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世界,歲月流逝,不知幾何。


    人族繁衍旺盛,盡管資質愚鈍,然數量卻不知凡幾,其生命如螻蟻般渺小,卻有股讓人心驚的不息生氣。而繁衍相對單薄的十二祖巫卻對此相當不滿,同為盤古身化之物,他們不甘三清成聖而自己卻盤踞於如此狹小之地碌碌無為,一邊嘲諷對方偽善卻又一邊嫉妒不已,他們天生肉身強橫無匹,吞噬天地,操縱風水雷電,移山填海,十二祖巫之力甚至能凝聚盤古真身,遂逐漸野心膨脹,意欲統率族人掌管天下。自此,矛盾開始出現。


    幽冥血海自成一界,雖陰風怒吼血海翻騰,尚不能影響外界天地,然盡管如此,毗鄰之地常年陰寒,其陰毒霸道,稍有不慎沾染上便會惡疾纏身無可救藥,因此血海附近人煙稀少,就連祖巫部落也有意無意避其鋒芒,盡管他們並不懼怕。


    此時,一個容貌精致的小孩出現在血海邊緣,隻見那方才還咆哮翻騰的陰氣猛然靜止在空中,時間仿佛被定格在那一刻,下一刻猶如決堤的洪水朝小孩蜂擁而去,刹那間小孩的身影便淹沒其中,許久不見蹤影。


    陰風嘶吼得更加厲害,血海中響起咕嚕咕嚕沸騰的聲音,幽冥之內天色驟變,昏天暗地,攪得人心驚膽寒。忽然,一隻小手自濃黑的霧氣中伸出,天地瞬間安靜下來,隻見那陰風猶如和煦的微風乖順地圍繞在小孩周身,血海仍舊咕嚕嚕地冒著氣泡,卻不再給人驚悚的感覺。天色逐漸變得明亮,仿佛小孩的到來為幽冥血海點燃了一盞明燈,驅逐了無盡的黑暗與孤獨。


    小孩抬手摸了摸陰風的輪廓,好似在安撫般,然後如履平地地走向血海,每走一步,血海便自動升起一個由血水凝聚而成的踏板,直至中心。


    此小孩自然是幽冥,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來這裏了。他自幽冥血海中誕生,這裏便是他的家,修煉也自然隻有這裏才最適合他。無奈誕生之初被人強迫喚醒,自此被所謂的好心人收養,至今也不能正大光明地來此修煉,每次都得偷偷摸摸,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幹什麽壞事,真真煩也。


    幽冥很惱怒被人提前喚醒一事,雖然他很早便想出來卻缺乏一個契機,那神秘鬥篷人的一滴血確實蘊含著渾厚的力量,可也夾雜著濃鬱的魔氣,魔氣雖與陰氣同出一脈,但到底不是本源之力,每每修煉到一個坎,那股已經融合進血液中的魔氣便會出來搗亂,給他帶來許多麻煩。最初修煉之時幽冥沒注意到這個問題,差點被十二祖巫發現,後來學聰明了,每修煉一段時間便會來幽冥血海待上一陣,幸而後土的哥哥們並不怎麽關注他,而後土本人也對他采取放養的模式,因此這個秘密才得以保住——當然,他其實並不覺得這個有啥好隱瞞的,無奈他來曆成謎,十二祖巫從未真正信任過他。不過,他一直懷疑收養他的後土知曉他的來曆,隻是沒有得到證實。


    當然,一直讓他耿耿於懷的是,為什麽當初神秘鬥篷人用交易的方式把他喚醒後卻把他丟到十二祖巫那裏,神秘鬥篷人的目的是什麽,又想從他這裏得到什麽。幽冥自詡不是什麽好人,自然不想坐以待斃,交易又如何,他就不信那神秘鬥篷人還能把他怎樣。


    幽冥在血海中修煉了幾個循環,然後準備往回走,沒想到剛出血海便碰到了一個來自部落的人,當然他是不認識那人的,隻不過那人穿著部落的服飾,他想不認識都難。相反,幽冥的身份卻是整個部落都知曉的,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見過,但因著後土的緣故,但憑樣貌氣質便能認出,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幽冥可不管幸與不幸,他看到那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殺了對方,正如他之前想的那般,他不怕秘密被人知道,卻有些怕麻煩來纏他。


    “幽冥,後土大人正尋你呢!”幽冥正想下殺手,卻見那人看到他後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隻是剛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來,皺著眉頭道,“幽冥快回來,你怎麽跑那裏去了,那裏可不是好玩的地方。”


    聞言,幽冥悄然把手放下,不緊不慢地走過去,扯了扯嘴角,不以為然道:“是嗎?我覺得挺好玩的。”


    幽冥的性格可不是那麽好相與的,在部落裏也算得上小有名氣,那人笑了笑,也沒在意,隻是催著叫幽冥快點回去。幽冥打量那人片刻,反問道:“你為何出現在這裏?”


