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深日長。


    冽冽霜風穿行在城市林立的樓宇間,天未下雪,但寒氣如同某種吸食飽和度的海綿,撫過哪裏,哪裏的顏色便少上一分,整座城市都被籠上了一層潔淨冰冷的濾鏡,人站在窗邊往外眺一眼都覺得涼。


    好在二中教學樓裏的暖氣燒得旺,白阮穿著教師製服上課絲毫不覺得冷。


    “劉馨睿,”白阮隨口點名,“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被點名的女生一愣,轉向教室後門的頭迅速回正,慌忙起身:“呃,嗯,作者這句話要表達的是……”


    白阮眉梢一揚,側開幾步走到講台邊緣,望向後門。


    後門小窗中透出一張英俊又囂張的臉,兩道錐子似的視線來回掃視著白阮的學生們,活像是惡狼盯著一群不安分的小綿羊。


    三兩個大膽的女生忍著笑,不時機警地朝小窗瞄一眼,其他女生和全體男生們則個個眼觀鼻鼻觀口,紋絲不敢擅動,生怕在語文課上表現不好會被體育老師“重點照顧”——之前四班有個刺兒頭,是校田徑隊的體育特長生,見白阮溫和斯文好像不會生氣,腦子一熱犯了渾,動不動就沒大沒小地戲弄白阮並以此為樂,結果田徑隊訓練時被體育老師整治得叫苦連天,後來在白阮麵前乖得像隻小白兔。


    是的,他們班語文老師是被體育老師罩著的……


    不過怕在體育課上被整隻是一方麵,這位郎老師嘴炮打得響,但除了對付刺兒頭那次其實也沒真對誰濫用過職權,學生們怕他主要還是因為他氣場太嚇人:明明長相帥得可以去當明星,但居然毫無親和力,誰要是被他狠狠瞪上一眼,那芒刺在背毛骨悚然的感覺簡直像被狼盯上一樣恐怖,是一種莫名其妙的生理性恐懼。


    又來嚇唬學生了……白阮無奈,衝後門揮揮手,擺口型道:走,你走。


    郎靖風記下一個剛才在玩手機的學生,衝白阮無聲地一笑,扭頭走了。


    他一走,課堂氛圍瞬間鬆懈了一個度,有學生趁白阮轉身寫板書交頭接耳。


    ——“老白臉紅了。”


    白阮耳朵靈,聽見學生們議論,更不好意思了。


    ——“……臥槽,真的,耳朵都紅了。”


    白阮:“……”


    語文課下課,白阮步履如風地殺到體育老師辦公室,一推門,見辦公室裏還有好幾個老師,一身氣勢登時泄得一幹二淨,客客氣氣地招呼道:“郎老師,麻煩您出來一下。”


    郎靖風唇角一翹,雙手插著口袋晃晃蕩蕩地走到門口,手臂往門框上一搭,也客氣道:“白老師什麽事?”


    “我們這邊說。”白阮引著郎靖風往體育器材庫的方向去。


    走廊上人來人往,白阮心虛,所以謹慎得要命,郎靖風見他那副小心翼翼避嫌的模樣可愛,就故意學他:白阮溜著走廊左邊牆根走,郎靖風便故意溜著右邊牆根走,白阮繃著臉目不斜視,郎靖風也滿臉苦大仇深直勾勾地目視前方……結果兩人間隔著足足兩米距離,雙雙容色肅穆互不相望,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散發著“我身邊這位隻是我同事不是我男朋友”的欲蓋彌彰。


    很快學生們便發現事情並不簡單,兩人走過時女生三五成群吃吃竊笑,有些敏銳的男生也挑高眉毛一臉探詢,白阮察覺到氣氛不對,臉一僵,機械地扭頭道:“郎老師,您這……幹什麽呢?”


    郎靖風像個未出閨閣的大姑娘似的用手把臉一掩,嬌怯道:“避嫌,你別看我,討厭。”


    周圍學生紛紛破功,可想笑又不敢笑,走廊裏滿是壓抑的偷笑聲。


    白阮臉蛋倏地通紅,頭一低,逃命似的衝進走廊盡頭的體育器材室。


    郎靖風跟上,一進去就把門反鎖了,把片刻前還在假裝生疏的白阮往懷裏一勾,先是摟緊了照著臉蛋親上一口,才問:“寶貝兒怎麽了?”


    白阮勉強板起臉:“以後我語文課你別上後門抓紀律。”


    郎靖風打小報告:“張瀚文玩手機了,要不是我,你能知道嗎?”


