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將至,天空陰沉沉的。


    柴榮治軍向來嚴謹,望著排列在河對岸,一望無際,全副武裝的軍卒,世家子們也是心情激蕩。


    這一次的進攻,是柴榮發起的。


    和以前一樣,最適合進攻的位置,共有五個,但與上次柴榮對那五個位置精挑細選的不同,這一次,他信手選了兩個關卡,便發動全軍準備攻擊。


    也就是這個時候,眾世家子才赫然發現,柴榮不知從哪裏弄來了這許多船隻,這些船隻遮天蔽日,少說也有幾千。


    正午時,隨著柴榮一聲號令,四野鼓聲大作,周軍分別從相隔五十裏開外的兩段河道,對南唐軍發動了攻擊。


    戰鼓響起時,旗幟飛揚,船隻漫天。


    於外麵“咚咚咚咚——”一陣又一陣急促有力的軍鼓聲中,眾世家子再次聚在了一起。


    他們或坐或站,正沉默的望著掛在牆壁上的那副崔子軒默畫出來的南唐軍防圖。


    ——這是最至關重要的戰役了!這樣的戰役中,他們得想想,他們能做什麽,他們也必須做些什麽!


    眾子弟低語了一陣後,範陽盧氏的嫡子盧亙轉頭看向崔子軒,問道:“子軒兄,那日你們去調查淮河周邊的地理情況,可有所得?”他目光轉向薑宓,特別認真地說道:“薑夫人呢?你可有覺得記憶深刻的地方?”


    眾世家子轉頭看向了薑宓兩人。


    薑宓尋思了片刻,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緩緩說道:“若說記憶深刻,還真有一個地方。在此處河段向上七十裏處,有一條叫陽山河的支流,這陽山河曾經是條大河,隻是現在已經幹涸了許多,它上麵直通壩山大湖。聽那些當地人說,在偶爾下了大暴雨的時候,陽山河裏可以走大船。”


    薑宓說到這裏,朝著眾人歉意的一笑,“我當時就覺得這河或許有些用處。但是有什麽用處,卻一時還想不明白。”


    眾子弟點了點頭。


    他們很快便又把話題扯到了另一個上,隻有盧亙,在走出了營帳後,還若有所思著。


    過了一會,他叫來管事,“去把三叔叫來。”


    不一會功夫,一個六十來歲的老者過來了。


    盧亙問道:“三叔,你夜觀天象,說是今明兩日此地或有暴雨?”


    那老者撫須道:“不錯。”


    “叔有幾成把握?”


    “超過六成。”


    “好!”


    觀天象斷雨雪,雖然在軍書上,是要求將領們都要掌握的本事,可這項本事,在這個大將們連識字的也沒有幾個的世道上,真正掌握的沒有幾人,而這個範陽盧氏的老者,可以說是這個文化斷流的時代裏,這方麵數一數二的高手。


    盧亙得了自家三叔的話後,略想了想,又轉向大步走向軍營。


    他盯著那副南唐地圖,慢慢伸手,在壩山大湖上劃過。劃了一下後,盧亙高聲雖道:“來人!來人!”


    “郎君?”


    “調集我所有範陽盧氏的軍馬,我要他們馬上出發去壩山大湖!”


    “是。”


    “快去請來崔子軒等人,便說,我或有一策,可賭一賭天意!”


    “是!”


    ……


    河對岸。


    望著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北周軍船,李景進俊朗滄桑的臉上不見表情。


    一個副將急急走到他身後,沉聲說道:“殿下,北周軍分別朝我們的西嶼渡和丁口渡發動進攻。如何應對,還請殿下下令!”


    眾南唐軍將同時看向了李景進。


    李景進抬起了下頜。


    他定定地看著視野中,對麵水岸裏越來越近的船隊,片刻後,他啞聲命令道:“放船!”


    “放船!”


    隨著李景進一聲命令,南唐旗幟高興,鼓聲陣陣。李景進所在的丁口渡鼓聲剛起不久,緊接著,隔了五十裏開外的西嶼渡,同樣鼓聲大作。


    與北周軍一樣,南唐方麵同樣船隻森森,初初一數,光是這丁口渡派出的船隻,就有二千來隻。


    聆聽著鼓聲,趙匡義快步走到柴榮身後,稟道:“陛下,南唐西嶼渡亦有二三千條船。”


    他這話一出,眾將同時臉上變色。上一次,他們的進攻計劃,李景進稱得上是料事如神,難道這一事也被他料中了?可是,這一次柴榮所進攻的這兩個渡口,真是臨時選的啊。


    就在眾將議論紛紛,兩邊的船隊步步逼近時。


    柴榮突然想到了什麽,他向著趙匡義大聲笑道:“李景進果然是難得的將才!”


    對上眾將不解而看來的目光,柴榮又是一陣大笑。笑過之後,他肅聲喝道:“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們這次來一較真章!”


