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顧家人匆匆離開,王林也想要告退——既有陳毓這個持有百戶腰牌的大爺在,自己還是趕快離開方城府這個是非之地的好,不然,說不好什麽時候就會惹禍上身。


    而且現在也算看透了,這位小爺的性子,可不是好惹的。


    說句不好聽的,別看年紀尚幼,當真是心機和手段一樣不缺,還狠得下手!


    當然,想趕緊離開還有一點,那就是經過這事,自己算是徹底把田家給得罪了。若然手裏有對方的把柄也就罷了,這會兒明明沒有對方的一點兒罪證,卻愣是把方城府守備田青海最喜歡的兒子給禍害了,雖然知道不能拿看小孩子的眼光來看眼前這位陳公子,王林也不相信麵對手握重兵的田守備的暴怒,陳毓有辦法把自己保下來。


    陳毓如何看不透王林的心思,當下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擺了擺手道:“不用擔心,今天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我自然也不會虧待於你——”


    說著話題一轉:


    “你聽說過,世上有一種酒水,是鹹的嗎?”


    “鹹的酒水?”王林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懂陳毓為何問了這樣一個問題,卻也是有些糊塗,“總不會酒水裏放了鹽吧?”


    “鹽?”卻不防一句話出口,陳毓卻是一愣,隻覺一直縈繞在腦海裏的謎團瞬時解開,“對,就是鹽!”


    怪不得那孔家看的那麽重,甚而不敢到客棧中歇息,而選擇去官府的驛站!若是私鹽,那麽一切就能解釋清楚了。


    隻是那船去的方向明顯也是這方城府——來了這麽久,並沒有聽說方城府有缺鹽一說啊,孔家和田成武耗費那麽多心力,委實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你從京城來,朝廷有沒有發布什麽新的政令?”


    看王林依舊有些迷糊,又補充一句:


    “有可能會影響到邊關一帶鹽價的政令。”


    “影響鹽價?還是邊關一帶?”王林想了想,“公子一說,我倒是想了起來,因著鐵翼族的入侵,朝廷下令關閉邊關一帶的榷場,本來朝中有人建議,既是戰爭結束,不妨重開榷場,卻被皇上駁回,說是要給鐵翼族一個永生不忘的教訓……”


    說著撓了撓頭:


    “鐵翼族所需的鹽自來大部分要用白銀向我大周朝換取,要說影響,也就影響外族罷了,對邊關百姓並無大礙……”


    陳毓卻是倒吸了口冷氣,卻也旋即明白了孔家的私鹽要運往那裏——既然由田成武親自押運,又要途徑方城府,自然就是要販賣到鐵翼族!


    以鐵翼族的現狀,那麽一車子鹽水真運過去,說不好會換取一大車的金銀珠寶!


    忽然又想到上一世雲飛大哥提起過,之所以這場戰爭會拖了那麽久,甚而隕落那般多的將領,除了鐵翼族確然凶悍之外,還緣於一種詭異的現象——


    鐵翼族的兵器竟是比成家軍的還要精良,甚而一次繳獲對方戰利品後發現,對方的武器中個別還打有周朝兵部的印記。


    難不成,這田家參與販賣的不僅僅是私鹽,還有武器?


    “王總旗,咱們相遇也算有緣,我今日,就送你一份大功勞……”


    又回視方才離開的竹韻大酒樓——竟然膽敢參與謀害大嫂,那孔家自然也就沒有再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竹韻大酒樓。


    孔方放下手中的算盤,伸了個懶腰——


    因著上次的私鹽失利,孔方除了挨了田成武一頓暴揍之外,在家族中也頗吃了些掛落。好在經營了這麽多年,也頗有些人脈,好歹沒有被罷了差事落到坐冷板凳的地步。而是被派到竹韻大酒樓,做了大掌櫃一職。


    隻是比起原來總理全局的大管事職位,這酒樓掌櫃還是太憋屈了些。好在,田成武終於又給自己派了新的差事——


    孔家這兩年來之所以能夠異軍突起,靠的可不就是田家嗎。


    隻要田成武肯用自己,那重回孔家的權力中樞就指日可待。


    而且今日之事實在太容易不過,就是按照吩咐把加了料的茶水給拐角處那間客房的客人送過去。


    能在田成武手下混的如魚得水,孔方自然很有幾分本事,一聽田成武的意思,馬上就明白,之前被安排進來的那一男一女明顯是田家的對頭——


    田成武可是吩咐的明白,等那房間裏傳出什麽可疑的聲音後,就趕緊給守備府傳信。也就是說,今兒這事,是守備大人首肯的。


    說不好,今兒個辦的漂亮了,就能入得了守備大人的眼,真是有了守備撐腰,別說重新拿回大管事的職位,便是孔府家主這個位子,也有能力爭一下。


    都這麽會兒子了,那藥勁想必也該上來了——事關前程,當然要自己瞧著才好。這般想著,放下手裏的茶杯,躡手躡腳的往樓上而去。


    待來至拐角處,還未抬腳上樓,便聽見那間房“咣”的一聲響,明顯是什麽人撞擊的聲音,連帶的還有粗重的喘息聲。孔方頓時大喜——


    這就開始妖精打架了!哎喲嘿,還真是熱鬧啊。


    田少爺可是說的明白,一聽到這聲音,就趕緊的找人去守備府!


