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知道了!”馮千鈞得以鬆綁, 跑出殿外,說,“我的法寶呢?”


    “沒時間拿了。”項述來到殿外,望向天空, 王子夜失去身軀, 正在天際穿梭飛舞, 帶著一股熊熊黑火。


    陳星踉蹌出來, 隻見皇宮外全是魃,數十萬魃,與曾經的景象並無二致。


    “你究竟是誰?”王子夜的聲音在天空下震響,說,“驅魔師?萬法複生是你幹的好事?定海珠又在何處?!”


    陳星抬頭,望向天際,沒有回答。


    王子夜怪笑起來,說道:“無妨——很快我們就會知道了——來罷,讓我看看, 你有幾分本事——”


    “你這笑聲我已經聽膩了。”陳星冷冷道,把陰陽鑒扔給項述。


    “先保管下!”


    項述收起陰陽鑒,沉聲道:“現在出去?”


    “不,”陳星雙手回撤,低聲道, “跟我走!”


    旋即, 陳星兩手一推, 釋放出一陣閃光, 天際的王子夜頓時哀嚎一聲,怨氣被衝散,飛開。


    “心燈!”王子夜狂吼道。


    陳星趁著這機會衝出了皇宮,項述喝道:“去哪兒?!”


    “找你的武器!”陳星道。


    麵前全是魃,陳星抬手,一道強光射去,魃群頓時恐懼四散,清出道路。三人飛奔,到得曾經的大漢驅魔司遺址外,隻見怨氣繚繞,地麵滿是黑色的符文,曾經的大漢驅魔司遺址已被夷為平地。


    陳星緩慢停下腳步,看著眼前的一幕。


    項述回頭,望向天空,這時間裏,一名魃王全身黑鎧,已率領魃軍將山穀重重圍困。


    怨氣纏繞,落下地麵,現出了屍亥黑火飛舞的身形。


    “你在找這個麽?”屍亥略嘶啞的聲音緩緩道。


    他抬起手,手中黑色火焰飛展,現出兩頭尖銳、滿是倒刺的一把長矛,矛上依次浮現出血紅色的魔神符文。


    屍亥抬起手,長矛瞬間幻化出鉤、戟、刺、環刃、鞭索五件魔器,在空中飛舞纏繞,繼而朝著三人飛射而來!


    陳星尚未想清楚,忙祭起心燈屏障,強光倒卷,那黑色長矛相撞之後,卻爆出一道血光,刺破心燈法術,射向陳星胸膛!


    “當心!“


    項述驀然推出陰陽鑒,一擋。


    深夜長安城中,那小狗銜著陰陽鑒,搖著尾巴,在鬆柏居後門遠遠看著這一幕,整個鬆柏居被毀掉了大半,長安一夜間全醒了。


    小狗有點遲疑,左右看看,不知是該回皇宮去,還是回鬆柏居。


    此刻,一少年身影、一中年人身影來到小狗背後。


    那狗倏然有點害怕,狂搖尾巴,緩緩退後。


    “陰陽鑒?”


    少年拿起陰陽鑒,旋即,鏡麵現出幾道裂紋,中年人當即魂飛魄散,喊道:“快扔了它!扔遠點!”


    少年:“????”


    陰陽鑒被魔矛一撞,頓時碎裂,砰然碎開,刹那天地崩毀。


    “便宜你們了。”屍亥的聲音冷冷道。


    馮千鈞狂喊道:“不會吧!這就碎了!”


    緊接著景象破碎,陳星喊道:“不動如山……”


    一句話未完,又被陰陽鑒的陽麵噴了出來!


    短短半個時辰裏,陳星與項述先從現世到幻世,再從幻世到現世,簡直是頭暈目眩。項述也不知道撞上了什麽,再次護住陳星,橫衝直撞,身體彈飛,撞進了北市二樓,屏風碎裂。原先在鬆柏居附近看熱鬧的百姓聽到巨響與爆炸聲,再次轉身,朝事發地跑去。


    下一刻,滔天怨氣衝天而起,陰陽鑒碎裂,這次的炸開遠非在伊闕時的規模可比,霎時將兩道房屋夷為平地!


