能有什麽精妙手段?倒是個會吹牛的。”小七的身形被擋著了,聽聲音卻也能判斷出來,定然也就十四五歲罷了,又聽小七話說的滿,蘇別鶴眉頭皺的更緊,“你們前麵帶路,快領我去看看。”


    卻是對韓家人更不瞞——這家人也不知怎麽想的,怎麽就敢把母親的安危隨隨便便交給一個小姑娘了?若非有李景浩這尊大佛壓著,碰見這麽不識時務的,蘇別鶴說不好會轉身就走。


    竟是正眼也不瞧小七,抬腿就要往裏去。


    陳毓也沒想到姐姐姐夫會這麽不相信小七,瞧著小七,神情不免歉疚不已。


    小七被陳毓瞧得臉一紅,不自在的別過頭去,下一刻卻是抿嘴一笑:


    “大師兄,你說誰吹牛呢?”


    軟軟糯糯的女聲令得正大步前行的蘇別鶴身體一僵,明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汪太醫也遲疑的瞧過去,大師兄,這小姑娘叫誰呢?


    待瞧見微微笑著站在當地的小七,蘇別鶴眼睛一下亮了,無比驚喜的上前:


    “小師妹,真的是你?哎呦,師兄真是該打,說話不過腦子,竟是冒犯我家小師妹了。”


    口裏說著又壓低聲音:


    “小祖宗哎,你出來玩也不跟我說一聲!今兒算師兄錯了,不然你想要什麽,告訴我,我一準兒幫你淘換來,就一點兒,你可不許去師父那兒告我的狀。”


    小師妹可是師父的心頭寶,和小師妹比起來,其他所有師兄弟都得靠後。真是惹這小祖宗不高興了,說不好自己這麽大年紀了,還得吃師父的排頭。


    心裏卻是對房間裏那位夫人的身份更加好奇——別人不知道小師妹的身份,自己可清楚,這小丫頭可是貨真價實的國公府貴女,還是最受寵的那個,放眼大周朝,身份比這小丫頭尊貴的用指頭數也能數的過來。


    怎麽就肯巴巴的跑來給人瞧病了呢?


    當然,方才那話也很有些調侃的意味,兩人年紀雖是相差頗大,平日裏卻已是打慣了嘴仗的,蘇別鶴甚至已經做好了牙尖嘴利的小師妹搶白自己幾句的準備,哪知道小七卻隻是應了一聲,卻再沒有多說一句話,更稀罕的是臉上的神情還柔順的緊,甚至,還有點紅?


    “哎呀,小師妹,你也會臉紅啊?”蘇別鶴忍了忍,又忍了忍,終是控製不住的吆喝了出來,小七頓時又羞又氣——


    即便秀姐也算是熟人了,可小七還是想留個好印象啊,大師兄倒好,一來就接二連三的拆自己的台。


    看蘇別鶴的性子實在有些棒槌,又心疼小七剛才累著了,陳毓忙上前一步:


    “你們師兄妹怕是多日未見了吧?還有汪太醫,難得來一趟府裏,還請一並到正堂少坐。”


    隻汪太醫也是個明白人,能讓自家院判大人出馬,甚而瞧著那所謂的小師妹怕也是出身貴家,哪還敢再留?一疊聲的告辭,更在臨離開時,悄悄把韓伯霖之前給的診金又死活塞了回去……


    小七則是趁眾人不注意,狠狠的剜了蘇別鶴一眼,這才轉向陳毓,小聲道:


    “你和秀姐姐不用在這裏陪著我們了,我和師兄再商討一下如何用藥,你跟秀姐姐去看伯母就好。”


    這可算是兩人知道彼此身份後,清醒狀態下的第一次談話,小七雖是很想瞧一下陳毓的臉,卻是害羞的緊,竟是始終低著頭。


    倒是陳毓,不錯眼珠的盯著小七,心裏更是不住感慨,自己何德何能,這一世竟然能找到這般合心意的貼心女子。當下溫柔的應了聲:


    “好。”


    又衝蘇別鶴告了罪,這才和陳秀夫妻一起離開。


    蘇別鶴神情越發怪異,到這會兒還看不出小師妹和那陳公子之間怕是有些不對勁,那蘇別鶴就真的是瞎子了。卻又不好發問,正自苦思冥想,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


    “小師妹,那陳公子可是師父舊識啊?”


