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寇忱在地上一共夾了18隻小鴨子, 說是代表他們18歲這一年,然後挑了兩隻夾得最完整的出來放在隊伍最前麵,一隻腦袋戳了一小片兒紅色的炮仗渣。


    “你是不是分不清雞和鴨子啊”霍然忍不住問。


    “怎麽分不清了, ”寇忱斜眼兒瞅著他,“剛從我裏蹦出來的是小**”


    “行行行行, ”霍然趕緊阻止了他, 指著炮仗渣問他, “那你說這是什麽”


    “你覺得這是什麽啊”寇忱問。


    “雞冠啊, ”霍然說, “18歲的小公雞, 毛長齊了,冠子也有了。”


    寇忱沒說話,看著他開始笑。


    “不是嗎”霍然看他笑得這樣子,頓時就沒底氣了, 不過自己腦回路總歸還是正常人, 跟寇忱走岔了也正常。


    “這個叫鴻運當頭”寇忱指著炮仗渣, “鴻運當頭”


    “啊”霍然恍然大悟, “我靠, 虧你想得出來。”


    “也不是我想的,我爸喜歡討個口彩,他們做生意的,”寇忱說, “我就覺得挺有意思,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是。”霍然點點頭。


    “給我拜個年吧。”寇忱拍了拍手。


    “忱忱過年好, 新年大吉大利,萬事如意,”霍然說,“學業有成,脫單成功。”


    寇忱笑著看他,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豎了豎拇指“上道。”


    “成天念叨要談戀愛,也沒見有行動,”霍然說,“你今兒要是跑哪個女生家裏給人來這麽一出,都不用進行完,開車到樓下,肯定就已經成了。”


    “我才沒有那個閑情,凍都快凍死了,”寇忱說,“也就是你,換誰我也不可能。”


    霍然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給,”寇忱把手伸進外套,從內兜裏拿出了一個紅包,遞到他麵前,“新年快樂,每天都這麽可愛。”


    “你不是吧”霍然愣了,“怎麽還給紅包啊”


    “拿著”寇忱瞪著他。


    霍然接過了紅包,捏了捏,很薄,他鬆了口氣。


    大概一百塊


    一百塊他還是可以拿的。


    但寇忱一向逼得很,給小賣部老板都一百了不會是張支票吧


    一百萬的支票。


    哇


    放你的屁呢。


    霍然想著想著自己沒忍住笑了起來。


    “笑屁,打開看看啊,”寇忱說,“給你個紅包能樂成這樣,早知道我多包幾個,你直接就能笑撅過去了吧。”


    “裏頭放什麽了”霍然打開紅包。


    “反正不是錢,”寇忱說,“你不要做夢了,你校園卡裏的錢我還沒用完呢,怎麽可能就給你錢。”


    “你要點兒臉吧。”霍然看到紅包裏果然沒有錢,他捏出了一張用透明薄膜夾著的金屬小片片,“這是什麽”


    “自己看啊”寇忱吼他。


    “我操,我看著呢”霍然也吼,“我就隨口問一句,以免冷場”


    “再磨嘰咱倆何止冷場,都能凍上了好嗎。”寇忱說。


    霍然沒再說話,借著路燈的光看清了這是個金屬的生肖小片片,大概是金的,很精致,細的地方跟絲一樣,他都怕捏用勁了會斷。


    是一條坐一片葉子上的小蛇。


    “你是屬蛇的吧。”寇忱指了指。


    “嗯,不是跟你一樣麽,”霍然說完突然回過神來,有點兒忍不住想笑,“我剛發現,你自己屬蛇的還怕蛇啊”


    “怎麽了,我對自己充滿敬畏,不行嗎”寇忱說。


    “謝謝,”霍然盯著這個小蛇又看了一會兒,“我靠,好可愛啊。”


    “可愛個屁。”寇忱說。


    霍然忍不住開始笑,咬著牙不想讓自己的笑變成大笑。


    “這個是老楊做的。“寇忱說。


    “我靠他還會做這個他是幹什麽的啊”霍然止住了笑,有些吃驚。”他是我姐工作那個酒店的供應商,業餘愛好是手工,”寇忱說,“這個他每年都做,一般都做當年的屬相今年我讓他幫你也做了一個,就做了你的屬相。”