    那人神色微閃,支支吾吾有點遲疑。


    見此,幽冥麵色一冷,一團黑霧自手中浮現,慢慢走進那人,冷然道:“難道你跟蹤我?”


    察覺空氣的溫度驟降幾分,那人心頭一跳,有些戒備地往後退了一步,而後想起對方不過是個孩子,心中微惱,卻又懾於對方的氣勢,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想幹什麽?”


    幽冥勾了勾唇:“我不想幹什麽,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


    那人咽了咽喉嚨,腦筋急轉,他奉共工大人的密令悄悄跟蹤幽冥一事可不能暴露,原本以為這是份很好的差事,沒想到幽冥雖人小,能力卻不小,前幾次都跟蹤丟了,這次好不容易跟上,卻因為震驚對方的行為而不小心暴露了行蹤。察覺到幽冥身上若有若無的殺氣,他全身微微繃緊,準備隨時出手。


    幽冥掩飾身上的殺氣一步步走近那人,沒想到那人警惕心如此強,不由得停下腳步。他雖天賦極高,還未出生之時便開始自行吸收天地陰氣修煉,但畢竟對方是天生身體強健的巫族部落之人,年歲差距擺在那,卻是他一時半刻突破不了的。若是對方沒有戒備倒還好,他可以趁其不備殺之,然而此刻對方已然有了防備,再要殺人滅口就有些麻煩了。不過……


    幽冥望著那人,眨了眨眼,不解地道:“我問你呢,你到底是不是跟蹤我來的?”


    那人有些驚訝幽冥的轉變,雖然心中有些疑惑,不過有台階不下是傻子,思及此,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尷尬地道:“那個……後土大人說你經常不見蹤影,讓我跟著你看你究竟在做什麽,所以就……”


    幽冥眼睛一眯,懷疑道:“真是後土大人讓你來的?”


    那人連忙點頭道:“正是正是!”


    幽冥盯著他看了半晌,而後收回目光,癟了癟嘴,故作小孩子氣地嘀咕道:“哼,就知道是如此。”


    那人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幽冥的神情,而後微微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抹輕鬆自然的笑容,開口準備說些什麽,突然察覺胸口一涼,渾身猶如墜入冰窖,血液瞬間凝固,他驚訝地低下頭,就見幽冥的手穿過自己的胸膛,沒等他反應過來,幽冥抽回手,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後,眼中最後的印象便是幽冥托著自己那還冒著熱氣噗通噗通跳動的心髒懸浮在空中,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


    “巫族人的血脈,果真充滿了無窮的力量。”幽冥伸出舌尖舔了舔,眼中紅光大盛。


    嚐到了甜頭,幽冥隻覺渾身的血液都燃燒起來了似的,讓他忍不住想要吸食更多的巫族之血,他一口不落地吃完熱血的心髒,喉嚨處發出滿足的歎息,而後低頭看著地上的屍體,正準備毀屍滅跡時,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後土的音容笑貌,動作不由得一頓。


    幽冥回過神,默默地將屍體拋到血海之中,血海頓時一片沸騰,猶如餓狼般將那屍體吞噬殆盡。


    幽冥眯著眼,腦海裏不知在想什麽,良久,舔了舔嘴角遺留的尚未完全幹涸的血液,喃喃道:“我隻是不想讓你操心,你會原諒我的吧……”


    幽冥回到部落,部落之人看見他就會友好地打招呼,幽冥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然後一路小跑到了後土的房屋。


    嘭的一聲,幽冥不客氣地踢開門,神情嚴肅地對青演道:“我闖禍了。”


    青演停下手中的活計,偏過頭看向他,揚了揚眉,笑吟吟道:“你闖的禍還少嗎?”


    幽冥眉頭微皺,沉吟道:“這次有點棘手。”


    青演換了個姿勢,笑道:“說好聽聽,怎麽個棘手法?”


    幽冥低著頭想了半天,小聲道:“我殺人了。”


    “哦,殺人啊……”青演隨口重複了句,而後神情一愣,眨了眨眼,問道,“部落的人?”


    幽冥點了點頭,也不追問青演為何能猜得這麽準。


    “有點麻煩……”青演用手托著下頜,歎氣道,“屍體呢?”


    幽冥猶豫了下,聲音更小了:“幽冥血海裏。”


    聞言青演眼皮一挑,似笑非笑道:“喲?有長進,都知道毀屍滅跡了。”


    幽冥沉默,沒有回答。天知道他是想瞞天過海的,卻不想看到對方後就一股腦地將做得壞事抖出去了,事實上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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