    幸而附近的百姓們聽見鬆柏居異變,全部起來看熱鬧,否則這麽一炸開,頓時不知要死多少人。


    黑火飛速衝撞,帶出數十萬魃,天上開始下起了魃雨,接二連三發出巨響砸下,填滿了朱雀街。


    日出時分,天色蒙蒙亮,百姓們頓時大聲驚呼,倉皇逃亡。


    “陳星!”項述喊道,“星兒!”


    陳星被撞得頭昏腦漲,聽到那句“星兒”時,當即清醒過來,說:“啊?你還記得……記得我小名?”


    項述也是一怔,繼而道:“來不及了!快過來!”


    項述拉著陳星的手,將他帶到樓前。


    陳星:“…………”


    整個長安的魃,竟是一刹那從陰陽鑒中被釋放了出來!


    陳星:“陰陽鑒碎了!原先不在鏡中的一切東西,都會被噴出來……糟了,怎麽辦?”


    魃群開始四處追食長安百姓,到處都是魃,黑火裹著王子夜飛向皇宮,發出猙獰怪笑。


    “天意如此——”王子夜之聲緩緩道:“那麽就,擇日不如撞日罷!”


    長安一片混亂,天明時,已有無數百姓開始逃命。項述衝下樓來,陳星說:“回皇宮!”


    項述:“走不了!太多了!離開這裏!”


    陳星每一次爆發強光,都成功地驅散了大批魃群,奈何心燈無法直接消滅這群活屍,頂多將它們驅逐開去,不多時又將重聚,而且陳星終於有點喘了……看來有了天地靈氣,還是會累的,得稍微節製一下。


    項述撿到地上巡城士兵散落的刀劍,說:“法力!”


    陳星稍稍祭起心燈,旋即項述手中劍綻放強光,如虎入羊群,斬殺而去,忽然動作停頓,意識到危險,抬頭,隻見數個黑影朝著陳星掩襲而去!


    “當心!”項述立即回撤,旋即另一個身影從高處撲下,抖開兩把鋼爪,爪中電光閃爍,朝著空中一揮。


    閃電轟然爆破,形成光鏈,頓時劈翻了衝到陳星身前的魃,繼而去勢未消,沿著長街擴散開去!


    “肖山?肖山……肖山!”陳星大喊一聲。


    “陳星!”肖山大喊道,朝陳星撲了過來,緊緊掛在了他的身上,又朝項述喊道:“哥哥!”


    項述:“?”


    “肖山!!!”陳星激動至極,狂喊道。


    簡直是與肖山抱頭痛哭。


    片刻後,兩人分開,陳星見項述一臉詭異地在旁看他倆,馬上朝肖山小聲道:“先什麽都別說……你怎麽來了?”


    肖山:“我正在巴裏坤湖洗澡……”


    忽然又有連聲巨響,烈火聚為火龍,咆哮著衝過長街東西向,一陣狂風衝天而起。


    “小師弟!我來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


    “哈——”


    是時隻聽一人朗聲大笑,身周氣流平地而起,吹得寬袍大袖飛舞、腰帶飛揚,那人仙風道骨溫文儒雅,念誦風咒訣,調動身周氣流,衣袂飄揚,乘風攬月而來。


    “謝師兄?”陳星驀然驚了,謝安什麽時候學會這麽多法術的?!


    隻見謝安立於長安北城木牌坊一端高處,漫不經心隨手一招,發出數枚五土真符,化作重石下壓,滾滾而去,碾過大半條街的魃群,雙手拉開法訣,朗聲道:


    “萬法複生,師兄特地作詩一首……”


    肖山與陳星同時怒吼道:“快打啊!”


