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陳毓願意替自己去一趟西昌書院,柳和鳴很是開心。


    長途跋涉的話,身體上本就吃不消,再加上知道孫女兒有孕在身,不用陳毓多勸解,老先生就爽快的答應留下來。


    卻不免還是有些擔心,倒不是怕陳毓會折了自己的名頭——以陳毓的才華,自然足以擔起白鹿書院的門麵——就隻是,學生的年紀卻還是太小了。


    “先生莫要擔心,”陳毓怎麽不明白先生心裏想些什麽,當下寬慰道,“裘家的商船上自有護衛,我爹好歹也是西昌府父母官,此去西昌書院,定會一路平安。”


    先生一心擔心路上會出什麽事,卻不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可不正是西昌府?


    好在先生聽話,沒有堅持著一定要跟著去。不然,自己還不知道要怎麽頭疼呢。


    “哼,小小年紀,倒是會吹牛皮!小柳,這麽長時間不見,你看人的眼光可是下降不少,怎麽臨老臨老又收了這麽個糟心的弟子?”一個陌生的聲音忽然在外麵響起,語氣明顯不悅至極。


    陳毓如何聽不出那陌生聲音對自己的不滿,更匪夷所思的是對方口中的小柳,就是自己先生柳和鳴?不禁咋舌,以先生的威望,有什麽人敢這麽叫他?


    柳和鳴也是一怔,神情明顯有些不敢置信,待搶步走出房間,迎麵卻是一個身著道袍滿頭白發的清臒老人正站在那裏,道人雖是衣著有些邋遢,一雙長長的壽眉卻精神的緊,無形中便多出了幾分出塵之氣。


    隻是這仙氣很快被打破,道人斜著看了陳毓一眼,竟是探出手來,一下掐住了陳毓的臉蛋:


    “這就是小柳你剛收的徒兒?也就一副臭皮囊還能看罷了。”


    明明說話時笑眯眯的,聽在人耳裏,卻是陰森森的,甚而捏著陳毓臉蛋的手也越來越用力。


    陳毓沒說話,使了個巧勁,擺脫開道人的鉗製——雖是不過片刻的接觸,已然讓陳毓察覺,這人身上並無半點功夫,若非這人方才稱先生“小柳”,想著對方應該和先生是舊交,這會兒早被自己打翻在地。


    當下退後一步站在柳和鳴身側,瞧著道人依舊不言不語,倒是白皙的臉蛋上卻留下幾個清晰的指頭印。


    “臭小子,還敢躲!”道人很是不滿的哼了聲。


    柳和鳴嚇了一跳,忙不迭把陳毓護到身後,神情明顯有些緊張:


    “虛元老道,你可悠著點兒,真是傷了我這寶貝學生,我可和你沒完。”


    別看虛元老道手底下沒一點兒功夫,可別說一個陳毓,就是再來十個八個,碰見他也得歇菜,誰讓人家手裏有各式各樣的□□呢。


    又趕緊招呼陳毓:


    “還愣著幹什麽?平日裏瞧你這孩子也也是個機靈的,怎麽這會兒倒呆了?還不快來拜見道長,也是你運氣好,有道長一路相伴,我就徹底放心了。”


    虛元哼了聲:


    “誰要他拜見?若非小七幫他求情,哪個才要和他一道?”


    自己本就是個孤拐的性子,沒想到最可心的小徒弟性子竟是比自己還要固執。依著自己的性子,並不耐和外人打交道,即便這叫陳毓的小子是西昌知府的兒子。無奈小徒弟竟是拗著非要現在和這小混蛋一塊兒。


    倒好,人家不領情也就罷了,那模樣,竟似是自己和小七沾了他多大便宜似的。


    有小七那麽護著,自己想要出手給他個教訓都不行。


    “小七?”陳毓怔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虛元道長一番,忽然意識到一點,原來眼前人就是小七的師父嗎?


    口中不覺有些發苦——一個小七也就罷了,怎麽這會兒瞧著,他這老師的性情也太過古怪了吧?


    隻是再怎麽說也是小七師父,又和自家先生是老友,陳毓倒也不再記恨這人方才拿自己當小孩似的掐臉蛋了。


    依言上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


    “見過道長。”


    虛元翻了個白眼,明顯氣還沒消的樣子:


    “算你小子識相。”


    陳毓也沒說什麽,隻趁虛元出去的會兒跟柳和鳴央求,能不能幫著勸說一下虛元,讓他和小七還是留在鹿泠郡罷了,至於那火芝蘭,自己一定幫著尋到,然後讓人送回來。


    讓人送回來?柳和鳴隻覺弟子用詞似是有些古怪,不應該是自己拿回來嗎?又想著陳毓怕是對虛元方才的舉動有些不滿,想了想含蓄道:


    “倒也不全是為了火芝蘭,虛元每年都要去一趟西昌府的,隻今年提前了些罷了。”


