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拂麵,一隻手搭在幽冥腰側將其往旁邊一帶,共工的斧子砍了個空,將地麵砍出一條狹長的縫隙,揚起漫天塵土。


    “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你們也不覺得羞恥。”來者身著一身紅衣輕紗,一頭墨發隨意垂落,額前青絲飛舞,身姿飄渺恍若天仙。


    此人正是附身於紅雲的青演。


    望著青演身姿,共工眼睛都看直了,表情呆愣地站在原地,連斧子都忘了拿,他喃喃道:“紅……紅雲……”


    祝融看到青演不禁眉頭微皺,特別是當共工露出那猶如丟了一魂似的犯花癡的表情,心情更是陰沉到了極點。


    共工平素憐香惜玉,對後土百般憐愛照顧,除了有兄妹血緣之情的緣故,還因為後土是十二祖巫中身體最嬌弱的,塊頭大的共工自然會有想要保護後土的衝動。祝融深知這一點,雖心中仍舊有些吃味,卻也並非不能忍耐,然而自從遇到“紅雲”,共工的眼神明顯有些不對勁,雖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共工看著“紅雲”時那直勾勾的眼神分明夾雜著一絲欲念,說他心裏沒有某些齷齪的想法簡直就是睜眼說瞎話。


    十二祖巫並非同時誕生,而共工和祝融卻幾乎在同時誕生,天生屬性相克讓他們從記事起便在爭吵打架中度過,大概成長過程中對方占據了大部分時間,彼此影響都很深,久而久之,這關係表麵上是水火不容,實則卻是十二祖巫中兄弟關係最好的兩個。


    正如共工一見到祝融就忍不住動手,祝融一見到共工也是經常出言挑釁,兩人對彼此的影響都足夠大,以致於隨著時間流逝,關係也在悄然發生著變化。不知從何時開始,祝融的眼裏隻看得到共工的身影,看到對方開懷大笑他會覺得心情舒暢,看到對方炸毛他會暗自竊喜,看到對方動手會忍不住奉陪到底——雖然他覺得那些行為簡直幼稚到不行。


    然而,祝融漸漸變得不滿足,他的眼裏隻有共工,便希望對方眼裏也隻有他一個,他開始嫉妒那些分去共工注意的人,這其中甚至包括他的其他兄弟,他試著把共工圈在身邊哪裏也去不了,然而共工雖不會到處跑但也不是受約束的性子,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地選擇共工去哪裏他便去哪裏,盡管兩人每次見麵除了吵嘴還是吵嘴。


    如果放在現代,有這種想法的祝融顯然是喜歡上共工了。不過洪荒始演,人族尚未興起,道明教化未成規範,陰陽之氣,天地苟合,天下萬物皆憑本心,隻是鴻鈞以身合道成全天道,大道才逐漸形成正統,天下萬物才漸漸分化,形成了個性思維。彼時,十二祖巫能力再強大也不過是遵從本心尚未跳出固定思維的老古董,就更加不可能有現代人那般的聰慧之心了。


    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古來,陰陽調和是為繁衍根本之道。祝融與共工精血同源,乃天下至陽之所在,是以,祝融對共工就算有別的心思,那也是最純潔的感情,超越*而存在的精神寄托。換句話說,祝融雖對共工心生情愫,但卻是個對男人不能勃起的陽痿。而紅雲乃天地初開天邊的第一片紅雲幻化而成,雲生而雨至,天之降晚,曰陰與柔,是以紅雲雖為男兒身,卻表以陰柔之美,共工待之自是與祝融不同。


    總而言之,共工看祝融是男人看男人的眼光,共工看紅雲是男人看女人的眼光,這審美的偏差自然會帶來不一樣的效果。


    青演在巫族部落待了那麽久,祝融對共工的心思自是看得一清二楚,不過當事人都不見得明白自己的想法,他也樂得看熱鬧,任由這二人折騰來折騰去。隻是他一直以為共工情商為負,然而從如今共工看“紅雲”這麽火熱的眼神來看,才發現不是共工不開竅,而是沒有遇到自己喜歡的人。瞥了眼旁邊雙眼噴火一副要吃人的模樣的祝融,青演在心裏默默為其點了根蠟燭。


