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看見馮千鈞的一刻, 差點樂瘋了, 連聲道:“你怎麽來了?”


    “項兄弟呢?”馮千鈞來不及回答,先是大步進房。陳星說:“他就在床底!咱們先去找馬!得盡快離開襄陽。”


    “對,”馮千鈞說,“找輛車,他現在不方便行動……”


    馮千鈞湊到床底下, 朝項述打了個招呼, 繼而又與陳星轉身出了院子。


    項述:“???”


    陳星跟在馮千鈞身後,跑出刺史府去,馮千鈞說:“他媽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正在河裏洗澡!誰來朝我解釋一下, 為什麽上一刻咱們還在陰陽鑒裏的長安城中抓屍亥, 突然就變成了我在三年前麥城外頭的河裏洗澡?”


    陳星說:“你最後記得的事情是……”


    陳星突然就想起來了, 那天他們在陰陽鑒中設伏, 馮千鈞與肖山同時被蚩尤控製,其後就再無音訊, 接下來的三個月裏,顯然是什麽都不知道的,說不定還死了?而當定海珠發動, 時光逆轉,這個時候的馮千鈞, 正在趕往麥城的路上, 於是一天後, 他們才會相遇。


    “我這半夜三更的, ”馮千鈞說,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闖了一家民居,問清楚時間,突然想到你這會兒不是應該在襄陽嗎?就快馬加鞭地過來了……”


    馮千鈞顯然更快地搞清楚了狀況,當即下了明智無比的決定——先找到陳星再說。


    “所以你也記得後麵發生的那些事。”陳星說,“我也記得!真是奇怪了,為什麽朱序和其他人沒有這段記憶?肖山呢?現在的肖山還在卡羅刹?他暫時應該還是安全的……我直到今年冬天才認識了他……謝師兄在建康。等等,肖山在卡羅刹,陸影是不是還活著?!”


    想到這點,陳星先前來不及細想的許多事,一下就炸了出來,太多的信息讓他有點應接不暇。


    馮千鈞說:“我哥應當還活著,王子夜就不知道了,後來你們殺了他嗎?等等,現在最重要的是逃出去,找地方慢慢商量!”


    陳星喊道:“有人來了!”


    一隊秦軍朝著馮千鈞衝來,陳星正要讓馮千鈞閉眼,準備用心燈閃他們時,馮千鈞出刀,隨手瀟灑一抖,朝著街道揮去。


    刹那整條長街上的樹木倒了下來,秦軍頓時人仰馬翻,摔了滿地。


    陳星:“!!!”


    馮千鈞道:“而且我更驚訝的是,森羅刀變得不一樣了。”


    “因為萬法複生了……”陳星說,“先找馬,咱們耽誤太久了。”


    “對對!”馮千鈞說,“回頭還得找你仔細琢磨……”


    兩人跑向被馮千鈞放倒的秦軍,秦軍士兵卻是大驚,倉皇上馬,又全跑了。


    “別跑啊!”陳星道,“把馬留下來!”


    馮千鈞還差點被自己放倒的樹絆摔跤,追不上戰馬,隻得一籌莫展,看著陳星。


    “怎麽今天這麽倒黴?”陳星回到院中,兩人又出現在了項述的視野裏,這下隻能抱著項述,徒步跑出城去了,幸好有了馮千鈞。


    兩人轉頭,看床底下的項述。


    項述眼裏充滿了茫然,與他們對視,無法開口說話。


    馮千鈞:“天亮了,他還得等多久才能動?”


    陳星:“別想了,好幾個時辰呢。”


    馮千鈞說:“這不好辦啊,我要扛著他,就怕顧不上你了,你的歲星呢?趕緊讓送兩匹馬來。”


    “歲……歲星?”陳星說,“歲星!歲星!”


    陳星在那黑暗裏的記憶逐漸清晰起來,呆呆站著,說:“歲星走了!我明白了!因為他走了!我的運氣恢複正常了!”


    “走去哪兒了?”馮千鈞頓時驚道,“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你當真?”


    項述:“???”


    陳星:“真的走了嗎?”說著低頭,看著自己雙手,喃喃道:“我不用死了?我可以活下去了?!”


    就在此刻,院外流箭四飛,秦軍大聲叫囂,顯然又帶來了幫手,卻不敢闖刺史府,隻是以箭朝著裏頭亂射,釘在房門外發出亂響。馮千鈞道:“當心亂箭!秦軍箭頭都喂有烈性麻藥的!”


