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夫教子,是女人的天職。


    女人家生來就是要操持家務,侍奉男人,生養子息,傳宗接代,自幼及長,等的就是嫁人的這一天。


    但是,九兒從來不曾為自己考慮到這種事,因為她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不過,端木大哥答應她,將來生個女兒作嬪妃,如此一來,她的“任務”就可以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


    所以她嫁了。


    為了生個女兒將來作嬪妃,也為了嫁人是女人唯一的“出路”,但最重要的,是這一回離開藏日山莊,她才深刻的了解到自己不僅僅是依戀端木大哥的一顰一笑,不僅僅是喜歡親近端木大哥,不僅僅是早已習慣於端木大哥的關懷體貼、溫柔照拂,更是有多麽離不開端木大哥。


    思念他,眷戀他,渴望他,吃不下,睡不著,坐立不安,如此痛苦的經驗,她再也不想繼續了。


    於是,趕在九月底霜降之前,藏日山莊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婚禮,大莊主與二莊主同時娶進了美嬌娘,歡歡喜喜地戴上有婦之夫的頭銜。


    洞房花燭夜自然更是甜甜蜜蜜,可翌日早晨,卻隻見兩位新郎倌在那兒哀聲又歎氣,他們正在“偷聽”兩位元新任娘子的對話,越聽越是啼笑皆非,差點忍不住闖進花廳裏去為自己辯駁。


    “嗚嗚嗚,好痛喔,好痛喔!嗚嗚嗚,二哥好壞,他欺負我啦!嗚嗚嗚,人家都一直說不要了,嗚嗚嗚,他都不聽,嗚嗚嗚,他欺負我,他欺負我!”


    “我也是啊,真的好痛耶!我也有說不要了,可是端木大哥好像變聾子了,他根本聽不見。”


    “嗚嗚嗚,我痛的都流血了!”


    “我也是。”


    “嗚嗚嗚,九兒,我不要跟二哥一起睡了,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我也是這麽想,所以今兒早上我就跟端木大哥說我想要跟姊姊一起睡,可是他說保證以後一定不會痛,也不會流血了,我想端木大哥不會騙我……”


    “可是如果還是會痛呢?”


    “那……那我們今兒個都不要理會他們,不要跟他們說話,讓他們知道我們是真的真的很生氣,這樣他們就不敢再弄痛我們了。”


    “如果他們不怕,還是要弄痛我們呢?”


    “那我們就自己搬回棲鳳閣去睡,跟以前一樣,好不好?”


    “……好嘛!”


    端木兄弟倆麵麵相覷,苦笑。


    這能怪他們嗎?


    女人的初夜一定會痛的呀!


    “新婚第一天,新娘子就要擺臉色給新郎看,我們可真是窩囊啊!”


    “倘若今兒晚上不小心一點,明兒可就會更窩囊了。”


    兩人邊歎著氣,邊往前宅行去。


    “不過,大哥,我倒是很奇怪,九兒怎會那麽輕易答應嫁給你呢?”


    端木淨塵無奈地笑了一下。“她是有條件的。”


    “哦?什麽條件?”


    “她說我們一定要生個女兒當皇帝的嬪妃。”


    端木勁風不禁失笑。“原來寄望到女兒身上去了,她還真是不死心啊!可是,大哥,你不會真的答應了吧?”


    唇畔忽地綻出一抹詭譎的笑,“你認為我可能答應嗎?”端木淨塵慢吞吞地反問。


    “咦?那九兒……”


    “我並沒有說好或不好,隻是笑,她就當我默許不反對了,這種‘誤會’不能怪我吧?”


    端木勁風怔了怔,再次失笑。“好詐啊,大哥!”


