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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著日本兵往外走,眼看他們把無心押進了樓下的一輛小汽車裏。馬老爺則是把賽維堵在了樓梯上,死活不讓她感情用事。而馬俊傑獨自蜷縮在角落裏,隻覺身上一陣一陣的冷,像有一股子寒風把自己吹成了透心涼,簡直涼到了眩暈的程度。


    小健正在暗處反複的撲向他。小健需要一具身體去救無心,非常需要。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他的力量微弱,搶不過馬俊傑。


    100寵物


    馬英豪和小柳治在汽車裏達成了共識——無論真相如何,他們都要把事情向上報告給軍部了。


    汽車隊伍疾馳在通往天津的大路上,上午出發,晚上才到。汽車隊伍分成兩撥,小柳治一派不作停留,直接趕往稻葉大將官邸;馬英豪一派則是直奔自家。


    汽車絡繹開進天津馬公館的院子裏,日本兵把無心從車裏押進樓內。馬英豪奔波一天,右腿隱隱作痛。進門之後先吃了一片止痛藥,他端著一杯熱茶走到了無心麵前,一邊慢慢的喝,一邊上下的打量對方。


    無心的雙手依舊是被手銬鎖在背後,兩名日本兵虎視眈眈的站在兩旁,分別握住了他一條臂膀,兩人靜靜的對視片刻,馬英豪仰頭喝盡杯中殘茶,緩緩咀嚼著口中的茶葉渣子,他發現無心的眼睛很特別——黑眼珠太大了,微微陷在眼眶裏,倏忽一轉,快如閃電。


    “請你到我家來。”他開了口:“談一談詛咒的事情。”


    無心輕聲答道:“我有要求。”


    馬英豪一挑眉毛:“說。”


    無心說道:“我要撒尿。”


    馬英豪的臉上顯出失望神情。對著兩名日本兵說了一句日本話,他端著茶杯轉身走到桌邊,拎起茶壺又倒一杯。


    兩名日本兵沒有為無心卸下手銬,而是一路跟他進了馬公館內的衛生間。無心毫不客氣的連拉帶尿,一切都由日本兵伺候著。而日本兵雖然屬於戰爭機器,但也具有人的情緒。二人站在抽水馬桶兩側,統一的皺著眉頭,是有苦說不出的模樣。


    良久之後,無心回到了馬英豪麵前。馬英豪看他臉上隱隱的帶著點笑意,顯然是很舒服,就忍不住好奇,又問一句:“還有要求嗎?”


    無心點了點頭:“我……餓了。”


    馬英豪一笑:“如果你我是萍水相逢,我此刻一定好好招待你。”


    無心搖了搖頭:“不必,家常便飯就可以。”


    馬英豪再次挑起眉毛,發現對方不傻裝傻,把話全擰著說。既然如此,他隻好單獨直入的挑明正題:“如果你肯和我合作,榮華富貴還不是唾手可得嗎?”


    無心認真的正視了他:“大少爺,我無能為力。”


    馬英豪垂下眼簾,望著手中半杯熱茶笑了:“無能為力?無能為力,就意味著沒有價值。無心,你既沒有價值,我又留你何用?”


    馬英豪不喜歡打持久戰。他活了三十來年,一直處於備戰狀態,如今終於正式開戰,他真想痛痛快快的速戰速決。對於不聽話的無心,他自有一套刑罰。當然不是深牢大獄裏的老一套,他可沒有耐性去做行刑人。


    他把無心帶進了他的密室裏。讓人扒下了無心的衣褲,他用手杖輕輕一杵半麵牆大的玻璃缸,缸中新換了水,水位高出了他的頭頂。幾條海蛇在其中穿梭遊曳,在電燈的照耀下,它們顯得分外絢麗。


    扭頭望向無心,他輕描淡寫的說道:“你現在唯一的用處,就是充當食物。”


    隨即他微微一笑:“不合作的代價。”


    下一秒,無心腕子上的手銬被解開了,他被人高高舉起,直接扔進了玻璃缸中。


    撲通一聲落了水,他在水中仰起頭,就見一麵鐵絲網從天而降,罩在了玻璃缸上。而玻璃缸的邊緣鑲著一圈鐵箍,鐵箍每隔一段便有鐵環突出,幾把鎖頭掛上去,便能把鐵絲網固定在玻璃缸上了。


    馬英豪等著無心服軟求饒,所以並沒有即刻上鎖。然而隔著一層厚厚的有機玻璃,他隻見無心緩緩下沉,沒有恐慌,沒有掙紮,隻有幾串銀亮亮的細碎氣泡,從他的耳孔鼻孔中逸出。


    蒼白修長的身體落到缸底,劇毒的海蛇們似乎沒有當他是個活物,紛紛在他的腋下與腿彎之間穿梭,姿態是一如既往的靈動。


    馬英豪徹底愣住了,幾乎以為自己是出現了幻覺。而無心在水中把臉轉向了他,抬手拍上了玻璃缸壁。歪著腦袋繼續探頭,他的鼻尖在玻璃上貼出一個小平麵。


    海蛇的尾巴在他頭頂盤旋扭絞,他向上一轉眼珠,做了個天真好奇的表情,然後繼續向前凝視了馬英豪。


    馬英豪與他對視片刻,忽然爆發似的大吼一聲:“上鎖!快,上鎖!”