    陳星猝不及防,被流箭在大腿上射了一記,頓時痛喊。


    項述:“!!!”


    馮千鈞喝道:“到裏頭去躲著!這裏交給我!”


    陳星:“啊!我中箭了!啊哈哈哈,我中箭了!”


    馮千鈞要炸了:“笑個鬼啊!快自己包紮下!”


    陳星一瘸一拐,還在門檻上絆了下,令他絕望了一輩子的宿命,竟在此刻奇妙地解開。


    “我中箭了!”陳星轉頭,朝項述笑道,“我……歲星走了……這箭……箭……”


    突然,陳星笑容漸漸凝固在臉上。


    “箭上……有毒。“陳星歪倒下來,摔在地上。


    馮千鈞出去一趟,隻聽外麵連聲大喊,已將秦兵全部解決,又回到房裏,見陳星麻藥入體,躺著不動了,臉上還帶著凝固的笑容。


    馮千鈞忙上前搖晃:“天馳!”


    項述:“…………………………………………”


    又一個時辰過去。


    馮千鈞騎馬,背後中了麻藥、動彈不得的陳星被綁在馮千鈞身上,另一匹馬上橫載著被裹在棉被裏的項述,離開襄陽。日出之際,刺史府烈火衝天,慕容垂等人進入府內設立據點後,得到陳星提醒的朱序,當即發動布置,火燒刺史府,繼而帶著所餘無幾的士兵奮力衝殺。不敵,落敗被擒,降秦。


    太元四年,二月初二,襄陽陷落。


    兩騎衝出城外,朝著南麵突破黑煙,遙遙而去。遮天戰火裏飛出一隻金紅色的鳥兒,追著陳星展翅飛往北麵。


    長安。


    天際層雲密布,暗雷滾滾,初春時節,陰雨紛飛,已是早上,卻依舊全城昏暗。


    這是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春日上午,大街小巷商鋪開張,百官入宮上早朝,地麵濕漉漉一片,草木在這初春時節萌發新芽。這一天民間也稱為“龍抬頭”,乃是北方之龍蘇醒的一刻。


    一切看上去毫無變化,王子夜卻在夜半時突然發現,情況變得不一樣了。


    四更時他匆忙來到觀星台,天空卻陰雲密布,什麽都看不見,落著小雨。星監聽聞王子夜去了,隻得睡眼惺忪地起來奉陪,冒雨上了高台,說:“王大人?”


    王子夜滿臉迷茫,站在台上,伸出手接了少許雨水,自言自語道:“這天地……今天是什麽日子?”


    “龍抬頭,”星監笑道,“地氣蘇醒。”


    “萬法蘇生,”王子夜說,“怎麽會?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一夜之間,消失了足足三百年之久的天地靈氣,毫無征兆地回來了——正如它無聲無息地銷聲匿跡,甚至無人感覺到,那個確切的時間點。


    似乎是子時……王子夜開始回憶,自己開始察覺到不對的一刻,是二月初二的子時。發生了什麽?從哪裏開始的?沒有明確的變化。


    定海珠被打碎了?!這不可能!無論在何處碎裂,都必然引起靈氣波湧的痕跡!項語嫣究竟將它藏在了何處?


    王子夜馬上轉身下了高台,回到馬車上。


    “大人,去上朝麽?”車夫問。


    王子夜說道:“鬆柏居,現在就去。”


    正午,荊州黃村中,溪邊民宅前。


    金紅色的鳥兒飛來,停在宅畔一棵梧桐樹上。


    陳星的麻藥勁過了,簡單包紮了下大腿,親手打來水,給項述洗過臉。馮千鈞被折騰了一整夜,累得不行,從村裏搜刮了些逃難留下的糧米,開始煮粥。


    “真是美玉一枚啊。”陳星看著項述,越看越喜歡。


    項述眉頭微微擰了起來,麵部已有少許表情,注視陳星。陳星偷看馮千鈞,見他沒注意到自己,便有點想低頭親項述一下,卻又十分不好意思,臉上倏然浮起紅暈。


    “藥力還得等多久?”馮千鈞說,“這點鐵定不夠吃的,先湊合吧,到了麥城再去合夥劫東哲一票。”


    陳星有點踉蹌,起身去給項述換水,說道:“待項述恢複,吃點東西,咱們先得將事情理清楚,這麽多事實在太缺頭緒了。”


    馮千鈞說:“不,在過來時,我特地注意到了一件事,襄陽城中的東哲錢莊還開著。”


    陳星說:“對,隻是……”


    馮千鈞道:“這就是最最最重要的關鍵線索。”


    陳星:“?”


