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期我就想叫寇忱同學加入咱們校籃,”教練說,“不過當時他說想安心學習……”


    安心學習?


    霍然感覺自己耳朵都讓這句話給驚瞎了,每天下課鈴響起床,上課鈴響睡覺的寇忱,居然說得出“安心學習”四個字?


    是他媽怕訓練耽誤他睡覺吧!


    “沒想到這學期還是來了啊,”教練挺愉快地拍了拍寇忱的肩,又看著霍然,“正好你倆還是一個班的,交流起來也方便。”


    “嗯。”霍然鬱悶地應了一聲。


    為了不讓隊員覺得隊長有情緒,他又扯了扯嘴角補了一句:“歡迎。”


    教練又給寇忱介紹了一下隊員就去了器械室,一幫隊員聊了幾句就散開了,各自忙各自的。


    不過寇忱在學校還是挺有名氣的,畢竟牛逼吹得響亮,所以不少隊員還在往這邊看。


    “走,吃飯去。”寇忱走到霍然跟前兒,臉上還帶著笑容。


    霍然沒說話,往前走出了體育館。


    “生氣了?”寇忱跟了上來。


    “沒有,”霍然歎氣,“你是真想打球還是就為了證明自己能進來了不被趕出去啊?”


    “我都無所謂,”寇忱說,“我以前打球也是老師求著我……”


    “這兒就我們倆人,”霍然打斷他,“你不用吹得這麽賣力,差不多得了。”


    “初中我也在校隊,”寇忱一點兒也沒受影響,“也是老師求了我一學期我才答應的。”


    “……你是中國男籃的希望之星。”霍然說。


    “老耿是不是求我了,”寇忱說,“我剛轉到你們這兒的時候第一節體育課,他就找我了,是不是?”


    教練姓耿,是他們的體育老師,極其熱愛籃球事業,霍然一直覺得他的夢想可能是下輩子變成一顆籃球。


    教練善於發現有潛力的隊員,寇忱球打得還可以,但霍然也就跟他打過一次球,到底水平怎麽樣,他評估不出來。


    “我哪兒知道是不是!”霍然說,“你什麽時候轉來的我都不知道!”


    “不能吧。”寇忱一臉難以置信。


    “我第一次知道你這個人,就是在跟你們班打球的時候。”霍然說。


    “你想抽我的那次?”寇忱問。


    “……是你先想動手吧?”霍然看著他。


    “是嗎?”寇忱裝模作樣地想了想,“你他媽先罵人啊。”


    “我罵你了嗎?”霍然問。


    “你罵我們班的人啊!”寇忱說。


    “我罵的是我自己的人!”霍然瞪著他,“誰有工夫罵你們!”


    “操,快輸了罵自己人,”寇忱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突然又一繃臉,換了滿臉煞氣,“以後跟你一隊,要是快輸球了你敢罵我……”


    “我帶隊出去還沒輸過。”霍然打斷了他的話。


    “……牛逼啊,霍隊。”寇忱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一共三次比賽,場次霍然記不清了,並不算多,但他隻帶了一個半學期的隊,算不錯了。


    不過這話他從來沒說過,他並沒有寇忱那種隨時隨地裝逼的習慣。


    跟寇忱才混了多長時間?居然就開始開吹了?


    也許是為了反抗吧,以吹製吹。


    ……霍然同學,你需要反省一下了。


    沉默著走了一段,寇忱突然碰了碰他胳膊。


    “嗯?”霍然警惕地轉頭,不知道這神經病是不是又要勒他脖子。


    敢摟我肩廢了你!


    “給。”寇忱遞了顆巧克力過來。


    “……在車上的時候不說是最後一顆了嗎?”霍然問,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很幹脆地接了過來。


    “說給我姐聽的,”寇忱說,“這個女人,從小到大防不勝防,搶我東西那叫一個順手。”


    “你不是挺牛逼麽,”霍然飛快地剝開巧克力塞進嘴裏,“打不過她麽?”