    “你、說、什、麽?”笑意更濃,語聲更緩。


    端木勁風一驚,忙收回笑容。“沒,沒,我什麽也沒說!”現下他都已娶了老婆成了家,若是再光溜溜的被扔到城裏去“招蜂引蝶”,這輩子真的沒臉再踏出藏日山莊半步了。


    “哎呀!新婚一大早,兩位新郎倌怎地孤零零的在這兒閑逛呀?”一旁忽地蹦出一張曖昧的臉,那雙賊溜溜的眼正在宣告他的企圖——偷窺。“不該仍各自抱著新嫂子窩在被窩裏親熱猶舍不得出房亮相嗎?起碼……咳咳,得在床上待個一天、兩天的吧?”


    端木淨塵與端木勁風相對一眼。


    “不,今兒個我們要躲新娘子躲得越遠越好。”


    “耶?”曖昧的臉傻住了。“為……為什麽?”


    “免得她們給我們臉色看。”


    “款?給……給你們臉色看,為……”倏地住口,愕然的神情驀轉為嘲訕的眼光。“啊哈,我知道了!”


    “哦?你知道什麽了?”


    四隻眼四道淩厲的目光,四重殺人預告,某人卻遲鈍得連鋤刀貼在頸脖子上了仍一無所覺。


    “嘿嘿嘿!準是你們昨兒夜裏在床上的表現有夠爛嘛!對不對?所以兩位嫂子才會……哇哇哇,你……你們幹嘛?救命啊……你們瘋了,那會死人耶……喂喂喂!你……你們床上不行幹我屁事,幹嘛拿我出氣啊……”


    京城的冬天是很冷的,特別是這一年,雖然才十月中,寒風蕭蕭,已能充分感受到那股子冰澈澈的滋味了。


    這種天氣打邊爐最好。


    “喂喂喂!不要放羊肉,人家不喜歡羊肉的味道啦,等我吃飽了你再放。”


    “那個不要燙太久,老了不好吃啊!”


    “喂!你幹嘛站起來?誰罰你站?”


    “人家夾不到嘛!”


    “唉,我幫你夾,我幫你夾!”


    “款,那是我放的耶!你幹嘛搶我的。”


    紫銅鍋底塞滿了墊底的配料,煙管炭火熊熊,五雙竹箸,幾百張嘴,端木一家子用膳從來沒有這麽嘈雜過,簡直比市集更熱鬧。


    “咦?你喝那什麽,人家也要!”


    “這是酒,女人家不適宜。”


    “我不管,人家也要……咳咳咳……天哪,那那那……那什麽玩意兒?咳咳咳……好辣!好……好難喝!”


    “叫你不要喝偏要,吃到苦頭了吧!”


    “哼!我要吃牛舌和白菜,幫我夾。”


    “是,娘子。”


    端木淨塵乖乖地替小妻子夾白菜、夾牛舌,看得端木-雲竊笑不已,再轉眼一瞧,另一邊更有趣。


    “我要吃雞腿!”


    “咦?可是……七兒,今兒個我們吃的是……”


    “我要吃雞腿!”


    “這……七兒,吃牛肉好不好?還有牛心、牛舌、牛肝,看你要……”


    “我要吃雞腿!”


    “唉!七兒,你乖乖吃牛肉,用晚膳時再給你兩支雞腿好不好?”


    端木勁風這輩子沒這麽低聲下氣過。


    “三支!”


    “好好好,三支就三支。”


    “那……我要吃跟九兒一樣的。”


    “哦……咦?九兒,你在吃什麽?”


    “我在吃……”


    “等等!”窮極無聊的端木小弟弟冷不防地突然大喊一聲,兩眼睜得大大的,好像老鷹盯小雞似的來來回回在哥哥嫂嫂們之間遊移。“等等,等等,大哥,不對喔!”


    “什麽不對?”


    “我剛剛才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端木-雲難得出現如此嚴肅慎重的表情,兩位兄長不由得也跟著緊張起來了。


    “什麽問題?”


    “哪!你們瞧……”端木-雲認真地指著那兩對男女。“二哥是九兒的姊夫兼小叔,你是七兒的妹夫兼大伯,九兒是二哥的小姨子兼大嫂,七兒是大哥的大姨子兼弟妹,請問,你們相互之間究竟該如何稱呼?”


