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於秀接到了楊氏送來的請貼。


    這些天,範於秀早就把汴梁城裏的大小權貴問清楚了,對於楊氏這個新崛起的實力派人物,她是極景仰的,再加上她這幾天忙,一直沒有機會去見鄭紋,能趁這個機會與鄭紋見麵,範於秀都極高興。


    邵君剛剛來到房門外,便聽到裏麵傳來範於秀快樂的清脆的笑聲,“這楊夫人怎麽就獨獨請了我與鄭紋呢?嘻嘻,也不知怎麽的,我就覺得楊夫人好像挺喜歡我似的。”


    聽她提到楊夫人,邵君腳步一頓。做為趙氏兄弟的心腹,他和趙氏兄弟一樣,是清楚楊夫人很可能就是薑宓的人。


    也是這個時候,邵君突然想起,薑宓和範於秀同時出自蜀國,隻怕還是故交呢。轉眼,他又想道,這個範氏雖是不起眼,可能與李夫人和楊氏交好的話,運道倒是不差。


    他這一遲疑,屋內響起了範氏一心腹婢女的聲音,“聽說楊夫人神通大著呢,要是她喜歡夫人,那夫人以後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


    婢女這話一出,室內沉默了一會,邵君正準備轉身離去,就聽得範於秀那慣帶著幾分輕鬆的聲音傳來,“以後別說這話。我以前的日子再不好過,難道還能比夫君他們更辛苦不成?這樣朝不保夕的亂世,夫君每天要為這一大家子以命相掙啊。”


    不得不說,範於秀這話說得平常,可站在外麵聽的邵君,卻不知不覺中唇角上揚,心頭感到既放鬆又舒適。


    邵君轉過身去,大步朝書房走去。這些時日來,他心裏一直煩躁著。這種煩躁來源於對他母親的失望,也來源於不知如何安撫範氏這個聯姻來的妻室的煩惱。也因為這種心理,他雖有意補償範於秀,每晚都盡量宿在這裏,可他都是例行公事般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直到這時刻,邵君才在心裏暖暖地想道:我這夫人卻是個寬宏體諒的性子。


    他以前娶回範於秀時,還沒來得及了解她,便被範於秀平庸的外表和邵老夫人和其表妹時不時的耳邊風給擊退了。當時新婚不到一月便被送走,如今接回來了,雖是他下定決心要與這個夫人好好處處,可那心總是拘著的。本來,邵君這種謀士型的人本質就偏多疑,多疑多思,對人總存著三分警惕,這一拘著,那就更把整個人都弄煩躁了。特別是,他以前打交道的是她表妹素秋那種心眼小的婦人,他原本以為大多數婦人都是那般,不知要安撫好範氏又得花多少心思和時間,那真是光光想想就讓人恨不得退避三舍。現在發現自己這個夫人是個爽朗寬和的,邵君頓時大鬆一口氣,心情舒暢得很。


    鄭紋那邊,這時也知道範於秀情況大為好轉,在接到楊氏的請貼後,她高高興興的準備一番,便急急上了馬車。


    不一會,範於秀和鄭紋便在楊氏的宅第外遇上了。


    這故人相見,兩人都是一眼激動,礙於人在外麵不方便交流,當下兩女相互一笑,便壓抑激動的跨入了楊府大門。


    楊府的婢女,在恭敬地迎著兩位夫人入了花園後,她們殷勤的招待兩位夫人坐下,一個婢女恭敬地說道:“兩位貴客稍侯片刻,我家夫人正在梳妝打扮呢。”


    怎麽這個時候梳妝打扮?兩女暗暗嘀咕了一下,不過因為楊氏勢大,她們雖然有點不滿,卻也不敢表露出來。


    就在這時,一個婢女走了出來,她笑著說道:“夫人來了。”


    聲音一落,不等範於秀和鄭紋有什麽表現,守在花園四處的婢女便整齊向後退去,不一會功夫,她們竟是退得不見了人散,生生令得佑大的花園裏隻剩下範於秀和鄭紋兩人。


    這一下變化,令得範鄭兩人麵麵相覷。就在兩人不知如何是好時,突然的,一陣環佩聲響。


    兩女齊齊轉頭。


    這一轉頭,兩女都是一驚。


    出現在道路盡頭的,是一個絕代佳人,她生得一雙杏眼,眉目如畫,身量偏量。不過她外表雖然出眾,真正罕見的倒是那氣度,既似溫婉如水,又似傲慢驕縱,這種絕對茅盾的,不應該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的氣質,令得這個美人特別與眾不同起來。


    可是,真正讓兩女大吃一驚的不是這個美人的美,而是她那怎麽瞧怎麽都有點麵熟的長相。


    對上兩女張著嘴傻傻發楞的樣子,薑宓笑了笑,她慢慢在她們對麵坐下,伸出玉白的小手自己給自己斟了一盅酒,薑宓慢啟櫻唇,似笑非笑地問道:“兩位,既見故人,雲胡不喜?”


    終於,鄭紋反應過來了,她伸手指著薑宓,結結巴巴地說道:“薑,薑宓?”


