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已經打聽了,韓伯霖的家在城東的狀元裏,一行人敲敲打打,往那個方向而去。


    這麽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路上不少人,紛紛駐足去看:


    “哎呀,這是哪家要娶親了?瞧這些嫁妝,還不老少呢。”


    “可不,我數了數,怕不有五六十抬,瞧女方家裏怕是不一般呢。”


    “能和這樣的女家結為親家,男方怕也是有些來頭的。”


    畢竟這世上成親最講究的就是門當戶對,瞧女方這排場,家裏定是有些門路的,想來男方也不會差了。


    隻是郡裏數得著的人家,沒聽說那家有喜事要辦啊?


    就有那愛看熱鬧的並些小孩子,跟著嫁妝隊伍跑了起來——鹿泠郡雖然也算是大郡,可富裕些的人家大多聚居在東西南北大街交叉處最中間那一片,就是跟著跑也不算遠不說,既是要辦喜事,說不好這麽跟過去還能有些彩頭呢。


    特別是那個騎馬跟在隊伍後麵明顯是娘家人的俊美少年,那一身大紅的袍子穿著,瞧著當真養眼的緊呢。


    這樣的熱鬧自然也驚動了正在仁和醫館給人抓藥的小七,探頭往外看了一眼,葡萄似的大眼睛登時一亮,同一時間,陳毓正好瞧過來,勒住馬頭眯著眼睛微微一笑,小七眸中頓時一片波光瀲灩。


    下一刻把手裏的藥物一丟,衝剛看完最後一個病人正捶腰的程峰道:


    “五師兄,你來抓藥。”


    說著起身,抓了一包香氣四溢的鬆子,又回身拿了個小包裹,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走。


    “哎,小七——”程峰捶了一半腰的手頓住,忙不迭就往外追——


    鬆子自然不是什麽貴重物事,卻是師父讓人從京城捎回來的,聽說是大內特供的呢,那味兒道,真是絕了。還有小七手裏的小包裹,據自己所知,也全是師父從京城捎來的各色精美零食——


    要說師父也是偏心的緊,明明這兒兩個徒弟呢,倒好,每次都是指名給小七一個。


    你說男孩子,怎麽就那麽嘴饞呢?


    當然,京城裏送來的東西味兒道就是絕了。不然,自己也不會這麽眼巴巴的盯著。


    可饒是自己說了半籮筐的好話,也就滿共分了兩小捧罷了,剩下的,全歸小師弟了。本想著什麽時候巴結一下小師弟,再要些回來,怎麽就全都拿走了?


    等追到外麵,正好瞧見一匹馬,馬上可不是自己的忘年交小陳毓?


    而這會兒,陳毓正把一個鼓囊囊的包裹遞給小七,突然看到程峰,似是想起了什麽,又拿出一個比之前遞給小七的包裹足足縮水了一大半的小包裹:


    “程老哥,方城的特產,你嚐一嚐——”


    說著接過小七遞來的東西揣到懷裏,很是愉悅的打馬而去。


    程峰久久站在那裏,幾乎無語凝噎——


    什麽同門之誼,什麽忘年之交,全都是扯淡。讓自己吃點兒京城來的零食是順便,給自己方城特產還是順便,瞧來瞧去,自己也就是個添頭罷了。


    那邊小七已然回轉,根本瞧也不瞧無比哀傷凝眸望來的程峰,把小點兒的包裹扔過來之後,自顧自的抱著自己的大包裹往後院去了。旋即又從後院回來,跟在看熱鬧的人群裏揚長而去。


    “大夫,抓藥了——”後麵排隊的病人道。


    程峰這才反應過來,小七倒是拿了大包裹跑路了,自己還得苦命的留下來幹他那一份活……


    嫁妝隊伍繼續往前走,很過到了郡裏最繁華的那道大街,卻是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往東而去。


    跟著看熱鬧的人明顯就有些愣神——


    怎麽這嫁妝要去的地方卻是東城嗎?那裏倒是僻靜,可住的最多的卻是些個窮酸書生,那樣的人家,到底是行了什麽大運,不然怎麽就能找到這般家境殷實的媳婦兒?


    可之前明明問過這些挑夫的,說是要去的主家可不就是姓韓,記得不錯的話,除了特別上不得台麵的,韓家族人差不多全是在這一塊兒住著呢。


    也有人忽然想到什麽:“難不成是東城那個韓小舉人家?”