    “別吟詩了!”陳星抓狂道。


    “好!既已萬法複生,師兄便兌現承諾!特來助你斬妖除魔!”隻見謝安袍袖鼓風,在天上盤旋飛舞,四處發射火彈,引起爆炸。


    項述:“……”


    陳星一手扶額,隻見項述看謝安,看肖山,眼裏帶著幾分迷茫。


    皇宮深處,軍令流水般送到,長安異變,原以為是有人謀反,但事情卻隨著一輪接一輪的急報而越來越錯綜複雜,拓跋焱已帶兵出去鎮壓這群怪物。苻堅大半夜被叫醒,一臉茫然,站在正殿中,渾然不相信這突發事件。


    清河公主快步奔來,顫聲道:“陛下……得離開這兒,與我出宮暫避。”


    苻堅震怒道:“究竟發生何事?!哪一家膽敢謀逆?!”


    數個黑影在地麵現身,清河公主睜大雙眼,轉身站在苻堅身前,手持匕首,怔怔看著麵前一幕。


    屍亥一身黑火,緩步而來,沉聲道:“陛下,若無此變數,原本計劃須在數年後發動,現如今萬法複生,恕我等不了這麽長時間了,否則人間驅魔師恢複法力後,恐怕夜長夢多……”


    “王子夜?”苻堅睜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黑火。


    四周黑影幻化出魃軍,聚集過來。


    苻堅卻十分鎮定,頗有帝王之風,隻詫異道:“你是什麽妖怪?”


    屍亥又道:“還是換個身體與陛下分說,想必更習慣罷。”


    緊接著,黑火纏繞住一名內侍,內侍慘叫一聲,被屍亥奪取了身軀,麵容猶如溶解了一般開始變幻,再度現出王子夜的容貌。


    王子夜輕鬆地說:“稍後想與陛下做一樁交易,我這還得布個守禦陣法,先忙一會兒。”


    說著,王子夜手中現出那魔矛,黑光迸發,散向整個皇宮。


    陷落的鬆柏居中,馮千鎰披頭散發狼狽不堪,膝前擱著被重新冶煉過、分為兩把的家傳環首刀,搖動輪椅,沿鬆柏居背後的山路,緩慢上了鬆山。


    城內火光四起,禁軍已被驚醒,設法以火攻逼迫魃群圍聚,再予以鏟除,而皇宮所在的方位怨氣衝天,現出一道黑色的屏障。


    看見這一幕時,馮千鎰發出了放肆的大笑。


    “你們終於也有今天了。”馮千鎰喃喃道。


    馮千鈞一身武服,沿著山路走來,到得山中高處,充滿不忍地注視兄長。


    馮千鎰緩緩道:“你想殺我嗎?沒有用的,不管你做什麽都沒有用了,屍亥大人已發動他的布置,吾主很快就要複生。屆時神州大地的胡人,都將血債血償……”


    馮千鈞抬起手,天地靈氣在兩人之間匯聚,兩把環首刀飛向馮千鈞。


    馮千鎰坐在輪椅上,卻驀然轉身,眼裏現出憤恨之色,同樣抬手,怨氣滾滾而出,纏住其中一把環首刀,飛向馮千鎰。


    森羅萬象在空中分開,兄弟二人各執一把。


    馮千鈞說:“曾經我沒能阻止你,在你死後的多少夜裏,我總想著,若能回到當初的一刻,我……大哥!”


    馮千鎰手持長刀,長刀上怨氣噴發,將他的全身籠罩在黑色的氣焰之中。


    “廢話少說,”馮千鎰低聲道,“既選擇了當一名驅魔師,動手罷!”


    “一定要用這種方式麽?”馮千鈞躬身,按刀。


    馮千鎰坐在輪椅上,與馮千鈞遙遙相對。


    兩人同時出刀!


    霎時一聲巨響,馮千鎰與馮千鈞二人所在之處氣流爆發,馮千鎰釋放黑氣,馮千鈞則以森羅刀引動天地靈氣,生、死兩股巨力在鬆山山頂對撞,方圓數十裏內的綠葉瘋狂卷來,藤蔓平地而起,朝著馮千鎰襲去。然而隨著馮千鎰一揮刀,生機盎然的綠葉暴風便化為一片漆黑,枯萎,敗落。


    綠意向生與枯萎凋零,頓時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分界線,鬆山半枯半榮,陰麵猶如萬物凋零的黑山,陽麵如青木氣息席卷的盛夏,分庭抗禮。


    “大單於!”