    “她大我7歲!”寇忱喊了起來,“一腳能把我從床上踢到門外頭去,打個屁……再說我也不打女人。”


    霍然笑了:“你姐這麽凶麽?看不出來。”


    “那是在老楊跟前兒呢,保持傻白甜爽朗人設不倒,”寇忱說,“背地裏就是個惡霸,小時候還跟我說,姐告訴你一個大秘密,寇忱忱你是撿來的,全家族都瞞著你!我他媽還信了。”


    霍然沒忍住笑出了聲音,差點兒被嘴裏的巧克力嗆著。


    “笑吧,誰沒有點兒痛苦的過往呢,”寇忱很沉痛,看了他一眼之後又笑了,伸手飛快地在他下巴上捏了一下,“霍然你笑起來怎麽這麽逗,跟個柴犬似的。”


    “滾——”霍然吼了一聲,順手一拳砸在了寇忱胳膊上。


    寇忱先是一愣,然後抱著胳膊也喊了起來:“啊——”


    聲音挺慘的,跟上回小手指頭脫臼的時候有一拚,喊得霍然都茫然了,看了看自己的手。


    沒他媽太使勁啊!


    豆腐做的嗎!


    還給老子飛!怎麽飛啊!


    “我操,”寇忱搓著胳膊,“你不是不會打架麽?不是一撞就他媽倒了嗎?”


    “我是不打架,不是不會打架,”霍然說,“要不是徐知凡攔著我,我早給你打廢十回了。”


    寇忱看著他,眯縫了一下眼睛,突然拿出了手機,撥了個號:“喂!徐知凡嗎?”


    “你幹嘛?”霍然愣住了。


    “明天請你吃飯。”寇忱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有病吧?”霍然問。


    “沒有他我都廢了十回了,”寇忱甩著胳膊,“不得請一頓麽。”


    “……行吧。”霍然看著他的胳膊。


    寇忱一直又甩又揉的沒個完了,他最後還是沒憋住:“有那麽疼嗎?不知道的以為我把你膀子卸了呢,你怎麽不躺地上滾兩圈兒啊?”


    “真挺疼的,”寇忱終於停下了,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主要是沒想到。”


    霍然抬了抬手,想想還是放棄了。


    “你是不是覺得柴犬不好看?”寇忱問。


    “……不是。”霍然歎氣。


    “柴犬多可愛啊,”寇忱說,“當然,你比柴犬好看多了,我主要是想說你笑起來很可愛。”


    “我不是為這個!”霍然感覺自己無法保持沉默,“你不往人身上捏一下摟一下你是不會說話嗎?”


    寇忱有些吃驚地看著他,好半天才說了一句:“我靠,你就為這個啊?”


    “我……”霍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要說就為這個吧,好像有點兒過了,但要說不全是為這個吧,又是為什麽呢?


    “你是不是有接觸恐懼症?”寇忱問。


    “什麽?”霍然轉身繼續往學校門口走。


    “就是不喜歡別人碰到你,”寇忱說,“我跟許川啊超人啊他們一塊兒走的時候,都這樣,關係好了搭個肩嘛,還沒見過誰跟你似的這樣呢。”


    “不是,”霍然看了一眼寇忱還搭在他肩上的手,“徐知凡他們搭我肩,我也沒什麽感覺。”


    “……懂了。”寇忱把胳膊拿開了,手往兜裏一揣,晃著往前走了。


    “懂什麽了?”霍然問。


    “關係沒到呢,”寇忱沒回頭,挺大聲地說,“不熟!”


    霍然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之前說好了吃麵,所以寇忱直接往學校對麵的麵館走,走得還挺快,霍然追上去兩回,都被他又落下了。


    最後霍然放棄並排走這個想法,跟在他後頭,他也就沒再提速了。


    幼稚。


    “吃什麽麵?”到了麵館門口,寇忱停下,一邊掏出了手機準備掃碼,一邊回頭問他。


    小孩兒嗎?


    我生氣了!不要你請客了!


    “不是說好了我請你麽。”霍然說。


    “哎操,”寇忱愣了愣,把手機放回了兜裏,“習慣了。”


    “吃什麽麵?”霍然問。


    “大碗打鹵麵,”寇忱說,“都說他家打鹵麵好吃。”


    “嗯,”霍然點點頭,給收銀的說了一句,“一份打鹵麵,大碗的,還有一個……”


    他抬頭看著餐牌的時候,寇忱在旁邊又說了一遍:“他家打鹵麵好吃。”


    “我知道。”霍然眼睛還在各種麵上掃著。


    “打鹵麵!”寇忱瞪著他,熟練地放出了惡霸表情,還壓著嗓子,“他家的打鹵麵好吃!”