    無心雙手全貼在了玻璃上,仰頭去看幾名半老仆人踮腳伸手,很費力的把鐵絲網鎖在了玻璃缸頂。玻璃缸太高了,仆人們雖然都算是高個子,但還是有人需要踩著小板凳借力。如果他猛竄上去,或許還能突破鐵絲網逃脫,可是日本兵站在門口,他們全副武裝,舉槍就能把他也打成一張網。


    於是無心就沒有動。他自己倒是不怕什麽,隻是有點惦念北京的賽維和勝伊,並且真餓。


    馬英豪的手有一點抖,連帶著手杖都軟了,點在地上虛虛直晃,不能完全取代他的右腿。東倒西歪的出了密室,他心中狂亂的想:“怎麽回事?”


    隨即他告訴自己:“水性好,一定是他水性好。老二老三是從哪裏弄來的他?他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馬英豪讓仆人給自己擰了一把熱毛巾,滿頭滿臉的狠擦。擦過之後眨巴眨巴眼睛,他認定自己是太疲憊了,累糊塗了。於是他飯也不吃,一頭倒在沙發上,閉了眼睛就想睡。身體沉重到了極致,反倒是輕飄了,他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隻感覺自己虛弱至極,竟然一動都不能動。


    仆人都消失了,客廳黑暗如同深水。忽然外麵走廊響起了腳步聲,有人來了。


    他依舊是不能動,隻能極力睜大一雙眼睛。潮濕微鹹的海水氣味彌漫開,毫無預兆的,一隻冰涼的手落在了他的咽喉間。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顯現在了他的眼前,是無心的眼睛。眼睛大極了,黑到不見了眼白,在暗中骨碌碌的亂轉,像鳥,像蛇。


    “我餓了。”他清楚的聽到了這三個字,是無心說出的,看不見嘴,但是聽得到話。


    沒有呼吸,沒有熱氣,隻有血腥味道直衝他的鼻端,讓他很篤定的預感到了一口利齒的逼近。驚恐萬狀的大叫一聲,他一挺身坐起來,眼前放了光明,原來方才隻是一個夢。而搭在脖子上的冷毛巾落到腿上,是噩夢的始作俑者。


    客廳裏麵的確是早沒有人了,牆角的座鍾倒是盡忠職守,在靜夜中敲響了十二點整。馬英豪摸過手杖,冷汗涔涔的起了身。單身漢的日子是不好過,他想,等到將來事情徹底完結了,自己應該把佩華接過來。兩個都是苦命人,應該互相憐惜,況且她性情柔和,應該不會幹涉自己的嗜好,比如養蛇。自己不抽大煙不嫖女人,養幾條蛇,實在不算過分。


    他一邊想,一邊出門進了走廊。慢條斯理的走向盡頭密室,他且行且嗅,下意識的害怕夢境成真。最後摸出白銅鑰匙,他打開房門,房內自然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於是他蹲下來,在下方隱秘處摁了電燈開關。


    玻璃缸旁亮起了一串小小的電燈泡,不足以照亮整間屋子,但是烘托出了一缸流光溢彩的水。玻璃缸正中豎起了一叢鋼管,上麵盤滿了海蛇,水中就顯得空蕩了,隻懸浮著一個無心。


    驟然而來的光芒驚動了無心,他在水中靈活的轉了個身,直勾勾的向外盯著馬英豪。而馬英豪看了他方才的動作,感覺他既像人又像蛇,在水中的樣子,也很美。


    玻璃缸再大,也大得有限,尤其無心生得長胳膊長腿,在裏麵就不能自如的遊。馬英豪仔細尋找著他的鰓,沒有找到。而無心把一隻手拍上玻璃,對著他張嘴說了一句話。


    馬英豪聽不見他的聲音,但是很好奇的抬起左手。隔著一層玻璃,他印向了無心的手掌,同時忍不住微笑了——即便無心當真再沒有利用價值了,他也不打算要了對方的性命。他會製造一隻更大的玻璃缸來容納他,他看起來不是比任何海蛇都更有趣麽?