    陳星洗完布巾,繼續給項述擦臉,轉頭疑惑地看馮千鈞。


    馮千鈞:“根據東哲錢莊依然存在,咱們就可以推斷出所有的事來了,東哲尚在,也即證明溫徹還在人世。”


    陳星:“對!否則就說不通了!”


    陳星這一路上雖然中了麻藥,卻一直在思考,屍亥是不是還活著?蚩尤又在哪裏?如果當真因為定海珠,所有的人全都回到了三年前。那麽也就是說,這三年裏死去的那些人,全部都在!


    “溫徹在,”馮千鈞說,“也即說明其他人全都在。”


    “青兒還在!”陳星笑了起來。


    馮千鈞的眼眶頓時就有點濕潤,點了點頭,說:“拓跋焱也在。”


    陳星:“!!!”


    拓跋焱沒有死!


    “陸影也在……”陳星喃喃道,“阿克勒王他們都在……”


    突然陳星想到車羅風也在,一下就開心不起來了,恨恨看著項述。


    項述:“???????”


    陳星扣著手指,彈了下項述額頭,留下一個淺淺的紅印。馮千鈞又說:“清河也還在。”


    陳星知道馮千鈞這下麻煩大了。


    “屍亥多半也在。”馮千鈞又揚眉道。


    “對。”陳星點頭,再次起身,去換布巾,已餓得有氣無力了,說,“粥還沒好嗎?吃了再說吧,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忽然間,一隻小狗兒聞到粥的氣味,跑過來了,朝著陳星狂搖尾巴,開始“汪汪汪”地叫。


    陳星頓時猶如五雷轟頂。


    “馮大哥?”陳星喃喃道。


    馮千鈞看了眼,頓時喊道:“啊!是項述!”


    被棉被裹著、放在牆根下曬太陽的項述露出奇怪的表情。


    項述:“………………”


    “項述——!”陳星狂叫道,“項述!你還是來了!天啊——!!!”


    那小狗為了保護陳星,最後被入魔的清河公主刺死,陳星一見到它,平生所學詩書已無法表達他的激動之情,當即就撲了上去!


    “項述!別跑!認得我麽?”馮千鈞趕緊放下煮粥的勺,跑了過去。


    小狗被陳星的熱情嚇了一跳,轉身跑了。陳星大腿中箭,身上帶傷,一瘸一拐地跑不快,與馮千鈞一時都忘了真·項述在一旁看著,眼中隻有這小狗,陳星忙指揮道:“快抓住它!別讓它跑了!”


    馮千鈞趕緊也去追,說:“它以為你跟它玩呢!你先別跑!”


    陳星:“我控製不住我自己啊啊啊!項述!快過來!我想死你啦!”


    於是兩人就在項述麵前跑來跑去,到處圍追堵截那狗,小狗跑來跑去,與一瘸一拐的陳星玩了一會兒,最後跑到粥鍋前,被陳星抱了起來。


    陳星抱著那狗,又哭又笑,拚命親它。


    簡直是與那狗抱頭痛哭。


    馮千鈞在旁看著陳星笑,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陳星:“!!!”


    陳星剛一轉頭,也眼前一黑,被項述的手掌切中後頸,倒了下去。


    一刻鍾後,馮千鈞與陳星依次被五花大綁,捆起來扔在民房下的角落裏。那狗正在項述腳邊繞來繞去。


    項述拿著把匕首,對著水麵開始刮胡子,片刻後轉身離開,到溪邊去打水。


    馮千鈞難以置信道:“他不記得那些事了?你為什麽不說?”


    陳星遭到了更重大的打擊,腦海中一片空白:“我以為……我怎麽想得到?!他為什麽全忘了?因為他是定海珠麽?”


    馮千鈞狂叫道:“什麽?!他是定海珠!”


    陳星:“項……”


    馮千鈞說:“噓!”


    陳星看了眼馮千鈞,再眺望項述離開的方向,馮千鈞低聲道:“聽我說!你聽我說,陳星!”


    陳星深呼吸,看看自己身上的繩索,滿臉崩潰。


    馮千鈞道:“你想告訴他,他失去記憶了?有把握讓他接受你說的一切麽?告訴他過去發生的這些事?”