    天明時,拓跋焱帶兵衝過全城,與項述在朱雀門外會合。陳星、謝安、肖山三人騎在馬上,看著眼前這一幕。


    項述身邊已聚集了不少長安城中的雜胡,在變故發生的第一時間內,項述開始營救百姓,穿過大街時,所有的胡人都朝著他開始會合。


    “皇宮被占了,”拓跋焱道,“外頭有一股黑氣,我們進不去!陛下與清河公主還在裏頭!”


    項述沉聲道:“文武百官都救出來了麽?”


    拓跋焱點頭,說:“慕容家的騎兵正在想辦法打回皇宮去!”


    項述又問:“長安百姓呢?”


    拓跋焱道:“都撤出城去了!”


    苻堅被軟禁在宮內,一時無人發號施令,也幸而項述恰好此刻就在長安,眾人隻能前來請示名義上諸胡的領袖。所幸王子夜釋放出魃後第一目標成為了皇宮,調集了浩浩蕩蕩的魃群圍聚在宮外,無心前來碾滅凡人。


    項述下令道:“通知全城官兵,撤向阿房宮。”


    拓跋焱道:“陛下呢?”


    項述答道:“孤王會負責救他出來,陳星,那瘋子是你師兄?”


    陳星:“是……算是吧……我還是先去找馮大哥。”


    陳星有著強烈的預感——馮千鈞多半正在與馮千鎰算賬。


    謝安飄飄欲仙,被氣流托著,從高處牌坊飛下,朝項述說:“武神!我來助你們一臂之力!”


    陳星馬上使眼色,謝安略有疑惑,問:“小師弟,怎麽?”


    項述總覺得有點奇怪,這一大一小出現時,自己不知為何又有似曾相識的念頭,但陳星朝他說道:“沒事的,你先疏散百姓,我與謝師兄去找馮大哥下落。”


    項述便不再說話,帶領麾下兵馬,前去城中。


    “哎喲,我的老腰……”


    方才謝安落地時沒掌握好姿勢,稍稍拐了下,跟在陳星後麵,幾次想與他抱頭痛哭一番,陳星卻與肖山跑得飛快,隻好喊道:“慢點啊!師弟!”


    陳星帶著謝安與肖山,找到馬匹,上馬,快馬加鞭趕往鬆柏居,問道:“你們怎麽……”


    肖山說:“我都記得!記得的!”


    陳星問:“陸影情況怎麽樣?”


    肖山:“我告訴他了,全都說了!他讓我馬上來幫你!別擔心他!有法力了!他可以用天地靈氣修煉了!暫時能撐住!”


    謝安說:“事情發生的時候,我正在洗澡,忽然清醒過來,反複考量,覺得這不是做夢,甚至顧不得朝陛下告罪,一路匆匆忙忙就上長安來了,恰好在入城時碰上了肖山小兄弟……”


    肖山不解道:“我也在洗澡!這是為什麽?”


    陳星道:“這和洗澡沒關係,隻是剛好你們都在洗澡而已……算了,過後再朝你們解釋,趕緊先把馮大哥帶回來再說。”


    陳星下馬,鬆柏居一大半已垮,進入花園時,鳳凰停在梧桐樹上,說:“需要幫忙?”


    三人同時大叫一聲,肖山說:“鳥?”


    “鳳凰。”陳星答道,“目前還不用,說不定待會兒就要了……你先跟著我們吧。”


    謝安端詳那鳳凰,重明卻道:“看來,你們碰上了更麻煩的事。”


    謝安朝陳星問:“什麽麻煩?”