    “你怎麽沒告訴我啊”霍然突然非常不好意思,他沒想過送禮物,就想著過年的時候請寇忱吃個飯什麽的。


    “我忘了。”寇忱說。


    “什麽”霍然愣了愣。


    “這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也不是我做的,我就跟老楊說了一聲讓他幫做一個,”寇忱說,“這都一個月之前的事兒了,誰記得啊。”


    “哦。”霍然笑了笑。


    “不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寇忱說,“提前告訴你,你生日我要送你禮物。”


    “這個你說好幾次了。”霍然說。


    寇忱笑著點點頭“是。”


    把小蛇收好,兩個人裹好圍巾帽子,也沒有回頭的打算,繼續往前瞎轉著,街上看上去沒有人,但又能感覺到熱鬧。


    跟寇忱呆在一起的時候,同樣的場景,霍然覺得有了截然相反的感覺。


    這些不時在不知道什麽地方響起的炮仗聲,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竄出來的煙花,不知道是從哪裏飄過來匯集起來的銷煙。


    全是熱鬧。


    寇忱拿著鴨子夾,一路看到稍微厚一點兒的積雪,就過去夾一隻放在路邊,有些放在台階上,有些放在燈柱旁邊,有些放在欄杆上。


    過了一會兒,霍然也加入了他,拿著鴨子夾滿大街地夾著。


    每做好一隻放到路邊,寇忱都會給配個音“嘎嘎”


    “幹嘛呢你。”霍然笑著問。


    “這樣感覺它們就能活過來了,”寇忱說,“嘎嘎”


    “好吧,”霍然點點頭,做好一隻小鴨子放到一個樹杈上時,他喊了一聲,“嘎嘎”


    寇忱這個人有時候他形容不上來,霸氣,暴躁,裝逼,真逼,酷,二,幼稚,浪漫而他每次都會被寇忱帶著往他的路上一路狂奔。


    不知道是寇忱太有吸引力,還是他太不堅定。


    總之他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仿佛一個還相信童話的小朋友。


    樂此不疲。


    出門的時候還覺得這種天兒跑出來,一不留神就被凍成柱子。


    但這會兒兩個人都已經一身汗了,頭頂上冒著熱氣兒。


    “你熟了,”寇忱捏了捏霍然的臉,“火候正好。”


    “我看看你熟了沒,”霍然伸出手,寇忱把臉湊到他手邊,他捏了捏,“我靠,可以吃了。”


    “來來來,”寇忱招招手,“想吃哪塊兒您直接點。”


    霍然剛想說話,身後傳來了一聲叫喊。


    他倆同時往那邊看了過去。


    是棟居民樓的三樓,走廊的燈亮著,看得到有人影晃動,這會兒附近沒有人放鞭炮,所以能聽到叫喊聲。


    “怎麽回事”霍然問。


    “喝多了吵起來了吧”寇忱說,“去年我家鄰居父子倆喝了點兒酒,就為最後一個肉丸子是誰吃掉了吵起來,都打外頭去了。”


    “我靠,那是誰吃掉了啊”霍然笑著問。


    “誰知道呢,我爸去勸架,說是他吃了,”寇忱說,“那爺倆頓時要一塊兒打我爸,這才解決了。”


    “打不過吧”霍然趕緊問。


    “沒動手,”寇忱笑了起來,“他倆喜歡狗,我把帥帥放出去了,救了我爸。”


    霍然笑了半天。


    不過這家似乎沒有寇忱鄰居家那麽幸福,爭吵的聲音越來越響,甚至在旁邊樓頂開始放禮花之後都還能聽到。


    一個女聲,聽上去很年輕,一直在叫喊,帶著哭腔地罵。


    “操,”寇忱拿出了手機,“咱倆這什麽體質我要不以後考個警校吧”


    “也不是什麽體質,”霍然笑笑,“很多人聽到了也不會管吧,都不願意找麻煩,我們每次碰到的事兒,都是本來可以不管的事。”