    想也不想,“大哥當然應該跟著九兒叫我姊夫!”端木勁風脫口道。


    “是、嗎?”笑吟吟的問句,和和氣氣,不帶半絲煙火味。


    “對不起,我叫大嫂。”膽小鬼小叔馬上縮回去了。


    “很好。”果然識相。


    九兒咬著竹箸,一臉困惑。“他剛剛說什麽,我怎麽都聽不懂?”


    笑吟吟地,端木淨塵又挾了一片牛柳肉到九兒碗裏。“你不需要懂。”


    狐疑的眼斜瞟向他。“那我該怎麽叫他們?”


    竹箸一指端木勁風,“二弟,”再偏向另一邊。“三弟。”


    “哦!”很簡單嘛!


    同樣的,另一邊也在教導小妹妹說話。


    “哪!七兒,他是大哥,要記住,知道嗎?”


    “大哥?”七兒歪著腦袋盯著端木淨塵瞧了半晌。“哦!記住了。”


    “還有那個家夥,叫他弟弟就可以了。”


    “款?弟弟?”端木-雲眼睛又睜圓了。“等等,等等,等等,叫三弟就可以了咩,幹嘛叫弟弟嘛?我又不是七歲、八歲,那未免太……”


    “哦!記住了。”


    耶,記住了?


    嗚嗚,他有事沒事幹嘛挑起這個問題嘛?這不是自找苦吃嗎?


    端木-雲垂頭喪氣地吸吸鼻子,幹了一杯酒,悶悶的挾菜吃肉,打定主意絕對不再開口了。


    可是不過盞茶工夫後,眼見兩對甜蜜二人組肆無忌憚地在他麵前卿卿又我我,那種目中無人的態勢,簡直就好像是當他不存在似的,所以他忍不住又不甘寂寞起來了。


    “喂喂!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再過兩天,皇帝就要正式冊封嬪妃們了喔!”


    端木兄弟倆沒打算理會他,但九兒就不同了,她立刻停箸驚訝地楞了一下。


    “不是上個月就冊封了嗎?”


    “不對,不對,上個月是皇帝大婚,冊封的是皇後,嬪妃們通常都要等上一、兩個月之後才能得到正式冊封。”


    “這樣啊……”


    “所以啊!宗家和於家的人也陸續來到京城裏了。”


    “是他們要移交牌子了嗎?”端木勁風作出最可能的揣測。


    “應該是,不過可能不太容易。”


    “為什麽?”九兒即刻問。


    “拜托喔!宗十一姑娘可不是平常人的妻妾,是當今皇上的妻妾耶!你以為隨便去敲敲皇宮的大門就可以見得到,或者她坐上轎子就可以隨便出來逛逛街看看戲嗎?”


    “啊,對喔!”九兒恍然道。“那怎麽辦?”


    “我哪知道啊!”端木-雲聳聳肩。“我隻曾聽說,於家幾代前的那位貴妃好不容易才求得皇帝恩準她出來見親人一麵,當時宗於兩家已經在京城裏等待一年多。


    “哇,貴妃都等了那麽久,十一妹隻不過是個嬪,那得等上幾年呀!”九兒驚歎的低喃。


    “十年八年也不一定,一輩子都有可能。”


    抽了口氣,“一……一輩子?”九兒更是驚詫。“那宗家不是永遠都拿不到牌子了嗎?”


    “真是麻煩!”一直擔任純旁聽角色懶得摻一腳的端木淨塵,終於放下酒杯,慢吞吞地開啟金口了。“-雲,明兒幫我送幾封信出去,我要把這件事做個一勞永逸的解決。”


    早該這麽做了!


    端木勁風與端木-雲相對而笑。


    這下子可有好戲看羅!