    陳星深呼吸,停步,說:“不動如山落在屍亥手裏了。”


    這事情相當嚴重,隻有項述尚未意識到。現在不動如山被煉化成魔器,還能除掉蚩尤嗎?


    謝安:“當真失敬了!您就是那位史籍上所記載的妖王?我少年時,曾四處尋找龍鳳蹤跡,不意竟在此處!謝某心中有一疑惑,終於隨著您的露麵徹底解開……”


    “快走吧!”陳星叫苦不迭,跑回來拉著謝安衣袖,焦急道,“都什麽時候了!還在有朋自遠方來。能飛上去麽?”


    “不行,”謝安說,“風咒隻能支持很短暫的一會兒,萬一法術失效,掉下來還容易崴到腳,保險起見,還是用爬的吧……”


    陳星:“……”


    “馮千鈞!”肖山喊道。


    馮千鈞與馮千鎰二人全力施為,馮千鎰初學森羅刀用法,卻坐擁長安主場怨氣地利,隻見怨氣從長安四麵貼著大地滾滾湧來,如浪濤般圍住了鬆山,沿著山坡倒卷上去,匯入馮千鎰的身體。


    而馮千鈞則從天際引來源源不絕的天地靈氣,靈氣從穹頂如瀑布一般傾泄而下,占了天時,鬆山猶如漆黑大海中的一孤島,雙方僵持竟是不相上下。


    “怎麽連馮千鎰也學會森羅刀的用法了?”陳星詫異道,繼而驀然想起,王子夜一定是從陰陽鑒中拿到了森羅萬象的心訣,並交給了馮千鎰!


    越是靠近山頂,那兩股互斥的生死巨力便越是強大,卷起肆虐的暴風,將整座鬆山上的亂石與斷木瘋狂卷出去,再以強風扯回山頂。謝安扔出一張符紙,便被狂風卷走,再扔,再被狂風卷走。


    陳星抱著一棵樹,喊道:“這兒要被毀了!”


    肖山以龍爪勾著山壁,抓住陳星,喊道:“怎麽辦!”


    一件上古法寶一分為二,在全力施為之下效果竟是如此恐怖,陳星不由得承認萬法歸寂在某個意義上來說,還是有必要的……


    謝安喊道:“能隔絕掉靈氣麽?!這兒要炸了!”


    三人已快接近山頂,到處都是橫飛的斷木,陳星望向城內被聚集的滾滾怨氣,把心一橫,說道:“肖山!保護我!”


    繼而陳星一鬆手,在空中隨著風飛了起來,右手抬起,光芒一閃。


    心燈爆閃,四周如浪濤湧來的怨氣隨之一退。


    肖山大喊,釋放蒼穹一裂法術,狂雷萬道將卷向三人的飛石全部擊得粉碎。


    陳星運轉心燈,再次爆發,又是一聲巨響,鬆山周遭的怨氣之海頓時被清開,現出一小片空地。


    謝安:“機會來了!”


    是時山頂,馮千鎰賴以施法的怨氣被隔絕在心燈製造出的屏障外,霎時動作一窒。馮千鈞回身,以森羅刀一收,喝道:“住手罷!”緊接著揮出雷霆之力,化作虛影朝著兄長疾射而去!


    馮千鎰橫刀膝前,馬上抬手施法,地麵升起千萬漆黑藤蔓,然則馮千鈞那一刀先斷槁木,死氣迸發的斷木上,整齊切口迸發出綠色光芒。


    再中馮千鎰手腕,隻見馮千鎰手中,森羅刀打著旋飛出,馮千鈞再一斜掠,同時抓住雙刀。馮千鎰仰天翻倒,摔出輪椅,在地麵掙紮。


    刹那所有法術撤去,鬆山山頂恢複風平浪靜。


    馮千鎰發出苦笑聲,在地上緩慢爬行。


    “你贏了。”馮千鎰說。


    “大哥。”馮千鈞不住喘息,朝馮千鎰伸出手。


    馮千鎰說:“但我已見到了我想要的……就讓……吾主……”


    馮千鎰大吼一聲,全身迸發出最後的怨氣,猶如上一次般,騰飛上天際,喝道:“天下無道,以身殉道——”


    謝安的聲音驀然震響:“馮千鎰!速速給我住手!”