    “……兩份打鹵麵,”霍然隻得跟收銀的說,“都是大碗。”


    交完錢他倆找了個桌坐下,寇忱突然往霍然後麵看了過去。


    霍然跟著轉過頭,看到身後跟他們隔了一個桌,坐著幾個女生,其中一個低著頭。


    雖然見何花的次數不多,但霍然差不多已經能從頭頂認出她了,何花長什麽樣他記不清,他對何花的印象就是個頭頂。


    “高三今天上課呢。”寇忱說。


    “怎麽還跟李佳穎她們在一起?”霍然低聲說。


    “不然呢,”寇忱抽了雙筷子在手裏轉著,“她又不打算反抗。”


    霍然沒說話。


    “那倆是你們球隊的吧?”寇忱問。


    “嗯。”霍然沒有再回頭看,剛才他已經看到了。


    李佳穎和兩個女生,加上何花,旁邊還有兩個男生,不是上回飛的那幾個了,劉宇和周海超,兩個都是校籃的,也是校籃唯二的高三學生了。


    這倆是刺兒頭,一直不服霍然,霍然剛回頭的時候,他倆連頭都沒點一下,就一人點了一根煙叼著。


    不過寇忱說了,何花並不想要別人管她,他也就沒再理會,轉回了頭。


    “你這個隊長沒什麽威信啊,”寇忱說,“這要我是隊長……”


    “怎麽,剛進球隊還沒到半小時就想著篡位了?”霍然打斷了他的話。


    “我稀罕你一個小破隊長的位麽,”寇忱不屑,“耿教練如果傳位給我,我都還得考慮一下呢。”


    “他倆要叫我聲爸爸,”霍然說,“我這會兒就過去樹立一下威信了,叫我一聲隊長而已,挑個釁就想讓我過去?想得美。”


    寇忱愣了愣,往椅子上一靠,笑了起來:“操,那我呢?我他媽連爺爺都叫了。”


    “所以啊,”霍然說,“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帶你去露營?”


    “我發現你這人……”寇忱指了指他,想了一會兒,“招人喜歡。”


    “你不拍我馬屁我這次也會帶你們的,”霍然說,“我都答應了,沒幾天了,不會變卦。”


    寇忱笑著沒再往何花那桌看,這種想幫人卻被拒絕,之後還得看著她被人欺負的滋味不太好受。


    雖然就這種級別的欺負,在他這兒根本不算什麽,要擱他以前學校,何花哪是餓幾天肚子被推幾把踢兩腳就能過得去的。


    那種的,寇忱看得挺多的,從來沒管過。


    但現在看著何花,就有種特別無力憋氣的感覺,也許是附中這種重點學校,這種事太少見,一幫曠個課就覺得墮落了見了班主任就想躲的學生裏,李佳穎這幾個人就顯得尤其不讓人待見。


    霍然把一碗麵放到他麵前的時候,他才回過神:“怎麽,要自己端的嗎?”


    “這店裏一共就三個人,”霍然轉身往取餐台那邊走過去,“你還指望誰幫你端啊。”


    “謝了。”寇忱說。


    “趕緊的,”李佳穎有些不耐煩的聲音從那一桌傳了過來,“現金,轉賬,紅包,都行,就幾碗麵的錢都不願意出?”


    何花低著頭,似乎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不敢說,還是說了也沒聽見。


    寇忱的目光移過去的同時,李佳穎像是示威一樣,往何花後背上拍了一巴掌:“聽見沒?還真以為有誰給你撐腰啊?”