    範於秀跟著反應了過來,她卻是一個縱撲撲到薑宓身上,令得她手上的酒盅“叭”的落到地上摔了個粉碎後,範於秀一把扼住薑宓的脖子,高興地叫道:“好你個阿宓,你竟敢戲耍我們!”


    薑宓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鄭紋也笑了起來,她也衝了過來,剛牽上薑宓的手,鄭紋的淚水便刷的出來了,她一邊流著淚,一邊哽咽著笑道:“原來是你……果然是你……真好,太好了,你還活著!”


    薑宓伸出手反摟了她一下,聲音也有點哽咽,她紅著眼睛說道:“是,我還活著,我們都還活得好好的。”一時之間,三女都是又哭又笑。


    笑鬧了一會後,鄭紋像是不相信一樣,她退後兩步,朝著薑宓上下打量了又打量,驚歎地說道:“你居然變成了楊氏!大名鼎鼎的楊夫人居然是你假扮的!阿宓,我竟不知道你竟有這種神通!”


    範於秀也在一旁嗟歎道:“是啊是啊,前陣子老是聽人說什麽幽州楊氏,我還以為那是天邊上的人,離我遠著呢,哪裏知道就是阿宓你假扮的。”


    薑宓一邊笑,一邊把自己這些年的經曆簡要地說了一遍,在兩女時而歎息時而扼腕中,薑宓轉向兩女,輕歎著說道:“不管如何,我們總算重逢了。”


    “是啊,總算重逢了。”鄭紋看了看薑宓,又看了看範於秀,忍不住又流起淚來,“總算都苦盡甘來。”


    轉眼,她不知想到了什麽,又恨恨地捶了薑宓一下,嗔道:“那天在趙將軍府裏,我還想著呢,這個楊夫人怎麽老是幫我,連我想要於秀回汴梁她都幫腔,沒有想到竟是這麽回來。你這人也太壞了,明明知道於秀過得不好,還不多使點勁!”


    薑宓卻是似笑非笑的瞟了兩女一眼,說道:“我有一個人要送給於秀。”在兩女的迷惑中,薑宓拍了拍掌。


    “啪啪”的掌聲過後,一個年輕護衛走了出來。


    一看到那護衛,範於秀便蹭地站了起來,她激動地叫道:“阿景?”轉眼,她看向薑宓,急道:“阿宓,阿景原來是你派去的?”難怪這幾天她和邵君翻遍了整個府中,都沒有找到這個當日救她多次的護衛。


    在薑宓笑眯眯的表情中,阿景走了過來,他向薑宓和範於秀行了一禮後,便走到了範於秀身後站好。


    薑宓看著阿景,嚴肅地說道:“阿景,這位邵夫人是我的好友,以後她就是你的主子了。”


    阿景低頭行了一禮,肅然回道:“稟遵夫人之令!”說罷,他又向範於秀行了一禮,喊了一聲主子,便退了下去。


    阿景退後,範於秀和鄭紋暈沉了好一會。


    半晌,範於秀反應過來,她遲疑地看向薑宓,問道:“這麽說來,我們路上遇到的事,阿宓你早料到了?”


    見鄭紋不解,範於秀轉過頭,她向鄭紋詳詳細細說了自己那一天的經曆,說完後,範於秀看向薑宓喃喃說道:“要不是那個緣故,我那婆母和那個素秋現在還在邵府裏,我便是回來了,也還被她們壓製得動彈不得呢。”說到這裏,範於秀猛然站起,她慎而重之的朝著薑宓行了一禮,紅著眼眶感懷地說道:“多謝阿宓護我。”


    她的話音一落,一旁跟著雙眼泛紅的鄭紋也忍不住向薑宓行了一禮,同時語帶哽咽地說道:“多謝阿宓救我夫婦!”


    薑宓連忙站起,她扶起兩女,三人相互對視了一會,緊緊地抱在一起,都是眼眶發紅……


    ……


    望著漸漸出現在視野盡頭的護衛隊,同樣插著範陽盧氏旗幟的上百隻船上,同時發出了歡呼聲。


    主船上,一個絕美的少婦急急走了出來,看到那軍容整齊,一看就是百戰血士的隊伍,她激動地叫道:“哥,崔子軒派來的護衛隊到了!”她的旁邊,範陽盧氏的嫡子盧亙高冠博帶地走了出來,他來到盧璃身邊,朝著那浩浩蕩蕩的隊伍瞅了一眼,盧亙滿意地說道:“竟有三千兵馬!”


    這時,隊伍已經越來越近了,看著那隊列上空掛著的旗幟,盧璃怔忡地說道:“怎麽除了崔氏的旗幟外,還有楊氏的旗幟?”盧亙也是一怔。


    一陣腳步聲響,卻是一個中年人大步走來,他向盧亙朗聲說道:“接到崔子軒的信了,他說,此番派來護衛我們的,除了他自家的二千兵馬外,還有來自幽州楊氏的一千精兵!”


    幽州楊氏四字一出,盧璃的臉色便刷的一白,她喃喃說道:“怎麽會……”


    一側,那中年人已來到盧亙身側,兩人看向那越來越近的威武之師,一側,盧亙突然說道:“崔子軒從來不做多餘的事。那幽州楊氏的兵馬竟然與他的兵馬合為一體,還特意派遣過來護送我們,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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