    謝安飛在空中,等的就是這一刻,甩出符紙,給了馮千鎰一記“泰山壓頂”。馮千鎰頓時慘叫一聲,又被打回地麵。


    “出魔!”陳星快步上了山頂,抬手高舉,馮千鎰落向陳星的刹那,心燈之光爆閃,將馮千鎰一身怨氣轟得潰散!


    “大哥!”馮千鈞馬上抱住摔下的兄長。


    怨氣蒸騰,馮千鎰嘴角溢血,尚未轉化形體便已遭到克製怨氣的心燈轟擊,嘔血不止。陳星馬上到得馮千鈞身前,一個滑步就地跪下,按住馮千鎰心髒。


    魔神血……馮千鎰是最早飲下魔神血的,那滴血已牢牢占據了他的心髒,與全身經脈漸漸融為一體,改造著他孱弱的身軀。


    馮千鈞雙目帶著懇求之色,望向陳星。


    “他的抵抗太強了!”陳星說,“我……我盡力而為,按住他!他要魔化了!”


    馮千鎰睜大雙眼,謝安緩步走來,沉聲道:“千鎰!”


    “謝安石?!”馮千鎰喃喃道。


    “和他說話!”陳星想起車羅風臨死前的一刻,也是這麽漸漸失去意識,必須讓他清醒著。


    謝安緩緩道:“馮千鎰,還記得最早動身前往洛陽時,你與我說的什麽?”


    馮千鎰:“……”


    謝安沉聲道:“陛下雖令你權宜行事,卻從未讓你濫殺無辜。猶記漢時,你馮家先祖馮異追隨明主,匡攘天下,如今你與苻堅雖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放眼看看罷,如斯百姓,又有何辜?”


    謝安側身,一揚袖,鬆山外,整座長安城已近成煉獄,數十萬魃在城中四處肆虐,長安八門,盡是逃亡的百姓。


    馮千鎰頓時睜大雙眼。


    “你這麽做,又與胡人何異?”謝安皺眉,注視馮千鎰,喃喃道,“仇恨已令你成為曾經至為厭惡之人了麽?下一步,是不是要輔助王子夜稱帝,南下大肆屠戮你的族人?陛下有令!再不迷途知返!便除你漢人身份!逐出大晉!不必再為我大晉執行任何任務了!”


    馮千鎰:“!!!”


    謝安之聲如暮鼓晨鍾,讓馮千鎰的內心產生了一絲動搖,隻因在場諸人,唯獨謝安能代表遠在南方的千千萬萬族人,“複晉”亦是曾經一直以來,予以馮千鎰至為堅固的倚靠,如今謝安之言,正中馮千鎰的心病,猶如釜底抽薪。一旦被國家所舍棄,自己一生的動力,便將刹那化為虛無縹緲,竟令他充滿了茫然。


    陳星馬上抓住了稍縱即逝的機會,全神貫注,調集心燈的所有力量,注入馮千鎰心脈。


    意識之海中強光一閃,伴隨著巨響,心燈的火焰擴散開去,現出漫天烽火與染血的洛陽官道。


    陳星茫然四顧,又出現了!上一次,是在項述的記憶中,心燈在驅逐執念之時,將他的意識帶到了敕勒川外的茫茫大草原。


    這一次是馮千鎰的記憶?