    虛元道長老家竟是西昌府人?陳毓張了張嘴,卻又無奈的把話咽了下去,這樣的話,自己怕是如何勸都不會有用了。


    也明白了怪不得小七說,即便不和自己一道,他也是要到西昌府的意思。


    罷了,想法子讓他們去了之後趕緊離開便是,無論如何,都有自己護著呢。


    瞧著無論自己如何挑釁,陳毓都老神神在在一副“你再鬧我都忍著你”的模樣,虛元也覺得很是沒意思,暗暗詫異,也不知小七哪根筋不對,會喜歡上一個這麽沉悶無趣的少年。


    陳毓心裏有事,終是覷了個空告辭離開。等下了山,卻是徑直往鹿鳴館而去。


    瞧見陳毓到了,鹿鳴館的管事裘成,大老遠就接了出來——


    不怪裘成殷勤,實在是自打陳毓應自己所求,幫著把鹿鳴館所有應該題詞的地方都換成了陳毓的手筆後,鹿鳴館生意就一路水漲船高,甚而除了官學學子外,連白鹿書院的學生並一些外來遊學的人,也都對鹿鳴館趨之若鶩。


    所為不過一點,那就是研習連名滿天下的書法大師劉忠浩都推崇備至的書法到底是什麽樣的。


    自然,等看到陳毓的墨寶後才發現,劉忠浩的話並沒有誇大。


    這樣一傳十十傳百之下,自然令得鹿鳴館名聲大震之外,利潤也是豐厚的緊,每日裏瞧著銀子流水似的收回來,裘成能不把陳毓當成財神爺嗎?不用裘文雋吩咐,每日都是上杆子的奉承著。


    好在陳毓內殼畢竟不是真正的少年,不然每日裏被裘成這般吹捧,不定會養出怎樣目中無人的性子呢。


    當下也不理跟在身後喋喋不休的裘成,隻管奮筆疾書——


    既然是大災之後的□□,自然得提前做些準備,最好能把那場□□消弭於無形。


    “你派人連夜把信給三哥送去,告訴他,幫我找些治河方麵的能人,再者,今年陳家的分紅全都拿出來,讓三哥幫著從現在起大量收購糧食和藥物,然後全都運往裘家設在西昌府的客棧。”


    西昌府那裏最大的河流就是洐河,那條河日常就時有決堤情形發生,上一世那場叛亂竟是鬧到那般田地,洐河決堤衝毀堤壩讓西昌千裏沃野化為澤國無疑是最重要的原因。


    大災之後必有瘟疫,是以糧食和藥物也都必不可少,雖然距離叛亂的發生還有段時間,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及早做好準備,希望這會兒做的對緩解西昌危局能有一點兒幫助。


    找匠人?還買糧食和藥品?裘成聽得一愣一愣的,張了張嘴,卻又把到了喉嚨口的話咽了回去——


    陳公子可是三公子最看重的人,既是這麽說了,怎麽也得好好回稟三公子才是。


    畢竟,西昌府地勢平坦,糧食產量之高,便是比之江南,也差不了多少了,那裏的糧食一向隻有往外販賣的,何曾引入過別處的糧食?


    即便三公子嘴裏對陳公子多有稱讚,自己卻怎麽瞧都覺得陳毓此次所為太過蠢了些。


    雖然江南一帶糧食多有盈餘,收購起來價錢不會太貴,可真運到西昌府,十有*也會虧本。畢竟,有需求才會有利潤,人西昌府自己種的糧食都吃不完,何必花錢購買外地糧食呢?


    哪想到回頭和裘文雋說了自己的見解,裘文雋思慮了片刻,立馬就做了一個決定——


    陳毓買多少糧食,裘家也買多少斤糧食,然後一塊兒送到西昌府。


    聽了裘成的匯報,便是陳毓也是目瞪口呆——


    以裘家這會兒的情形,陳家三分之一的盈餘已然是一個可怕的數字,三哥再拿出那麽多,加在一塊兒,怕不得至少十萬兩銀子,說句不好聽的,都快趕上朝廷賑災的數目了。


    一時又是感激又是無奈,不知道該說裘家大手筆還是三哥對自己盲目的相信——


    平日裏但凡有什麽決策,三哥總是小心再小心,唯恐出一點兒差錯。


    也就是自己的這個提議,竟是問都不問就應下來不說,還又送了這麽多糧食過來,可天知道自己這糧食送出去別說賺錢了,說不好全賠進去也不一定。


    自然,依照常理來說,碰上災年,糧食也好,藥物也罷,全都是暴利。可自己的出發點卻是不同,之所以會準備這些,目的是想要用這些糧食緩解西昌危局,進而保全爹娘性命,若真是不得已,別說不賺錢,就是全部舍了也沒有半分不甘,可三哥就不一樣了,真是虧損了這麽一大筆錢,說不好就會受到家族其他覬覦他手中權力的人的責難。


    似是看出陳毓的猶豫,裘成忙又轉告道:“三公子讓轉告公子,想做什麽隻管做去,糧食不夠的話讓人捎個信來,他會繼續籌集。”


    一番話說得陳毓便有些怔楞,三哥的意思竟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瞧出來自己有用?


    裘成卻是更進一步認清了陳毓在自家當家人心目中的位置——


    這也就陳公子是男的,不然,自己怕是真以為三公子對陳公子有什麽企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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