    藏日山莊下帖子,宗劍府與於刀盟根本懶得予以理睬。


    聽都沒聽過,他們才沒那閑工夫去理會那種小幫小派意欲阿諛奉承的邀宴,能還給一封拒絕的回函就已經是很給麵子了。


    可若是追日門下帖子就不能不管了,不僅不能不管,還得要乖乖的準時赴約。再怎麽不想承認,追日門的威名仍是比宗劍府和於刀盟猶要響亮上許多倍,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於是,兩方人馬都到齊了,就在冬至的前一天,灰蒙蒙的天,飛羽般的初雪,藏日山莊前宅大廳裏,端木淨塵端坐上位,九兒在他的座位旁搭了一支小凳子,兩邊是端木勁風與端木-雲,於家與宗家則分坐左右側。


    端木淨塵依然是那副溫溫吞吞的模樣,慵懶地以手支頷,黑眸卻犀利無比地環視眾人。


    “好吧,你們說吧!究竟要這樣你來我往到何時?”


    兩方對視一眼,沒有人出聲。


    唇畔上那抹和煦的笑俏悄轉為嘲諷。“沒有人肯先讓一步麽?”


    幾乎是在同一刻,“為什麽我要先讓步?”兩方的龍頭異口同聲發言,說完又各自瞪一眼。


    端木淨塵搖頭歎息。“我懂了,你殺我一個,我就殺你兩個,我殺你兩個,你就殺我三個,你殺我三個,我就殺你四個……總之,無論你們的幼稚行為在以前、現在,還有未來會造成多少傷害,除非那塊牌子爛成一堆粉,否則你們是沒有人肯收手的,對不?”


    雙方又對瞪一眼,而後哼一聲同時撇開頭,反倒是九兒若有所思地瞟一眼夫婿,再望向宗於兩家人,凝眉陷入沉思中。


    “好吧!那你……”端木淨塵對上宗老爺。“已經決定要如何懲罰他們了?”


    “那當然!”宗老爺語帶怨恨。“我要以牙還牙,讓他兒子也娶一個聾啞的白癡女。”


    一聽,端木淨塵即嘖嘖有聲地讚歎不已,“是白癡,又聾啞,可真夠狠呀!不過……”他瞄一眼端木勁風。“舍弟對白癡倒是有一份特別的偏愛呢!”


    “對啊,好奇怪喔!”端木-雲咕噥。“也不怕又生個白癡,那可怎麽辦?”


    端木勁風馬上瞪過眼去。


    “我倒寧願生個白癡兒,也好過你這種刁鑽狡猾的小狐狸。”


    “喂喂喂!明明大哥才是狐狸,你怎麽賴到我頭上……啊!”一觀見那副天官賜福的笑容,端木-雲猛地一個哆嗉,趕緊垂首懺悔。“對不起,我才是狐狸!”


    端木淨塵這才又轉去麵對於盟主。


    “那你呢?下回你要如何報複回去?讓他們娶一個瞎眼的聾啞白癡女?”


    於盟主尚未及答話,宗老爺就先吼了過去。


    “那我便要他們娶一個沒鼻子的瞎眼聾啞白癡女!”


    於盟主獅目一瞪。


    “那我再要他們娶一個雙腳殘廢又沒鼻子的瞎眼聾啞白癡女!”


    宗老爺冷笑。


    “這回我就先要他們娶一個四肢俱殘又沒鼻子的瞎眼聾啞白癡女!”


    於盟主亂發怒揚。“我……”


    “停!”端木淨塵驀然大吼。“你們……真是被你們打敗了,你們到底把人當成什麽了?不管如何殘廢有缺陷,人家也總是個人呀!”


    兩方又歸於沉默,仍是沒一個肯低頭。


    端木淨塵忍不住又歎氣。“真是,長眼睛沒見過像你們這般幼稚、頑固又沒良心的人!算了,隨便你們,總之,我……”


    話才說到這兒,驀地,廳外跌跌撞撞地奔進一個仆人,臉色青白又惶恐。


    “大大大……大少爺,那那那……那個皇上駕到了!”


    霎時間,所有人不約而同驚呼著跳起來,椅子撞翻了好幾張,人也兩兩撞翻了好幾對,唯有端木三兄弟依然老神在在地靜坐原位不動,端木淨塵還一手抓住差點跌到凳子下的九兒。


    “駕到了就駕到了,那麽慌張幹什麽?”端木淨塵慢條斯理地斥責。“讓他進來不就是了!”