    陳星茫然地看了眼馮千鈞,搖搖頭。


    “不等我說完他就會以為我在編故事,把我嘴巴堵上吧。”陳星答道。


    馮千鈞:“那就先什麽都不要說,我先想個辦法脫困,咱倆合力把他抓住……算了你還是坐著別動吧,我來就行。”


    陳星現在也逐漸清醒了,但隨之而來的,則是絕望了:“你能留下項述嗎?抓住他又怎麽樣呢?強行讓他聽完咱們說的事兒?他也不可能相信啊!”


    如果項述確實曾經有一段時間失去過記憶,那麽也許會對他們所說的存疑,再找機會查證。可麵前這家夥,從未有過記憶斷層,怎麽可能相信?


    “你能掙脫麽?”陳星低聲說。


    馮千鈞:“這繩子困不住我,就是得費點時間,不過我想先觀察下。”


    怎麽辦呢?陳星思考著,不片刻,到河邊去刮胡子的項述轉回來了,顯然並未聽見陳星與馮千鈞有關定海珠的交談,現出那依舊俊美的臉龐,開始喝馮千鈞煮的粥,那小狗在旁叫個不停,項述冷漠地看了它一眼,又等了一會兒,待得粥不燙了,才分了小半碗給它。


    “你給我們留點啊,兄弟!”馮千鈞道,“我們要餓死了!”


    項述沒有說話,懷疑地打量馮千鈞與陳星,最後目光落在陳星臉上,那眼神讓陳星瞬間感覺到,這分明就是他!仿佛隻在一眼間便喚起了從前的默契,奈何項述卻明顯真的不記得了。


    看他那表情|欲言又止,猶如按捺不住,想與陳星說什麽。


    馮千鈞道:“兄弟,你先給我們鬆綁,有話朝你說。”


    陳星:“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馮千鈞低聲道:“我這是先讓他放下戒心與防備,後麵要說服他,就輕鬆點,這叫話術。”


    “他耳朵好得很,”陳星道,“咱們這個音量,和你湊在他耳畔說話根本沒區別。”


    馮千鈞一想也是,又道:“兄弟,我變個戲法給你看,咱們打個賭?賭麽?”


    項述依舊沒有說話,避開了陳星的目光,看著眼前那鍋粥,心思卻仿佛不在粥上,臉上同樣充滿了疑惑,似乎有太多事不得答案。


    最後,他起身上了一匹馬,小狗看看陳星,再看項述,遲疑片刻,也不追上去,反而跑過來,到得陳星身前,遠遠朝項述叫了幾聲。


    “駕!”項述就像上次一樣,縱馬走了。


    陳星:“……”


    馮千鈞:“……”


    陳星:“這回居然沒給咱們解繩子。”


    馮千鈞:“應當是覺得我能掙出來……怎麽辦?上麥城堵他去?項述,把刀給我銜過來,刀,那個,去,去弄過來。”


    這下陳星也沒辦法了,小狗開始咬他身上的繩,馮千鈞側躺在地,一蜷一蜷,像條毛毛蟲,朝扔在井邊的森羅刀開始挪動,隻要拿到刀繩子就能解開了。


    陳星心煩意亂道:“我餓了,先吃東西罷。怎麽就偏偏是他給忘了呢?!”


    一個男人的聲音說:“因為定海珠上,有燭陰殘餘的龍力。”


    兩人同時嚇了一跳,宅畔的梧桐樹上,金紅鳥兒展翅,化作熊熊烈火,幻化出一個**男人的身形。緊接著身周烈火一收,裹在身上,現出一身王袍。


    他有一頭火焰般的紅發,王袍在明亮陽光下如流動的烈焰,又似飛旋的朝霞。腰帶是兩道長長的金紅色尾翎,拖曳到地。


    那身王袍卻十分鬆垮,搭在肩上,露出赤|裸半身,現出白皙細膩的肌膚與充滿力量的肌肉。


    “鳳凰?”馮千鈞曾聽過鳳凰之說,這人王袍上的繡金紋正是騰飛的火鳳!兩人同時意識到一個問題——萬法複生,天地靈氣回來,也即意味著,世界上的妖,又出現了!