    旁邊的挑夫擦了把汗,憨厚的笑了下:


    “聽說就是個舉人呢。”


    送嫁隊伍正好行到一個門前放著兩個石獅子,外邊還有家丁巡視的威風府邸門前,看熱鬧的人互相對視一眼:


    “那就不會錯了。果然是韓伯霖韓小舉人家。”


    不怪他們如此興奮,實在是眼前怕是有一場大熱鬧可瞧——


    卻是之前那府邸的主人可不是姓韓,甚而更是家境貧窮的韓小舉人的叔父韓慶。


    說起韓伯霖家的事來,也是真夠憋屈的——


    韓伯霖的爹叫韓匡,和韓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韓氏家族算是鹿泠郡的大族,韓匡家又是三房嫡係,日子過得自然也算滋潤。


    本來作為三房嫡長子,這偌大的家業怎麽說也該落到韓匡手上,至於弟弟韓慶,頂多依附著長兄過活罷了。


    卻誰知世事難料,最後卻是韓匡一家被趕了出去,偌大的家業全都落到了韓慶手上。


    至於其中緣由,有人說是韓家老太太強勢,以長子不孝的大帽子壓了下去,逼得韓匡不得不離開,有人說是韓家老太太生養的好女兒,嫁了朝中貴人,韓家甚而整個家族振興的希望全著落在韓慶一脈身上,韓匡是個識時務的,自然要讓位……


    不管原因為何,結果都是韓匡鬱鬱而亡,隻留下妻子帶著四個孩子艱難度日……


    好在那幾個孩子倒都是爭氣的,甚而韓伯霖年不及弱冠便中了舉人,本想著韓匡一脈說不得也要就此崛起,那料想前些時日卻又鬧出了些是非。


    卻是韓慶的夫人漏了口風,說是想要給韓伯霖做媒,而且說的人家也是官家小姐,家境還殷實的緊,結果倒好,竟被寡嫂一口回絕。


    聽說韓二夫人被這件事氣的不輕,回去就放出話來,韓伯霖既是不想結親,這輩子就當和尚算了。


    言外之意,明顯是暗示鹿泠郡有頭有臉的人家,不想和韓家為敵的話,就不要和韓伯霖一脈沾上關係。


    誰想到人韓伯霖那裏早就訂了婚,還悄沒聲的把婚禮的日子都給定了。


    這麽多嫁妝浩浩蕩蕩的從韓家府門前經過,怎麽瞧著怎麽像是打韓家的臉呢。


    陳毓蹙了下眉,韓家的事情之前自然打聽過,甚而韓伯霖還把自家和叔父家不睦的事情跟陳毓說起過。


    這樣的坦蕩心胸倒是讓陳毓對韓伯霖又高看了幾分,卻是並沒有放在心上——


    便是自己家裏,若然趙氏真能掌家裏大權的話,未必不會做出這等事來。


    就如同上一世,沒了爹爹庇佑後,自己和姐姐的遭遇,何嚐不是如此。


    之前也聽說過,韓慶眼下是鎮府司的百戶身份,別人聽到鎮府司的名號許是會嚇得發抖,陳毓卻是並不甚在意,那樣的百戶腰牌,自己懷裏可不也有一枚?


    可看周圍人的反應,韓慶家在鹿泠郡的影響力怕是不小啊。


    轉念一想倒也能明白,畢竟,自己不懼鎮府司的百戶,禁不住別人怕啊。


    好在自己還會在白鹿書院學習一段兒時間,韓慶他們家之前如何欺負韓伯霖家自己可以不過問,可真是姐姐嫁過來之後還敢張狂欺負人,那就是不長眼、欠收拾了。


    韓家二夫人張氏正在婆婆汪氏麵前伺候,聽到外麵的動靜不免有些納罕,命人打聽後才知道,卻是韓伯霖嶽家的嫁妝送到了,臉頓時就沉了下來。


    下麵陪著的還有韓慶的一雙兒女——兒子韓良和女兒韓嬌娥。


    “怎麽了娘?”明顯瞧出自家娘親的不愉,韓嬌娥忙開口詢問。


    便是汪氏也拿眼睛瞧過來。


    屋裏都是自家人,張氏自然連裝也不想裝了,咬牙道:


    “還不是老大家那個混賬小子——姑奶奶說的那個怕是徹底不成了。”


    雖是把老大一家人攆了出去,可這心裏卻始終不踏實。要是他們一家都和大伯子一樣膽小怕事就罷了,卻偏是出了韓伯霖這樣一個俊才,這才多大啊,就考中了舉人。


    畢竟當日對老大一家太過苛刻了些,韓伯霖這樣的傑出的子弟在其他家族裏必然是寶貝一樣的存在,在韓慶一家眼裏,卻真真是眼中釘肉中刺。


    隻是再嫉恨,卻也不敢真就動手貿貿然謀害一個舉人。


    這才想著投書京中問一問姑奶奶韓倩雲的意思。韓倩雲的回信來的很快,內容倒也簡潔明了,說是幫著韓伯霖相看好了人家,讓家人過去那邊通知一聲——


    雖說是女兒,可韓倩雲眼下卻算是韓氏家族最有出息的,竟是嫁了朝中一個五品的京官,聽說不日還會高升。


    而韓倩雲幫韓伯霖想看好的這家人,主事的老爺也是從五品的京官,就在韓倩雲夫君手下任職,聽韓倩雲的意思,平日裏根本就是唯韓倩雲夫君的馬首是瞻。


    再說對方又是個庶女罷了。


    真是韓伯霖和這家結親,由嶽家壓著,將來還不是搓扁揉圓都成,也不用怕他報複了。


    本來以為以韓倩雲並韓慶一脈眼下在韓氏家族中的威望,自己這般親自登門說親,還說的是官家女,分明已是給足了韓伯霖一家麵子的,那裏想到,卻是被對方直接拒絕,甚而韓伯霖的大弟弟,差點兒拿掃帚出來趕人。


    張氏也是太過氣憤,才放出了那樣的話來,本來想著幾年裏怕是沒有人敢上韓家做媒了,怎麽這就不聲不響的要成親了?


    是哪家這般膽大包天,竟是連韓氏三房都不放在眼裏?


    旁邊的韓良聽了,眼睛轉了轉:“祖母,娘親,房間裏有些悶,我出去走走。”


    倒要看看對方是誰,竟敢無視韓家三房,不是自己找打嗎?


    “哥哥,等等我——”韓嬌倩也跟著起身,哥哥的性子他最清楚,這出去十成十是找補的。自己就是不能助威,躲在門後看熱鬧也成啊。


    既是韓嬌倩都能猜出來,張氏和汪氏如何不懂?


    隻是一想到韓伯霖竟是那麽不識抬舉,還有敢和這樣人家結親的人,狠狠的給些教訓也是好的。


    眼瞧著送嫁妝的紅色長龍就要完全從韓家門前經過,那兩扇禁閉的大門忽然從裏麵打開,然後一匹明顯看著似是瘋了的健馬一下從裏麵衝了出來,竟是朝著抬嫁妝的人群衝了過去。


    而作為押送嫁妝的娘家人,陳毓的位置本就靠後,竟是正正和那瘋馬對上。


    “哎喲,小心些!”


    “小郎君休矣!”


    雖說那位小公子坐在馬上的感覺也挺威風的,可真是對上這麽一匹瘋馬,怕也得非死即傷。


    說時遲那時快,這麽一刹那間,那匹馬已是旋風般衝到了陳毓麵前。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下一刻怕就是血濺當場的情景時,那匹馬不知為何突然停了下來,而同一時間,一個瘦瘦的影子從人群中竄了出來,陳毓本來按在馬頭上的手頓時一滯,顧不得多想探手就把下麵的人拉上來:


    “小七!”


    小七哼了一聲,瞧著韓府的眼中竟是有些嗜血的憤怒,被陳毓用力攬進懷裏的同時,垂著的手無聲無息的扔了一顆藥丸到眼前大張著的馬嘴裏。


    那本是凶狠無比的瘋馬眼神頓時變得渙散,而抱著小七的陳毓旋身間更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揪住馬脖子下的鬃毛朝著韓家的方向用力一擰,眾人正在奇怪那瘋了的馬怎麽就莫名其妙的停下來了,那瘋馬一樣轉過身來,以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朝著韓家衝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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