    很快的,眾將就明白了柴榮的意思了。


    這些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的將士,這時正好看到了周軍與南唐的船隻相遇的情景。隻見就在兩邊的船隊相距隻有五百米不到時,突然間,所有的南唐船隻都停止了前進,然後,一根又一根木頭,被南唐軍推下了船隻,扔到了水中。


    轉眼,數百船南唐船隻上,拋下了數以萬計的木頭,而這數量還在增加!


    萬萬沒有想到南唐人是這種打算,一個周軍將領失聲叫道:“不好!難怪他李景進每個關卡都能派出二千條船了,原來他是打算用這招來打擊我們大軍!”


    不錯,李景進確實足智多謀,他的這二千多條船上,載的竟然都是一些木頭,轉眼,這數以萬計,十萬計的木頭拋下了淮河,順著風勢朝著周軍的船隻撞擊而來!


    就在周軍眾將臉色如土時,趙匡義發現,對這次戰役的計劃諱莫如深的柴榮,仍是一派平靜。


    他陡然清醒過來,用力捅了捅身邊大叫的副將一下。


    那副將轉頭一看,也明白過來。


    慢慢的,眾周將都把期待的目光看向了柴榮。就在這時,柴榮斷然命令道:“時機到了,我們走!”


    眾將一怔,同時凜然應道:“是!”


    淮河上,變化轉息而至,就在南唐水軍扔下的那些木頭,混著滔滔河水滾向周軍時,突然的,一個個周軍跳下了船隻,他們棄下自己的坐船,抱著那些木頭,繼續向著南唐方向遊走。


    直到這時,南唐眾將才赫然發現,這些周軍居然一個個都是身穿水靠,全身並無盔甲,而且看他們在水中熟練的程度,顯然全是擅長遊泳之人。


    這時刻的淮河湖麵上,實際上已亂成一團,南唐軍的木頭,一根又一根的撞擊在周軍的船隻上,有許多周船因此沉沒下去,也有一些船隻被困在木頭陣當中。而那些跳下水的周軍,因為早有準備而死傷無幾,有一些正費力的向已方遊來,可絕大多數周軍,都隻是抱著浮木任水而遊,並沒有多少攻擊欲望。


    猛然的,李景進驚醒過來,他沉聲喝道:“不好,中了柴榮的奸計了!”他赫然轉頭,對著一眾將領,急急喝道:“快,快,打起戰鼓,通知另外幾處關卡,防止周軍襲擊!”


    眾將還沒有明白過來。


    李景進高聲提醒道:“諸位,你們忘記了柴榮的駱駝軍嗎?”


    一個將領急聲回道:“可是殿下,柴榮的駱駝軍隻有五千,便是載人,也最多才可載一萬人啊。”


    李景進沉下臉來,他怒聲喝道:“如果他用那些駱駝搭起了浮橋呢?”


    幾乎是李景進這話剛一落地,隻聽得不遠的吳嶺渡口處,傳來了急促的軍鼓聲。眾將一聽,這軍鼓聲正是求救鼓聲。它代表吳嶺渡口的水軍正被周軍襲殺!


    卻原來,這一次,李景進因為無法預料柴榮會從哪些渡口攻擊,他是把五萬水軍分守於五處渡口,而每一處渡口都布有他這陣子秘密弄來的二千條船。船上全都擺滿了木頭。他是想著,無論柴榮的船隻從哪裏進攻,這些關卡處的二千條船上的木頭,都可以讓柴榮喝上一壺了!


    他就是萬萬沒有想到,柴榮這次壓根就不準備與他以水軍對抗,他派出來的水軍和船隻,純粹是用來掩亂視聽的。他真正的主力,靠著駱駝搭設的浮橋,在他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從五個渡口以外的淺灘處,神不知鬼不覺的過了岸,正在對他的水軍進行攻擊!


    這是一場硬仗!


    這一次,沒有人能夠以少勝多,也沒有人能夠倚仗水軍之利!


    李景進臉紅耳赤的發了一陣怒火後,很快調整了心態。他拿起軍旗一揮,厲聲命令道:“令東路軍全力支援吳嶺渡!”


    幸好幸好,為了安全起見,他將他的十萬陸軍分成東中西三路,分別放在離五個渡口不遠的地方備戰,現在用來支援水軍正是時機。


    “這是一場硬仗。”


    不遠處,正朝著駱駝浮橋疾馳而去的路上,柴榮沉聲說道:“我從不慣用水軍與這些人磨來磨去,要拚,就陸地上見真章!”


    旁邊的眾將都暗暗點頭,知道了柴榮戰術布置的他們,同時也在心裏想道:這確實是一場硬仗。


    目前看來,周軍暫時占了上風,因為周軍靠著攻敵不意,一下子打了李景進一個措手不及。可話說回來,他放在吳嶺渡的水軍隻有一萬,就算被周軍盡殲,也隻殲滅了一萬人。隻怕周軍再攻擊下一個渡口時,李景進的陸軍已經反應過來了,接下來的就是一場正麵的陸軍遭遇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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