    “哇,”陳星說,“你怎麽穿得這麽少?有點傷風化吧。”


    鳳凰:“……”


    陳星看見鳳凰的一刻忍不住心想,項述若是換了這身,不知道會引起多少轟動。


    “你不要惹他,”馮千鈞加快速度掙紮,朝森羅萬象爬去,說,“我覺得咱們應當不是這種大妖怪的對手。”


    “無妨。”鳳凰說,“看在你們恢複萬法,讓孤王再次從烈火中複生的分上,這點氣量還是有的。”


    這鳳凰態度倒是很好,陳星嘴角抽搐道:“你……什麽時候找到我們……你是那隻鳳凰!”陳星頓時想起來了,他就是陸影給自己的那塊琥珀裏,封存的鳳凰灰燼!


    “就是那隻!”陳星說,“是你了!我還一直把你拴在腰上。”


    “天地間唯有一隻鳳凰,”鳳凰看也不看馮千鈞,走向陳星,擋住了日光,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說,“就是孤王。”


    “啊……”陳星想了半天,不知要說什麽,看來這鳳凰並沒有要找他麻煩的意思,雖說先前他被封在了琥珀中,但跟著自己走南闖北地去了不少地方,反而還有點熟悉親近。


    “等等,”陳星說,“為什麽……剛才你說項述為什麽記不得了?”


    鳳凰轉身,走到日光下,再看那小狗,狗已經畏懼地躲到陳星身後,縮成一團,尋常動物在他的麵前,簡直就像螻蟻一般。


    鳳凰一拂袍袖,身前頓時金光萬丈,現出記憶裏,因果巨輪回轉前,時間罅隙中最後一幕的景象,那時陳星已昏迷了,看到時方知,為項述重塑身軀的,竟是在萬法蘇生後,第一時間浴火重生的真火之鳳!


    “孤王許下一願,”鳳凰說,“誰能令天地靈氣恢複,便替他辦三件事。定海珠不在因果之中,所以碎裂之時,孤王擅作主張,為述律空重塑了肉身,權當第一件,想必你是不會拒絕的。”


    “不。”陳星如夢初醒道,“謝謝!謝謝你!太感謝你了!”


    “要是你不這麽做,”馮千鈞說,“會發生什麽?”


    陳星喃喃道:“因果輪轉,但定海珠不在因果之中,所以他就會徹底消失,如果沒有你們,回到現在,地牢裏的項述就會不見了!”


    鳳凰答道:“不錯,但即便如此,現在的他,也已不再是定海珠,龍力卻還與他的魂魄糾纏著。送你們回來時,同樣不在因果中的歲星,又以落魂鍾抽走述律空、你、馮千鈞、肖山、謝安的記憶,以秘法守護,送回現世,依舊匯回魂魄之中,所以你們記得潮汐回溯前發生的所有事。”


    陳星終於明白了,問道:“可項述為什麽就沒想起來呢?”


    鳳凰又道:“記憶因魂力而生,述律空體內有龍力與其相斥,對回到體內的記憶有所壓製,一時無法記起,假以時日,待慢慢融合後,興許能逐步想起,這就看你們自己了。”


    馮千鈞與陳星對視,說了半天,其實還是作用不大。


    陳星點點頭,說:“連朱序都說有‘似曾相識’之感,應該……我覺得項述是能想起來的。”


    鳳凰又道:“這些都不重要,孤王之所以前來,是為了提醒你們,最重要的事。”


    馮千鈞道:“那個……陛下,既然是重要的事,能不能先幫我們鬆綁再說?”


    鳳凰隻不理會馮千鈞,反而朝陳星說道:“定海珠雖令因果改變,萬法亦已蘇生,但你們依舊不可掉以輕心。隻因宿命本身,依舊會朝著既定的方向,不斷進行自我校正,回到原先的軌跡上去……”


    陳星心中一凜,說道:“所以屍亥還在,蚩尤也依舊會複活,我們依舊要當心三年後,發生同樣的事,是麽?”