    元衣黃裳滾龍袍,金龍珠翠通天冠,玉革帶黃緞靴,還有那一身的高貴氣勢,雖然年輕了點兒,然任何人一見都知道必是皇帝無疑。


    除了兩位太監、四位大內禁衛,皇帝身側還跟著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嬪妃。


    “十……”一妹!


    才喊出一個字,九兒的嘴巴就被端木淨塵捂住了,眼睜睜看著所有的人都跪下去拜見皇帝,卻隻有他們兩個還端坐不動。


    “草民等參見皇上萬歲,萬萬歲!”


    “爾等平身。”


    “謝皇上!”


    皇帝兩邊人各看一眼。“哪位是於盟主?”


    於盟主連忙躬身。“草民在。”


    “你是來交出牌子的?”


    於盟主不禁一陣惶恐。“是。”沒想到這件事連皇帝都知道。


    “那就交接吧!朕隻看著。”話落,皇帝即側過一步去。


    小嬪妃與父親宗老爺興奮地相對一眼,旋即上前一步要接收於盟主交出來的盒子,可就在雙方即將換手的那一刹那——


    “等等!”端木淨塵懶洋洋地喝阻了交接的步驟。“我說龍月,你還不拜見為師麽?”


    呃?他在跟誰說話?


    眾人各自疑惑問,卻詫異地瞧見皇帝老太爺竟然開始摘下金龍珠翠通天冠,脫下金龍袍交給太監,待整好衣衫後即上前麵對端木淨塵恭恭敬敬地跪下。


    皇帝都跪下了,誰還敢站著?


    後頭立刻跟著矮了一大片。


    “龍月拜見師父!”


    “罷了,見過師母。”


    “是。”龍月馬上又恭恭敬敬地跪向張口結舌的九兒。“龍月拜見師母。”


    盡管嘴巴張得很大,九兒卻無法出得了半聲,隻顧傻眼,端木淨塵笑著替她合上下巴。


    “當今皇帝向你下跪,普天之下還有誰能比你的夫婿更尊貴的嗎?”


    九兒依然癡癡傻傻地無法說話,端木淨塵隻好替她叫龍月起身。


    “起來吧!龍月。”


    “謝師父。”


    龍月起身肅立一旁。


    “那麽……”端木淨塵把手伸向於盟主。“那麵牌子該是屬於我妻子的吧?”


    於盟主偷覷龍月一眼,即乖乖的把盒子送至端木淨塵手上,端木淨塵再把盒子放到九兒膝蓋上。


    “好了,牌子到手了,你打算如何呢?”


    九兒又楞了好半天才遲疑地望向既懊惱得想捶胸頓足,又焦急得滿頭大汗的宗老爺,再低眸盯住盒子,半晌後,她才把盒子打開,盯著盒子裏頭又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令人驚訝的,她把盒子合上又送回夫婿手上了。


    “怎麽了?”端木淨塵的聲音異常柔和。


    “我……我的力氣不夠……”九兒低喃。


    “哦?你想幹什麽呢?”


    兩眼向上瞅住他,水眸亮晶晶地沾上一層薄薄的水霧,“你……幫我毀了它好嗎?”九兒呐呐地問。


    端木淨塵笑得更溫柔了:“你確定嗎?”


    拭去淚水,九兒輕輕頷首;“是的,我確定,我想我娘一定能諒解的。”


    “好孩子。”端木淨塵疼愛地拍拍她的頭,隨即揚手一扔將盒子丟到半空中,再一掌揮出將盒子擊得粉碎,飄下層層粉霧,每一顆粉粒都包含了多少多少年來積聚的醜陋感情,是嫉妒,是爭執,是逞強,是悔恨,是無奈,是痛苦,是嘲笑,是悲傷,是絕望……


    這塊要死不死的牌子終於得以壽終正寢了!


    端木淨塵朝龍月點點頭,龍月會意。


    “小清子,宣旨。”


    “奴才遵旨。”太監之一立即掏出一份聖旨來。“聖旨下,跪!”