    青演同情的眼神被祝融誤解成挑釁,祝融眼神驟然變冷,聲音冷然道:“這是我們的事,閣下最好不要管閑事。”


    青演笑眯眯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既然被我看見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觀。話說,這小子做了何事惹得你們要下如此殺手?”


    幽冥受了一掌,渾身叫囂著疼痛,被青演勒得腰也難受無比,掙了掙身體,沒掙脫,反倒被青演摟得更緊了。幽冥心下一陣惱怒,不過看在對方並無傷害他之意,便默默地忍住了。


    共工紅著臉,結結巴巴,討好地道:“紅……紅雲,不是我以大欺小,實在是這小子太狂妄了,屢次三番襲擊我族人,我實在忍不下去才會對他出手,你不要被這小子柔弱的外表給騙了。”


    聞言,青演轉過頭看向幽冥,問道:“確有此事?”


    幽冥冷哼一聲,嗤笑道:“就算是真的又如何?難不成你也要幫著他們來殺我?”


    “非也。”青演搖了搖頭,“我相信你這麽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他們不全對,你也不全錯。人無完人,是非對錯上天自有定論,生與死也不該被他人所掌控。遇到你也是一種緣分,你放心,有我在,他們不能把你怎麽樣。”


    幽冥眼神微閃,抬頭看向青演,不解地問道:“可我與你非親非故,你為何要幫我?”


    青演微笑道:“我方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相見即是緣,無論你做錯了什麽,他們以多欺少終是不對。”


    祝融冷笑道:“哼,說得冠冕堂皇,無非就是為給自己管閑事找個理由罷了。”


    青演道:“閣下非要如此理解,那便是了。”


    祝融:“……”實在太不要臉了!


    共工見祝融黑著臉怒發衝冠,連忙將其擋在身後,一臉為難地看著青演道:“紅雲,這樣不太好吧……”


    青演神情微斂,擺出一副高冷模樣,神情不悅地道:“吾說話做事向來不一二,今日吾是不會讓你們傷人得逞的。”


    共工聞言,眼含委屈地看著青演,手都要把頭皮抓破了,端得是一副憨厚老實任人欺的樣子,看得青演嘴角微微抽搐,臉上的表情差點破了功。


    祝融&幽冥:“……”


    祝融恨鐵不成鋼地剜了共工一眼,一掌把他拍開,充滿敵視地看著青演,神色陰沉道:“想管閑事,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說罷,祝融直接朝青演出手,共工阻攔不及,看到二人打起來,在一旁急得跳腳,想插手又怕自己笨手笨腳傷到了青演,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的?”幽冥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悠哉悠哉地調侃道,“嘖嘖,癩蛤蟆想起天鵝肉,也不看你長得什麽模樣。”


    共工以前不覺得自己長得難看,甚至因為身強體壯塊頭大而頗自豪,然而自從上一次對紅雲一見傾心後,在祝融有意無意地提醒下,他發現世人的審美觀似乎更偏向俊秀陰柔美,像他這麽大塊頭的確實少見,很多時候甚至會被人嫌棄。其實最開始他是不理解的,但當後知後覺發現連被他看上的紅雲也屬於那一類型後,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事實證明確實如此。意識到這一點後,共工格外在意自己的樣貌,甚至產生了自卑的心理,無奈容貌天生,他又不會遮掩之術,隻好頂著這副醜陋的皮囊暗自悲傷。