    白阮好氣又好笑:“那也不許,哪有體育老師管課堂紀律的?學生都快看出來了……”


    “還能瞞一輩子?”郎靖風低笑,“學校也沒規定老師互相不能談戀愛。”


    白阮慫噠噠:“但是學生家長知道的話,肯定……”


    “知道了,我以後注意。”郎靖風聲調溫柔地打斷白阮,低頭碰碰他的嘴唇。


    許是獨占欲作怪,郎靖風向來不愛把白阮藏著掖著,他願意讓所有人都知道白阮是他的,所以除了二中這些老師之外,認識郎靖風的人基本都知道他有個男朋友叫白阮,不過學校的環境確實特殊些,郎靖風怕白阮為難,也不敢太過分。


    白阮乖順地仰著臉由他親,郎靖風卻還不滿足,解開白阮領帶與襯衫領扣,吮他的頸窩與鎖骨,白阮氣喘,縮著身子躲,小聲道:“學校裏你別鬧。”


    郎靖風卻更來勁兒:“怎麽是鬧呢,看你上課沒精神,給你提提神。”


    白阮微慍:“你昨天淩晨兩點才讓我睡,還好意思說我沒精神?”


    郎靖風嗤地笑了一聲,仗著白阮不敢弄出大動靜把他抵在門和牆的夾角裏欺負,岔開話題與他低聲咬耳朵:“你還記不記得了?我上學那會兒總在雜物間裏親你,你每次都是一開始不讓我碰,按著你親一會兒你就老實了,摸你全身你都不反抗……”


    “別說了……”白阮急急討饒,想起幾年前自己與還是學生的郎靖風躲在雜物間親熱的一幕幕,心裏愧疚又羞恥,可隱隱的,又有一絲喜歡。


    “為什麽不反抗?”郎靖風不饒他,逗著他說話,“你那會兒就喜歡我摸你?嘴上這不行那不行的,心裏其實特爽,是不是?”


    白阮閉眼,視線的隔斷令他難堪稍減,遂勉強啟齒道:“……是。”


    郎靖風興奮地罵了一句,把白阮搓弄得說不出話。


    盡情在上身肆虐過一陣後,郎靖風撩起白阮上衣下擺,用唇舌掠奪那觸感細膩如奶油的平坦小腹,指尖挑過白阮腰間露出的一點保暖絨褲與內褲的邊,語氣中帶著某種隱秘的快意,道:“你說誰能知道我們裏麵穿的都是情侶款?”


    二中老師的製服是西裝襯衫,唯獨體育老師與實驗課老師除外,郎靖風在學校時永遠是薄厚不一的各式運動服。別的老師都和白阮穿一模一樣的製服,隻有自己不能,郎靖風那股蠻不講理的醋勁兒一旦上來就說什麽都不好使了,為了安撫自家小狼,白阮上班時製服裏麵的所有衣物都和郎靖風是情侶款,情侶內褲、情侶秋褲、情侶襪子……這表層下隱蔽的聯係中透著一絲秘密與禁忌的意味,有時白阮想起這件事,就會忍不住心跳加速一下。


    兩人又膩歪了一會兒,白阮勾著郎靖風脖子,問:“對了,你下午那節課給我行不行?”


    郎靖風樂了,逗著白阮道:“白老師您這……美人計?”


    白阮也笑:“對啊,行嗎?”


    郎靖風佯作色令智昏狀:“都給你,這學期我的體育課你包了。”


    ……


    一眨眼便是午休。


    白阮慣例在辦公室偷偷吃牧草青菜便當,吃完,郎靖風剛巧提著兩杯芝士珍珠奶茶來上貢。


    兩人在白阮辦公桌前喝著奶茶,一起開黑打排位,戰況正激烈時,白阮班上一名學生忽然闖進辦公室,捧著一套語文卷子來問題。


    白阮一秒把手機反扣在桌上。


    學生看看在打遊戲的郎靖風,也問了聲好,倒沒覺得奇怪——郎老師和白老師關係好,幹什麽都在一起,他們早習慣了。


    這時,由於白阮臨時掛機,隊友破口大罵:“怎麽掛機了?**!他媽的小學生真多!”


    郎靖風勃然大怒,脫口而出:“操!敢罵我媳婦兒?”


    白阮嘴角一抽。


    學生的目光睿智得仿佛看破了一切。


    片刻死寂後,郎靖風瞪那學生一眼,此地無銀道:“沒說你們白老師。”


    白阮險些背過去。


    學生點頭如搗蒜:“是是是,知道知道。”


    ……


    下午體育課臨時改成語文,對此早已麻木的學生們為嬌弱多病的體育老師默哀三秒鍾,便投入了緊張的學習中。


    語文課下課後,幾個學生正好堵到從男洗手間出來的郎靖風,這位傳說中請了病假的郎老師走起路來雄姿矯健,虎虎生風,半點兒病態也無。


    學生們知道體育老師生病是常規操作,卻還是有膽大的男生忍不住打趣道:“郎老師,白老師說你病了。”


    “……啊,胸悶氣短。”片刻沉默後,郎靖風忽然做西子捧心狀靠牆蜷縮,齜牙咧嘴□□道,“完了完了我要死了。”


    學生們笑成一團,白阮遠遠看見,也別過臉偷笑。


    幾年前,在某座山的山頂上,郎靖風暢想未來時曾經向白阮描述過這樣的場麵。


    這一幕確實發生了。


    郎靖風正裝病,抬眼見白阮在遠處笑著看自己,便也回了他一個笑。


    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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