    無心收回了手,抬起雙腳蹬上了玻璃缸壁。雙手捂上腹部,他在水中做了個口型,正是一個“餓”字。


    馬英豪搖了搖頭,無心是個不聽話的,所以他準備殺一殺他的性子。他要餓出他的順從與實話,如果饑餓都不能馴服他,馬英豪想,自己隻好行不得已之事,從賽維和勝伊中挑出一個帶到此處,放點血給他看。


    無心沒有如願,一挺身在水中做了個後翻。腦袋從水底向上鑽出,他把鼻尖又貼上了玻璃。


    馬英豪越是細致的觀察他,越感覺他不是人。隔著玻璃,他用手指輕輕一點無心的鼻尖,心態很奇妙的發生了變化,把無心和他的海蛇們歸於一類了。


    但還是不肯給他食物。海蛇們是美麗無邪的,而他並不無邪。馬英豪知道他一定藏著一肚子秘密,隻是不肯說。


    101好奇


    馬英豪無端生出了一種“神魂顛倒”的感覺。於是他及時離開密室,上樓睡覺去了。他是憑著腦力做事業的,需要充足的睡眠和清醒的頭腦。天亮之後小柳治一定會帶來稻葉大將的指示,而憑著他對稻葉大將的了解,大將對於寶藏和詛咒,必會抱有天大的興趣。


    他脫了衣服,泡了個短暫的熱水澡,然後上床蓋好羽絨被子。一切準備都做齊全了,可他還是隻睡了幾個小時。天還未亮,他就又睜了眼睛。


    魔怔了似的,他不由自主的下了床,想要再去觀察無心。


    他一板一眼的穿戴整齊了,然後像遊魂似的推了門往樓下走,沒有開電燈,因為是自己的家,住了好些年了,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一步。腳下一深一淺的走著,他的腦筋也在轉動。眼看距離密室越來越近,他不由自主的生出了興奮感覺,像小孩子將要拆開一份禮物,或是吃到一份美食。


    將白銅鑰匙插進鎖眼,他在開門的時候,快樂的幾乎要戰栗。房門開了,鹹腥空氣撲麵而來,潮濕寒冷的帶了重量。他不舍得去開上方電燈,因為燈光自上而下的籠統傾瀉,顯示不出缸中海水的清澈剔透。他時常隻打開玻璃缸下的一串小電燈泡。有限的一點點光明被水吸收,他的大玻璃缸暖洋洋的發了光,會變成一塊巨大的黃水晶。


    此刻,他彎下腰摁動了開關。大玻璃缸果然瞬間明亮了,可是並沒有黃水晶!


    他看到了一大缸血水,淡紅的微透明,水中懸浮著絲絲縷縷的雜質。血腥味道越發重了,血水之中,是蒼白的無心在半躺半坐。雙手握住一條黑藍相間的海蛇,他銜住了海蛇的頭,正在專心致誌的吮吸。濃重的紅色從他的嘴角向外蔓延流動,是血。


    扭頭望向外麵的馬英豪,他赤條條的沉在血水之中,像母體中一具奇異的胎,非常平靜,非常自然;張開嘴吐出海蛇的頭,海蛇其實已經沒有了頭,頭被他用牙齒咬掉了。


    他咬死了缸中所有的海蛇,自給自足的喝飽了蛇血。殘缺不全的死蛇們長條條的脫了節,胡亂繞在他的小腿和腳踝上。


    馬英豪的寵物們在幾小時內滅絕,後來者居上,他現在隻剩下了一個無心。而無心扔下手中的死蛇,忽然一躍而起,竟然向上一直竄出了水麵。頭頂隨即撞上了鐵絲網,他仿佛是猝不及防,當即四腳朝天的又沉了下來。抱住腦袋蜷起雙腿,他吃痛的在水中翻滾了幾圈,順手抓起了一條死蛇。伸長雙腿一蹬缸底,他舉起雙臂再次向上浮去。


    手指穿透網眼吊住了身體,他仰起頭,一個腦袋露出了水麵。另一隻手把死蛇也貼上鐵絲網,他對著下方的馬英豪說道:“給你。”


    鐵絲網的網眼太細密了,蛇身根本無法通過。所以馬英豪可以好整以暇的反問:“為什麽要給我一條死蛇?”


    無心舔了舔嘴唇,嘴唇很紅:“你把它蒸熟了給我吃。”


    馬英豪啞然失笑,隨即輕聲說道:“人到底是比蛇有趣。”


    無心常年不會大喜大悲,即便是被馬英豪鎖在一缸冰冷的血水裏了,他也並不恐慌憤怒,隻是腸胃不舒服,想要吃點溫熱的飲食。他知道馬英豪不會善罷甘休,其實他不說,是為了所有人好,但是自作孽不可活,眼看著有人偏要往死路裏走,他也沒辦法。


    馬英豪沒有接受他的死蛇,拄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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