    如今再次被幽冥提起,共工心情悲涼,隻覺無顏見到紅雲,甚至想逃離紅雲的視線,就為了不給紅雲留下壞印象。


    幽冥看穿他心中的想法,抬頭看了看就算與祝融打鬥也同樣身姿飄渺的青演,正想挖苦共工兩句,卻忽然被青演的一個動作鎮住,眼裏閃過一絲驚疑。


    無論是性別還是身形都天差地別,為何他會在對方身上看到那人的影子?再次定眼瞧去,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又不見了。


    幽冥回過神,收回視線,再次朝共工補了一刀:“就算你長得不難看,他在天,你在地,你們修行之道不同,也依然不能在一起。”


    共工羞怒,反駁道:“胡說,紅雲才不是那麽膚淺之人。”


    聞言,幽冥嗤笑,反問道:“說這話你自己信嗎?你心心眼眼裝得都是人家,人家恐怕連一個正眼都懶得施舍與你。”


    共工怔怔地望著天上的青演,忽見青演打鬥過程中露出一個破綻,祝融趁勢而上,手上浮出一個大火球朝青演扔去,共工心中一驚,連忙大喊叫祝融住手,祝融手上一頓,卻仍然攻勢狠厲。


    眼見青演就要被擊中,共工深知那火球之威力,不假思索地飛撲而上擋在青演麵前。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青演其實是故意露出破綻引祝融上鉤,結果祝融是上鉤了,但共工這個豬隊友卻插了一腳。


    青演不意傷害老實巴交的共工,心中暗歎一聲可惜,停下手上的攻擊抽身飛開,落在幽冥身旁。


    幽冥眼力好,自是看出了青演的意圖,不由得嘖了一聲,暗道傻人有傻福,大塊頭想幫青演,卻誤打誤撞地幫了祝融。


    當然,情敵相見分外眼紅,祝融滿腦子都想著致青演於死地,這樣共工就不會再為他傷心了,自然沒察覺到青演的意圖,還自以為尋得了機會,以致於看到共工毫不猶豫地獻身為青演擋攻擊,心中的妒火嘭的一聲燃燒起來,差點失去了理智。


    火球在碰到共工身體前消散了,要不是祝融反應及時收了回去,共工怕是會傷得不輕,畢竟祝融的那個火球原本是想把青演重傷甚至燒死的。


    祝融心有餘悸,瞪著一雙冒著火光的眼,咬牙切齒對共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


    饒是火球在碰到身體前就消散了,但因為距離太近,共工的胸前還是被灼燒了一大片,身上的衣物燒得隻剩零零碎片,露出燒得有些焦灼的皮膚。共工呲了呲牙,痛得嗷嗷叫,聽到祝融的質問,不滿道:“這火球要是擊中紅雲,不死也得半殘,你怎麽也忍得下心呢。”


    聞言,祝融火冒三丈,心中怒意更甚了,冷笑道:“怎麽,你心疼他還得要我也對他畢恭畢敬?你當真以為我在開玩笑?要不是我收手及時,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裏跟我說話?!”


    共工也知道自己的行為魯莽了,但他並不後悔,不過祝融那麽憤怒,他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訕笑道:“嗬嗬,這不是相信你嗎?”


    祝融冷笑:“相信我?我怎麽不知道我們的關係那麽好了?”


    共工撓了撓頭,道:“再怎麽說也是親兄弟,你不會那麽無情吧。”


    祝融氣笑了,恨恨地看著他,張了張嘴,愣是被噎得不知道說什麽了。


    不遠處,青演和幽冥看得津津有味,幽冥嘖嘖道:“可惜了,看來祝融還沒完全喪失理智,否則共工就要身散道消了。”


    青演瞥了他一眼,悠悠道:“你倒是唯恐天下不亂。”


    幽冥抬頭望著他,凝視片刻,問道:“你究竟想幹什麽?”


    青演低下頭,抬手想摸摸他的腦袋,被幽冥躲開,也不在意,袖手而立,眺望著天邊的雲彩,輕聲笑道:“天機不可泄露。”


    幽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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