    “嗯。”小七點頭,“毓,我是說陳公子,陳公子的先生乃是大儒柳和鳴,和師父是知己好友,對了,當初沈家的事,就是靠了陳公子,才得以圓滿解決呢。”


    一說起陳毓,小七便眉飛色舞,那般與有榮焉的模樣,令得蘇別鶴終於確信,自己果然沒多想,這個陳毓,十有*就是師父不止一次在自己耳邊念叨的那個小師妹的孽緣!


    現在小師妹會出現在這裏,那豈不是說,成家人對此事也是樂見其成了?也就是說,方才那位陳公子,十有*,就是自己未來小妹夫了?


    那邊陳秀也對小七的身份好奇的緊,三人進屋瞧了一眼,看娘親睡得安穩,心放下了一大半之餘,也不敢多停,待來至屋外,陳秀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心裏的疑問:


    “你口裏的那個小七,到底是什麽來曆啊?”


    實在是覺得那小丫頭和弟弟的關係有些古怪,眼下爹爹不在,娘親又受了傷,陳秀就自覺的把陳毓的事給接管了過來——


    看弟弟的樣子,對那小七也是喜歡的,小丫頭既是蘇大人的小師妹,也算是有身份的,真是合適了,不然就稟明父母,待娘親好了,就請了冰人提一提。


    畢竟,弟弟的歲數,也是該說親了。


    韓伯霖卻是對陳秀的看法有些不以為然,那蘇別鶴雖是一再調侃丫頭,卻又隱隱的有些討好,但從這一點來看,小丫頭的身份怕不隻是“院判的小師妹”這麽簡單。


    “您說小七啊,她也是京城人,她父親兄長姐夫應該也認識。”


    “我認識?”韓伯霖怔了一下,“難不成是我們翰林院的?”


    京城人際關係太過複雜,翰林院的交際圈子又窄,饒是韓伯霖有著過目不忘的美譽,能認全的也就自己所在的翰林院的各位大人了。


    “倒不是翰林院的,”提到小丫頭,陳毓明顯心情很好,“小七的爹眼下不在京城,不過她兄長,眼下正在京城,名字叫做成弈……”


    “成弈?“韓伯霖站住腳,“這名字怎麽有些熟呢?”


    下一刻卻是好險沒嚇得坐地上:


    “不會是,太子少保、左翼前鋒軍統領,成弈吧?”


    口中說著,還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盡管知道小舅子不是凡人,可能贏得國公府小姐青睞,好像也是不可能的吧?


    孰料陳毓卻是點了點頭:


    “不錯,就是他。”


    “我就說嘛,”韓伯霖嘟噥了聲,下一刻忽然意識到不對,猛地轉身,若非陳毓躲得快,兩人好險沒撞上:


    “你你你,那小七,真是,成少帥的,妹子?”


    “自然。”陳毓點頭,笑了笑又加了一句,“不出意外的話,還會是你未來的弟媳。”


    韓伯霖的嘴巴,一下張成了“o”型,弄得旁邊的陳秀越發心急,忙忙的推了丈夫一把:


    “成少帥的妹子很厲害嗎?”


    又不甘心的道:“可我們毓哥兒也不差呀,這才多大,就是舉人了呢。”


    “我的夫人啊,你知道,成少帥的另一個妹妹嫁給了誰嗎?”韓伯霖幽幽的道。


    “誰呀?”陳秀卻是不服氣,“難不成比咱們毓哥兒還要厲害?”


    韓伯霖歎了口氣,重重的點了點頭:


    “他的另一個妹子,嫁的人,是太子。”


    一句話說的陳秀也終於閉了嘴,瞧著前麵依舊不緊不慢前行的陳毓頓時愁得不行:


    這可怎麽好?弟弟好不容易看上個女孩子,怎麽就是成家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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