    這邊孔方喜滋滋的離開,那邊就有店小二飛也似的往守備府而去。


    守備府。


    書房裏的田青海這會兒臉色可不是一般的難看——


    都說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田青海還是第一次遇到兩個這麽固執的人,好險沒被兩個秀才給氣傻了!


    一個朱茂元,一個陳清和,兩人的脾氣竟是比茅坑裏的石頭還硬。無論自己軟的還是硬的,甚而拿出守備的威勢,兩人就是死死咬住一句話:


    絕不可勞民傷財!


    兩個該死的窮酸書生!不過芝麻大的小官,還真就敢拿著雞毛當令箭,和自己對上了。


    田青海氣的恨不能當時就拿刀把眼前兩人砍了。


    陰沉著臉剛要開口,窗戶外忽然有人影閃了一下,可不正是府裏管家?那管家看田青海注意到自己,舉起手中的竹子晃了晃——


    這是,成了?


    “好了,朱大人,陳大人,”田青海長舒一口氣,陰沉的神情終於緩和了些,“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便是如何憂心公務,咱們還是要吃飯的嗎!”


    口中說著,站起身形。


    朱茂元和陳清和也跟著起身——


    雖然朝中慣例,武將不得幹涉地方政事,可耐不住人家後台硬啊,即便這田青海事事都要插一手,兩人也是無可奈何。


    方才雖是抗下了田青海的所有責難,兩人卻依舊是如坐針氈,實在是田青海這樣的武夫,根本就是不可理喻,說輕了根本不理你,說的重了,就吹胡子瞪眼,甚而還差點兒拔出腰間寶劍來。


    雖是咬著牙不妥協,兩人依舊驚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到了這般時候,一門心思隻想著趕緊離開,哪有心思跟他吃飯?


    當下紛紛告辭:


    “守備大人說的是,茂元(清和)告退。”


    想要走?田青海眼裏一絲獰笑一閃而逝,臉上隨即烏雲遍布,手中劍在桌子腿上磕了一下:


    “兩位大人什麽意思,這是,看不起在下了?”


    竟是一副兩人不答應,即刻就翻臉的模樣。


    朱茂元和陳清和心裏暗暗叫苦,卻也知道這些武將自來不可用常理推測,方才據理力爭已是傷了對方顏麵,這會兒真堅持要走,也不知對方會做出什麽來。


    無奈何之下,隻得答應。


    “好,痛快。管家已經在竹韻大酒樓定好了位子,咱們這就去吧。”田青海虛虛一笑,便起身往外而去。


    朱茂元和陳清和也隻好各自上了轎子,跟了上去。


    一路走來,兩人也發現,田青海竟是一改之前的怒容滿麵,心情明顯好的緊。這心裏頓時就有些犯嘀咕。


    田青海騎在馬上,瞧著轎子裏的兩人簡直和看死人的表情一樣——


    以朱茂元迂腐的性子,待會兒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和女人還是已婚女人白日宣淫,一定驚喜的緊吧?到時候有了這個把柄,不怕他不聽自己的。


    至於陳清和,怕是要好好跟顧家人解釋一番,為什麽他的妻兒俱是好好的折返,倒是顧家媳婦被送到了與陳家交好的朱家公子的床上。


    聽說那顧家可是悍勇的緊,說不好一怒之下,會殺人也是有的。到時候管保叫陳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知道田青海幾人要來,孔方一早就在酒樓外麵候著了。無比殷勤的上前親自幫著牽過田青海的馬匹,又命小二趕緊的上前攙扶兩位父母官。


    “那裏可安排的好了?”田青海覷空道。


    “大人放心,那裏麵啊,正熱鬧著呢。”孔方臉上全是壞笑,隻是笑了一半卻又頓住,卻是正對上下了轎的陳清和的視線。無措之下,悄悄對田青海稟道,“大人,那個陳縣令,之前和小的有些齟齬,大人瞧著,小的可要回避?”


    齟齬?田青海斜了一眼陳清和,果然瞧見陳清和蹙了下眉頭,卻是無所謂的一擺手:


    “無妨。”


    自己巴不得能有人惡心那個呆瓜一番呢。


    看田青海漫不經心的樣子,明顯沒有把陳清和看在眼裏,孔方自覺膽氣也壯了不少,竟是絲毫不示弱的回瞪了陳清和一眼,這才跟上田青海的步伐。


    陳清和隻覺違和的感覺越來越濃——方才那位掌櫃,可不正是之前巴結田成武非常厲害的那個孔家人。也就是說,這竹韻大酒樓完全就是田家的地盤。


    看來今日的宴會分明是一場鴻門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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