    眾人又跪了一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說!”


    深夜,清塵閣寢室裏,九兒坐在端木淨塵的肚子上,掐著他的脖子逼供。


    “還不說?”


    “說,說,說,我說,可以了吧?”端木淨塵又笑又嗆地投降。“可以讓我起來說吧?”


    “不可以,等我聽完再決定要不要饒過你!”九兒捏緊了小饅頭氣嘟嘟地捶下一記。“可惡,居然瞞了人家那麽久!”


    端木淨塵笑眯眯地大手包住小手。


    “其實也不奇怪,當年龍月他母親本是要龍月拜我師父為師,但本門規炬隻準單收一個徒弟,所以龍月隻好拜我為師,當時我才十七歲,自己都尚未學成呢,怎麽可能收徒弟?”


    “但你還是收了呀!”九兒反駁。


    端木淨塵無奈地歎了口氣。“沒辦法,他母親實在太過纏人了,又哭又跪又求,連我師父都看不過去了,不得已,我隻好應允了。不過……”


    “什麽?什麽?”


    端木淨塵擠了擠眼。“我是有條件的。”


    “條件?”


    “沒錯,”端木淨塵頷首。“我的條件是將來無論他的地位有多尊貴,全都隻論我倆的師徒身分,其他一概不論。所以,即便他是皇上,在我麵前他依然隻是我的徒弟,隻有他對我低頭,我絕不會對他低頭,隻有他向我下跪,我絕不會對他下跪,隻有他聽我的,我絕不會聽他的。還有……”


    “哇,這樣還不夠,居然還有‘還有’?”九兒驚歎地喃喃咕噥。


    “他要收的徒兒也要由我來決定。”


    “這樣他也肯答應?”


    “他們母子也是不得已的。”端木淨塵感歎地說。“宮廷裏的醜陋黑暗,倘若不是置身其中,根本無法了解一二。當年若非我貼身保護他,若非我傳他本門武功防身,他的小命早就嗚呼哀哉了。即使是現下,雖然他已經是皇帝了,但一旁虎視眈眈的人依然不少,他如果沒有高深的武功自保,光靠宮廷裏的那些侍衛,根本濟不了事。”


    “當皇帝也很辛苦嘛!”九兒評論道。“不過,他母親又為什麽非要找你師父或你不可呢?”


    “因為他母親也是武林中人。”輕描淡寫的回答。


    “那又怎麽樣?”


    端木淨塵微微一笑,“龍月下的旨,你可滿意?”輕輕鬆鬆地轉開話題了。


    一提到這,九兒兩隻大眼睛立刻發出比日陽更灼亮的光芒來。


    “滿意,滿意,怎能不滿意呢?”她興奮地尖叫。“天哪!二品清聖夫人耶!他居然冊封我娘為二品清聖夫人耶!你沒瞧見我爹幾乎是搶著把那份冊書給奪過去的嗎?嘿嘿嘿,這下子就算沒人逼我爹,我爹也會急著把娘的牌位恭奉人宗氏祠堂裏了。”


    忽地,她又攢起了眉。“啊!忘了跟爹提一下,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把我娘的墳安置在奶奶的墳邊,因為我奶奶最照顧我娘了。”


    “明兒修書一封去還來得及呀!”


    雙眼一亮,九兒馬上又換上一副討好的笑。“你幫我寫?”


    “可以啊!不過……”有點狡猾的笑又淺淺的勾了起來。“有什麽好處?”


    九兒咬著手指頭想了一下,然後低下紅唇在他耳傍喃喃兩句,端木淨塵一聽就笑開了。


    “成交!”


    九兒暈紅著臉兒在他身旁躺下,已經準備好要完成第一樁交易了,沒想到端木淨塵側過身去卻隻是對著她繼續笑,好曖昧。


    “那麽明兒個就先到含翠湖畔去……”


    “款?含翠湖畔?!”


    “對。”


    “光天化日之下?!”


    “對。”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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