    “你跟個哲學家似的。”寇忱看了他一眼。


    “你對哲學家有什麽誤解”霍然說著往那邊走了過去,站到了樓旁邊的一棵樹底下。


    這樓挺舊的了,沒有物業的那種老式小區,霍然都不知道這邊是哪兒,以前從來沒往這邊走過。


    寇忱站到他旁邊,手裏還握著手機,看情況不對可以隨時報警。


    不過樓裏一直在罵,先是年輕的女聲哭喊罵,接著是好幾個年紀大些的男女的叫罵聲,還有摔門砸東西的聲音。


    大過年的。


    過了一會兒,叫罵哭喊聲停下了,走廊的聲控燈也滅了。


    “完事了”寇忱拉了拉帽子。


    “估計是,大過年的,還能吵成什麽樣啊,”霍然說,“這都夠可以的了,三十兒晚上呢。”


    倆人又站了一小會兒,寇忱把手機放回了兜裏“走吧。”


    “嗯。”霍然點點頭。


    兩人轉過身,剛走出去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了低低的哭泣聲。


    這聲音尖而細,順著風飄到耳邊的時候幾乎被吹散了,聽著多了幾分詭異。


    霍然想都沒想地直接擠到寇忱身上,也沒敢回頭“我操,你聽到了沒。”


    “是剛吵架的,”寇忱摟了摟他的肩,在他耳邊小聲說,“野外沒有鬼,大街上也沒有鬼,你忘了為什麽要放炮了鬼都被嚇跑了。”


    霍然回過神,轉頭往身後看了一眼,看到了從剛才那棟樓裏走出來了一個女人。


    應該就是哭喊的聽上去很年輕的那個人。


    要不是已經反應過來是什麽狀況,霍然估計自己腿能被她嚇軟。


    裹著件很大的白色羽絨服,沒戴帽子,長頭發不知道是沒紮還是剛才打散了,這會兒在風裏跟水草一樣瘋狂舞著。


    看著跟個電風扇似的。


    大半夜這麽冷,剛不知道是吵完還是打完架,一個女孩兒就這麽走了出來,霍然和寇忱都沒動,想再看看什麽情況。


    但這個女孩兒往前又走了幾步之後,他倆都愣住了。


    “這他媽是不是李佳穎”寇忱說。


    “是。”霍然回答。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這樣的時間和場合,碰到這樣的李佳穎。


    李佳穎自打上回家長到學校鬧事之後就辦了休學,消失在了大家視線裏,這會兒再看到她的時候,發現她變化相當大。


    瘦了很多,臉色有些發黃,憔悴得很,以前帶著幾個手下呼風喚雨的校園霸姐的神采已經全都消失。


    李佳穎低頭走了幾步,經過他倆身邊的時候才發現有人,嚇了一跳似地猛地轉過了頭。


    看清是他倆之後,吃驚得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過年好。”寇忱開口。


    李佳穎看著他,又偏過頭往之前那棟看了看,再收回目光說了一句“好個屁。”


    寇忱笑了笑沒說話。


    “很好笑嗎”李佳穎說話還是很衝,帶著挑釁。


    沒等他倆說話,李佳穎又轉身走了回去,彎腰從地上摳起一塊石頭,狠狠地往三樓的窗戶砸了過去。


    石頭直著飛出去,勉強在二樓窗戶上麵的牆上磕了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李佳穎沒有放棄,又摳了塊石頭,再次砸了出去,這次偏得更離譜了,砸在了二樓窗戶的左邊牆上。


    還好這一麵都是廚房,這會兒都黑著燈。


    寇忱走了過去,在地上找了找,撿起了半塊碎磚,在手上捏了一下,磚又碎成了幾小塊,他留下了一塊小的,看了李佳穎一眼“你到底是想砸三樓還是二樓。”


    “三樓。”李佳穎說,砸了幾下之後她大概是累了,有點兒喘。


    寇忱沒說話,看了一眼三樓黑著燈的廚房窗戶,胳膊一揚,那塊小碎磚飛出一道弧線,砸在了老式窗戶左上角的一塊玻璃上。


    玻璃“哐嗆”一聲碎了。


    幾秒鍾之後,有人出現在窗口,往下看著,但沒有出聲。


    “我李佳穎今天就把話放在這裏了”李佳穎指著三樓的人,聲嘶力竭地喊著,“我永遠不會告訴你們他是誰也永遠不會再回這個家我不是為了保誰也不是為了氣誰我就為你們這麽不分清紅皂白覺得自己天下最有理我就這麽幼稚我就這麽狂你們自己老吧我還年輕”