    “我恨……我恨……”一個嘶啞的、痛苦的聲音說道。


    陳星怔怔看著眼前的一幕,那是年青時的馮千鎰,他趴在了官道一側,被斷去了雙腿,齊膝而斷的傷口湧出源源不絕的血液,浸滿了身下,兩條斷腿棄在一旁。


    馮千鎰拖著血跡,披頭散發,緩慢地往前爬行,全身發抖,眼中現出決死的神色,道路兩側,棄著家丁、孩童的屍體。


    而就在官道下,稻田的另一頭,女孩的慘叫聲傳來,伴隨著秦軍放肆的笑聲。


    陳星刹那感覺到了馮千鎰內心最深處,巨大的痛苦與絕望,正因心燈的連接,那世人皆苦的悲痛讓他感同身受。


    “我要殺了你們——!”馮千鎰瘋狂地喊道,“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陳星喘息片刻,快步而去,跪在了馮千鎰身旁,抱住了他。


    “馮郞……馮郞!”那女孩瘋狂喊道,“照顧好……孩兒們——!我——去了——!”


    稻田之中,女孩的慘叫以一聲死前的呐喊結束,四周恢複一片死寂。


    馮千鎰:“我永遠……也不會……放過你們……”


    陳星低聲道:“千鎰,還沒到時候呢……還沒到離開的時候,也沒到結束的時候。”


    馮千鎰的雙眼陡然睜大,而就在這一刻,稻田中升起一隻紫黑色的巨大怪物。


    陳星喃喃道:“我答應你,終有一天,你會等到這結束,也許是複仇,也許是離開……”


    鮮血凝聚,成為咆哮的巨大怪物,陳星身周卻迸發出強光,隔絕了那魔神血怪物的不斷靠近,守護住了馮千鎰。


    “他不會跟你走的……”那怪物嘶啞地吼道,“心燈執掌,你總算來了——”


    “兵主。”陳星沉聲道。


    現世,鬆山之巔,風起雲湧,陳星緊閉雙眼,跪在懷抱兄長的馮千鈞身前,身周發出光芒,馮千鎰的身體上,怨氣已近乎完全消散,唯獨心髒處的那點魔血,正在陳星發出的強烈心燈火焰中不斷瓦解、碎裂。


    謝安轉頭,隻見全城的魃仿佛受到感應,正在不斷朝鬆山匯聚。


    “還要多久?”肖山說,“下麵多了好多怪物!”


    肖山與謝安拉開架勢,隻見魃海之中,三名魃王身著黑鎧,正要攻陷鬆山。


    謝安道:“我們下去抵擋一刻!”


    馮千鈞焦急道:“再堅持一會兒!”


    三道虛影頃刻間已來到山巔,從背後朝馮千鈞與陳星撲下!馮千鈞大喊一聲,側旁卻掠出另一個黑影,手中長劍翻轉,“鏗”的一聲架住偷襲者武器!


    “司馬瑋!”馮千鈞喝道。


    司馬瑋守住陳星與馮千鈞,抬頭望向數魃王,魃王緩慢分開,各自占據不同方位,預備同時圍殺位於山巔之人。


    下一刻,數箭射來,三名魃王頭盔幾乎應聲飛落,鐵箭射入魃王眼眶,帶出鮮血,魃王紛紛從山上摔了下去。


    項述收弓箭,低頭看了眼陳星與馮千鎰,以鐵勒語喝道:“守住這裏!”


    山下,胡族騎兵衝殺而來,在謝安與肖山的協助下,組成防線。


    馮千鎰的記憶中:


    那團紫黑色的血液不斷衝擊,欲從陳星手中奪回馮千鎰。


    “你也許會複仇,”陳星懷抱馮千鎰,低聲說,“也許不會。但你得記得,複仇不僅是為了死去的人,更是為了活著的人……”


    他朝著那魔血抬起一手,喃喃道:“現在,出魔罷!”


    心燈爆發,形成光潮,擊中魔血,魔血在心燈的烈火之中分解,怪物嘶吼,灰飛煙滅。


    現世。


    陳星按著馮千鎰,紋絲不動。


    驟然間,兩人身上爆出一道光環,橫掃開去,那道強光|氣浪頓時卷走了天地間的怨氣,衝潰了山下成群結隊的魃。


    陳星睜開雙眼,不住喘息,一陣暈眩,而圓睜雙目的馮千鎰刹那昏了過去。


    “撤!”項述見陳星睜眼,喝道,“阿房宮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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