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應和了所謂:佛要金裝,人要衣裝。人不美沒關係,衣服美就行了。


    “懂了!懂了!懂了!”


    “那……”無雙又打量弱柳幾眼。“夫人,您不冷嗎?”既然一眼看去既輕盈又飄逸,在這種甫入春的天候裏,雖然日頭高高掛天空,她還是怎麽看夫人就覺得怎麽冷。


    弱柳笑了。“怎會冷?這半臂納有綿絮的呀!以往在盧家時,冬天下雪也隻多得一件破單襦披著,那時都凍不死弱柳了,這會兒穿這麽多、這麽厚實又怎會冷?”


    “既是如此,無雙這就到另一頭去把馬車和護衛喚過來,您可千萬等著別亂跑呀!”


    將弱柳“放置”在飯館裏,還叫了幾樣點心在她麵前,無雙又重複交代了好幾次要她絕對不能亂跑,羅哩叭唆到弱柳差點叫救命了,無雙才滿意。弱柳左手抓一塊千層油酥餅,右手舀一匙粉湯羊血,以感恩的眼神目送她離去。


    天爺,終於走了!


    接下來,弱柳一麵忙著吃點心,一麵觀察飯館外來來往往的人群。她來過不知多少回了,可每一次都趕得跟被鬼追似的,沒一回能以如此悠然的心情來閑逛,如今可非得要好好享受一下不可。可吃著吃著、看著看著,當她正抓起一塊金線油塔往嘴裏送時,夥計突然哈著腰笑過來了。


    “這位夫人,現下人多,能否請您與另兩位夫人合共一桌?”


    沒想太多,弱柳便脫口道:“可以啊!”同是女人應該沒關係吧?


    然而當她一眼看清夥計領來的“兩位夫人”時,即臉色尉白地窒息住了。


    在這一刻裏,她不但沒辦法求饒,連顫抖都顫不出來,更沒想到要逃,因為在“她”麵前,她根本逃不掉。她唯一能做的隻是任由恐懼掐住了她的呼吸,渾身僵硬地瞪住那“兩位夫人”之中的“老夫人”,並在那“兩位夫人”來到桌案前時,從牙縫裏硬擠出兩個字。


    “婆……婆!”


    盧老夫人一怔,錯愕的驚呼衝口而出,“天哪!”她雖認不得眼前女人的模樣,可她認得那聲音,而且,普天之下隻有一個人會這樣叫她。“弱柳?你……你怎會在這兒?而且是這副模樣?”崔家不是說這支掃把被送到遠方、被賣到妓院了嗎?


    抖著唇瓣張開,弱柳卻說不出半個字來。她知道她必須開始求饒了,否則,若是等婆婆開始動手再來求饒就慢了一步,她至少會多挨上好一會兒打,但是……但是不知怎地,她居然一動也動不了!


    “你說話呀!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怎麽……”盧老夫人突然噤聲,並側首傾聽盧香蘭指著飯館斜對方的平康坊嘰哩咕嚕一陣耳語。“嗯……嗯……哦……是這樣嗎……”


    依然恐懼地瞪住婆婆,弱柳終於想到要逃,以前她逃不掉是因為她沒有地方可逃去,但是現在有了,她可以逃到將軍那兒,對,將軍會保護她的,她知道,將軍一定可以保護她的。可是……可是她還是動不了呀!


    天哪!太久沒有見到婆婆,太久沒有經曆真正的恐怖,她已經失去麵對這種恐怖的力量了!


    “原來如此。”盧老夫人聽完後便如此咕噥著,然後偕同女兒在弱柳對麵落坐,神態狂妄傲慢。盧香蘭忙著點飯菜,盧老夫人仍盯住弱柳直瞧。


    “原來賣來賣去還是被賣回長安來了嗎?真是,也怪你當時那副德行實在令人難以忍受。也罷,依你現在這副模樣,大概也沒有人會認得出你。不過,我可得先警告你,自今而後,你和崔盧兩家都沒有任何關係了,見了麵當作不認識即可,更別喚我婆婆,要稱呼我盧老夫人,稱香蘭為王夫人,懂嗎?我可不想讓人知道盧家和你這種女人有關。”


    咦咦咦?婆婆……婆婆不打她了嗎?


    “盧……盧老夫人?”


    “對,記住,千萬別再喚我婆婆了,我可是不會認的。”


    不認嗎?她們……再也沒有開係了嗎?


    “弱柳……弱柳不是您的媳婦兒了?”


    “當然不是!”盧老夫人斷然否認。“我唯一的兒子早就死了,哪兒來的媳婦兒?”


    “是嗎?”她們沒有任何關係了,這……不是太好了嗎?“弱柳明白了。”


    “不隻要明白,還得記住才行。”盧老夫人不放心地再次提醒。“告訴你,香蘭已經和太原王家結了親,王家入贅過來的孩子可真不錯,不但能幹,而且對香蘭好,又夠孝順,我可不準你破壞我們一家的和樂!”


    盧家終於有入贅的男丁了,難怪婆婆那麽高興,好似變了個人似的。


    “弱柳不敢。”不過她比婆婆更開心:她終於可以擺脫婆婆……不!盧老夫人了。  ;


    聽弱柳的回答,盧老夫人看似很滿意。“不過說老實話,你現在這副樣子可真不像是北裏的人,瞧上去倒比較像是官家夫人呢!”她上下仔細端詳弱柳。“嘖嘖!瞧你這一身,可都是上等貨呢……天爺,這可是花籠裙哩!你知道這有多昂貴嗎?”


    “北裏?”為什麽她應該是北裏的人呢?


    已點畢飯菜的盧香蘭斜眼瞄了過來,眼神卻恁般輕蔑。“怎麽?以為我們不知道嗎?你人在這兒,而北裏就在那兒,兩相一拚湊,笨蛋也猜得出來是什麽結論。”


    “那兒……”弱柳呆呆地循著盧香蘭所指的方向看過去。“不是平康坊嗎?”


    “平康坊又叫北裏,連這也不知道嗎?”盧香蘭不耐煩地說。“虧你還是住在那兒的人,不過,住那兒的確比西市那兒的胡姬高尚多了就是。”


    “耶?胡姬?”這個她就知道了,可是胡姬不是……


    “叫什麽叫,怕別人不知道嗎?”盧香蘭沒好氣地說。“告訴你,我可不希望有人知道我認識北裏的女人喲!”


    弱柳瑟縮了。“對……對不起。”可是……無雙不是說北裏是男人去的地方嗎?那北裏的女人又是哪兒來的呢?


    “對了,你一個人在這兒幹什麽?不會是在等男人吧?”


    “嗄?男人?”弱柳一驚。“不是!不是!弱柳在等丫鬟。”


    “咦,你居然還有丫鬟呀?”


    “呃……她……她叫無雙,是……”


    “夫人!”


    一聲呼喚,三位“夫人”同時轉頭,其中一位立刻跳起來迎過去,那種急迫之勢簡直就像是被遺棄在路邊的小孩,終於等到親人來接她了似的,差點把隔壁桌的人撞到麵碗裏去遊水。


    “無雙!”


    “夫人,馬車在外麵等了,咱們快到西市去吧!要是太晚了回去,怕將軍會生氣呢!”


    一聲不吭,弱柳立刻逃命似的跟無雙走了,留下另兩位夫人麵麵相覷。


    弱柳的恩客居然是位將軍嗎?


    而外頭,弱柳直至逃上馬車才開始渾身顫抖不已,好像篩糠子似的,而且嚎啕大哭。


    “無雙,我不要到西市了,我要將軍,我要找將軍,我什麽都不要,我隻要將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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