    霍然端著自己那碗麵正好走到旁邊,往那桌掃了一眼:“別說得好像有人給你撐腰一樣。”


    “喲,霍隊長,”李佳穎看著他,“這麽巧,怎麽哪兒都有你。”


    霍然沒答她話,正想著是把麵拿回自己那桌放下還是直接扣在李佳穎這桌的時候,從寇忱那個方向飛過來一個黑色的東西,啪地一聲落在了桌麵上。


    是個錢包。


    很騷的鱷魚皮。


    幾個人都轉過了頭,霍然也跟著轉了頭。


    寇忱的煩躁隔著兩米遠都能感覺得到,他走過來的時候,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


    不是平時那種裝逼款的凶神惡煞,而是真的沉了臉。


    霍然突然覺得手臂上的汗毛悄悄立了起來。


    “沒錢吃飯是吧?”寇忱一手撐到桌上,一手拿起錢包,單手打開一抖,一大疊紅色的票子嘩啦啦地灑了一桌子,“你們這學期的飯我都包了,不夠找我要。”


    不得不說,雖然大家現在都不帶現金,誰帶現金誰土,但在這種裝逼耍帥的時候,甩出一把百元大鈔,氣勢上能直接壓得對方凝固。


    手機支付就做不到這一點,想拿錢砸人的時候還得先加個好友,要對方不肯加,你就得憋死。


    想到剛才寇忱習慣性要付錢請他吃麵的時候其實拿的也是手機,霍然不得不懷疑這一大摞的現金,是寇忱備著裝逼用的……


    “你有什麽毛病?”李佳穎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我有錢多的毛病,”寇忱看著她,“你最好坐下,把錢收好,買好你們的麵,在老子吃完之前別再讓我聽見你們逼逼。”


    “收起你這副流氓樣!”劉宇站起來一拍桌子,瞪著寇忱。


    “要收一塊兒收,”霍然在旁邊說了一句,“你也就是個土流氓樣,哪兒來的臉說別人?”


    “別以為真叫你一聲隊長,你就是個什麽角兒了,”劉宇轉過頭,“在這兒得瑟個屁?你以為你真能怎麽著我啊?”


    “不能,”霍然湊近他,一字一句,“但是我能讓你想打籃球的時候體育館都進不了,也能讓你想比賽的時候坐滿四十分鍾候補席,還能讓你下周就退出球隊,專心複習準備高考。”


    劉宇看著他,眼睛瞪得都快能發射了。


    “你呢?”霍然問,“你能怎麽著我?”


    寇忱轉過頭看著他。


    “操!”周海超是個爆脾氣,這會兒跳起來對著他胸口一拳掄了過來,“你……”


    霍然想都沒想直接對著他下巴就是一掌,一推一托,周海超被他掀回了椅子上。


    再想跳起來的時候,收銀的老板喊了起來:“別動手啊!就在你們學校門口呢!還想在這兒打架嗎!我一個電話就能把你們教導主任叫過來!”


    寇忱抓住了霍然的胳膊,往旁邊拉了拉,指了指桌上的錢:“收錢。”


    “誰要你的錢,顯擺個屁!”李佳穎攔住了還想起來動手的周海超。


    “不拿今天誰也別走,”寇忱拿出了手機,撥了個號,“一會兒帶幾個人到我們學校門口這個麵館來。”


    “這點兒破事還要叫人?要不要臉?”李佳穎冷笑。


    “問你自己吧,哪回找人麻煩是你自己一個人的?”寇忱說,“你們有一個敢單挑的麽?沒有就閉嘴。”


    店裏吃東西的人不多,這會兒旁邊一桌的人吃完出去了,店裏就剩了他們幾個。


    霍然在嚴肅緊張的氣氛中吃了兩口麵,抬起頭看著寇忱,過了幾秒,低聲問:“你扔了多少錢?”


    “沒數。”寇忱滿臉無所謂。


    “跟我就先別裝逼了行嗎?”霍然說。


    “我真沒數,”寇忱埋頭吃著麵,“我爸拿給我的時候就這麽拿的,我就這麽收了。”


    “給你幹嘛用的錢?”霍然繼續低聲問。


    “夥食費啊。”寇忱也壓低聲音。


    “操,”霍然愣了,“那你不要了麽?你他媽怎麽吃飯啊!”


    “學校的卡裏還有上學期剩的,”寇忱說得很平靜,“沒有了還可以刷你的。”


    “……你再說一遍?”霍然非常震驚,感覺自己簡直每天都在為寇忱震驚。


    一個來自震驚部的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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