    “倒也不一定。”鳳凰想了想,答道,“按理說若無細微變數,確實極有可能會回到原先的路上。但首先,歲星已從你命中釋出,以及孤王複活——此二事,便產生了先於一切的變數。歲星釋出後,令你們保留了原先的記憶,孤王又為述律空重塑了身軀。”


    “啊!”陳星與馮千鈞同時懂了。


    如果沒有鳳凰所說的“變數”,那麽當因果輪轉,回到三年前時,陳星等人會完全不記得任何關於王子夜的事,也會徹底忘了項述存在過。情況就會變成,他找不到護法武神,卻因萬法複生有了對抗蚩尤的力量,那些人也許仍會接連死去,而最後陳星集結起現世驅魔師,對抗蚩尤,找到不動如山,借助人族與妖族的力量,朝蚩尤開戰。


    最終結果,誰勝誰負,還很難說。


    但現如今,因為歲星與鳳凰聯手所做的兩件事,情況又完全變得不一樣了。


    “我懂了,”陳星答道,“我會非常小心的。”


    鳳凰說:“你須得盡一切努力,為因果的道路添加變數,無數個變數匯聚而起,掀起一場時光之海的巨浪,方能真正地戰勝魔神。”


    “謝謝你啊。”馮千鈞說。


    “不客氣。”鳳凰答道,“孤王也不想妖族被蚩尤控製,更不想子民們成為行屍走肉。”


    陳星點點頭,說:“那你接下來怎麽打算?”


    鳳凰說:“孤王前來,為了兌現這三個心願的承諾。先是用掉了一個,還剩兩個,必須是能力範圍以內,許完以後,便可放心離開。”


    陳星:“還是先把我放出來,咱們再商量?”


    鳳凰眉頭一動,打了個響指,“啪”的一聲,兩人身上繩索燒斷,鬆綁。


    “第二個解決了。”鳳凰道,“最後一個,快。”


    “等等啊!”馮千鈞與陳星同時憤怒道。


    陳星活動手腕,抓狂道:“有你這樣的嗎?”


    鳳凰不為所動,做了個“請”的手勢,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陳星道:“第二個不能作數,我都沒正式說。”


    鳳凰:“這不是你說了算的。”


    陳星道:“你既然這麽急著要走,幹嗎還告訴我這三個心願的事?你什麽都不說,又沒人知道,把話說完就可以走了吧。”


    馮千鈞道:“對啊,或者你隻說‘一個心願’也沒問題不是麽?”


    鳳凰道:“孤王不想騙自己。”


    馮千鈞道:“那你既然都決定不欺騙自己了,就該好好完成……”


    不等馮千鈞說完,那鳳凰隻是抬起手,一股巨力便撞正馮千鈞胸膛,虧得馮千鈞反應極快,瞬間翻身,朝地麵一撲,臥倒,一道烈火從身上擦過,飛向遠方,引起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


    馮千鈞:“……”


    陳星:“……”


    鳳凰又打了個響指,六個火球旋轉,圍在馮千鈞身邊,於是他禮貌地看著陳星,答道:“說吧。”


    陳星開始思考,鳳凰又一瞥被困住的馮千鈞,說:“孤王不想隨便殺人,重生之後的第一個人,應當殺得有意義些。”


    陳星說:“如果你拿馮大哥的性命來要挾的話,那麽第三件事,就勢必要變成複活他了。”


    鳳凰:“……”


    鳳凰臉色發生了短暫的變化,火球消失了。


    陳星卻從中明白了什麽,說道:“你現在還能複活人嗎?”


    “隻有重生的一刻,”鳳凰冷冷道,“將真元之火分出去,方能為人重塑身軀,至於魂魄我管不了,幸而當時歲星在。孤王必須提醒你一聲,別不將自己的性命認真對待,接下來若死了,歲星不在,再沒有辦法了。”


    “哦——”陳星若有所思,誠懇道,“所以你複活項述,也耗損了自己的修為,你真好,謝謝你,鳳凰。”


    鳳凰:“說。”


    兩人對視良久,長時間的沉默後。


    陳星現出了欣慰的笑容。


    “真的想不出。”陳星認真道,“不如這段時間裏,您就先跟著我們一起行動?說不定過會兒就想到了。”


    現成的打手不忽悠,放你走?你當我傻嗎?陳星心道,我知道你不可能幫我們打架,但你必須保護我,否則我死了,你要完成最後這件事,當然也泡湯啦!


    鳳凰看了陳星很久,側過頭去,做了個罵人的口型,最後又轉過來,點頭道:“很好。”


    馮千鈞會意,朝陳星比了下大拇指。


    半個時辰之後,陳星從村子裏找出一件花棉襖,暫且穿上以禦倒春寒。


    隊友變成了一人、一鳳凰、一狗。


    他看看四周的蒼天、大地,感受著這天地間浩浩蕩蕩的靈氣。


    “之前的統統不算,”陳星滿懷希望地說,“全部推翻重來,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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