    喊完之後,李佳穎站在原地喘了一會兒,轉頭看著寇忱“看笑話看得爽麽”


    “挺爽。”寇忱說。


    李佳穎又看了霍然一眼。


    霍然沒說話,隻是笑了笑。


    李佳穎扯著嘴角瞪著他“你再笑一個”


    “趕緊找個酒店住下吧。”霍然轉身往前走。


    寇忱看了看李佳穎,轉身跟上了霍然,一塊兒走了。


    走了一段之後他回過頭,李佳穎已經沒在原地站著了,他伸了個懶腰“看來她這麽長時間,一直跟家裏鬧著呢。”


    “嗯,”霍然也回頭看了一眼,“她不會被凍死吧。”


    “找個酒店進去就行,酒店又不難找,就算沒身份證住不了店,這麽冷的天人家也不會把她趕出去。”寇忱說。


    “不就談個戀愛麽,”霍然皺著眉,“怎麽最後弄成這樣。”


    “我們眼裏的不就,在很多父母眼裏就很嚴重,”寇忱說,“老袁家長會那天不是說來著麽,權威,家長覺得自己是權威,我們這些半大狂人,就要挑戰權威,我們的第一戰,往往就是父母”


    “老袁是這麽說的嗎”霍然看著他,“怎麽你說得這麽囂張呢”


    “因為我就這麽囂張啊,”寇忱說,“我爸要這樣,我早跟他幹仗了,平時可以忍,感情的事不能忍。”


    “說的跟真的一樣。”霍然嘖了一聲。


    “本來就是真的,”寇忱說,“如果我爸說不讓我跟你來往,我絕對跟他打架,這事兒沒得商量。”


    霍然停下了腳步,偏過頭看著他“寇忱。”


    “嗯”寇忱愉快地也看著他。


    “我們是不是在說家長不讓談戀愛的事兒啊”霍然問。


    “是啊,”寇忱說完想想又笑了起來,“靠,我就打個比方。”


    “你換個人打比方,”霍然說,“你拿我打比方,我估計你沒跟他動手就已經成為一包香腸了。”


    “靠,”寇忱想了想,“真是啊。”


    霍然突然想起了寇忱的那個同學,感覺自己提這個好像不太合適,大過年的萬一寇忱想起這事兒再影響了心情。


    但寇忱這會兒心情不錯,大概根本就沒往那邊琢磨,突然就湊過來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那我們就先保密吧”


    “我操”霍然被他這一口親得都愣住了,半天才回過神,抬手在臉上一通搓,“你他媽是不是舔我了怎麽有口水”


    寇忱笑得差點兒嗆著,從兜裏拿了紙巾給他,邊樂邊說“不好意思我湊過去太多了,嘴張著呢”


    霍然想想有點兒莫名其妙的尷尬,但很快又被寇忱笑得忍不住跟著開始笑。


    兩人的手機這會兒突然一先一後地響了兩聲,霍然一邊擦臉一邊掏了手機出來。


    徐知凡在群裏發了一條消息


    各位,我怕一會消息發不出去了,先祝各位新年快樂,很感謝老天爺讓我碰到了你們,幹杯


    接著江磊就發了個幹杯的圖


    幹杯


    為辭海行動


    為友情


    幹杯


    霍然飛快地對著地上的炮仗渣拍了一張照片,發到了群裏


    紅紅火火,幹杯


    緊接著寇忱發了一張頭上頂著小紅紙的雪球鴨子


    幹杯,鴻運當頭


    “靠,這靈犀。”霍然笑了。


    接著許川在群裏又發了一條


    你倆又他媽在一起


    江磊迅速也發了一條


    幹杯,為你倆的愛情


    群裏一幫人頓時刷了三十秒的幹杯為愛情。


    寇忱靠著旁邊的燈柱笑得停不下來,自己也發了好幾條幹杯愛情。


    “新年快樂,”霍然笑得臉都有點兒疼,一邊搓臉一邊衝寇忱舉起了手機,“寇忱。”


    寇忱舉起手機跟他磕了磕“新年快樂,幹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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