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前的幽水界強者遍地都是,各宗門豪強林立,如今幽水界的三大宗門在那個時代遠遠沒有現在這樣說一不二。


    青竹門位於幽水界中間位置,那裏曾是一片遼闊的平原,名叫合川平原。


    合川平原上坐落著諸多家族勢力和小宗門,合川平原就在太山之東,順著太山有一條極為寬闊的大河衝刷著合川平原,讓這片土地盡管稱為平原,卻有小丘陵也有小山穀,土地肥沃,是極好的發展之地。


    青竹門和其他小宗門一般,坐落在一片幽靜的丘陵內,丘陵內人為的挖出了一個山穀,種滿了青翠的山竹,風吹過,幽幽翠竹輕盈晃動,一片風雅,讓人見之忘俗。


    青竹門掌控著方圓千裏土地,是附近普通人最向往的宗門,其控製範圍內就有一個叫黑水村的小村子,這一年,青竹門在黑水村招了一個小女孩,女孩隻有七歲,擁有三靈根,對於青竹門來說三靈根已經是非常好的弟子了,在發現這個女孩後,青竹門弟子當機立斷,將那孩子帶走了。


    很快,女孩在青竹門長大,這一年她十四歲,雖無閉月羞花之貌,卻也嫻靜柔雅,頗有篁竹悠然之風,她回到黑水村,本以為能見到闊別許久的父母和小妹,哪知道再見麵一切都晚了。


    當年帶走她的弟子太過粗心,隻是隨手丟下一些銀兩,說要帶著女孩去過【好日子】,卻沒說清具體是什麽,而女孩在宗門裏潛修多年,不得隨意離開宗門,直到進入煉氣七層,勉強擁有了自保之力後才稟明宗門前輩,離開宗門回家探親。


    七年來音信全無,黑水村的人早已將她忘記,而她的父親因土地一事和村長起了衝突,被村長派人揍得半死,勉強拖了四個月,去了。


    母親獨自拉扯著小女兒,也沒活太久,一年後病重去世。


    女孩的妹妹成了沒爹沒娘的孤兒,平時隻能吃百家飯,活的人不如狗,有那黑心的老太婆和村長說了說,將女孩的妹妹帶回家當下人使用,等女孩回來時,她妹妹雖然已經七歲,看上去卻隻有三四歲般瘦小。


    女孩立刻帶走了妹妹,將這些年來欺辱妹妹的人一一懲罰,最後和妹妹徹底離開黑水村。


    如果事情到這裏就結束了,那這也不過是幽水界最普通的一幕,可恰逢合川平原上有寶物現世,名為幻世經,此經書據說有偷天換日之能,引得諸多宗門勢力都來爭奪幻世經。


    幻世經出現之地,恰好是距離青竹門最近的坊市,當時女孩正帶著妹妹逛坊市,大能之間的爭鬥波及到了坊市,女孩和她的妹妹殃及池魚,女孩當場命喪黃泉,因女孩死前用全身靈力護住了妹妹,導致妹妹反而沒有立刻死亡。


    小小的女娃蜷縮在姐姐的屍體下,睜著又大又黑的眼睛,麵無表情的看著倒塌的坊市和死亡的人群,像是在看一出有趣的皮影戲。


    黑水村是個非常偏僻的村子,村子裏沒什麽娛樂,每當賣貨郎挑著擔子來到村裏時,很多人都會圍上去,大家嘰嘰喳喳的問賣貨郎要最新鮮的花樣和新奇玩意,賣貨郎將擔子裏的貨賣完,心情極好時,他會拿出一個小架子,搭上白布,點上蠟燭,然後又拿出兩個皮影人偶,給孩子們將各種各樣的故事。


    那悠長的戲腔咿咿呀呀,像是隨時漏風的窗戶,有時候略顯刺耳,卻在女孩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女娃聽不懂故事裏的悲歡離合,她隻是牢牢記住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卻又深刻明白那都是假的,虛幻的,不可能的故事,就像她自己一樣,隻是一個人見人厭的雜草,能有口飯吃就很滿足了。


    而【姐姐】的出現就像是賣貨郎手中會動的皮影,她突然出現,似故事裏的人物兒,抱著她哭,給她好吃的,帶著她去找她沒有任何記憶的爹娘,還幫她去找那些欺辱她的人的麻煩。


    這樣的故事在賣貨郎的口中,總是擁有完美的結局。


    比如姐妹相逢,得遇良人,最終一生幸福。


    那她呢?女娃不得而知,她隻是靜靜的跟在姐姐身邊,像是一麵空明的鏡子,映照著他人的喜與悲。


    姐姐帶著她離開了那個可憐的、愚昧的、落後的、可憎且恐怖的地方,帶著她來到一個很多人居住的名叫坊市的地方。


    這果然是在做夢吧?她這是在聽賣貨郎講故事嗎?隻是這故事也太真實了吧?會不會是自己在做夢?


    就在女娃猶豫之時,一聲巨響後,眼前一切都變了,女孩靜靜的看著這一切,唇角卻微微上挑起來。


    她在笑。


    看,果然是做夢吧?姐姐沒了,穿著漂亮衣服會說漂亮話的人也沒了,光鮮亮麗的名叫坊市的地方又變成了廢墟,像是黑水村後的墳場,到處都是殘桓斷壁。


    我果然是對的。


    女娃心中升起一絲高興,她總是被人打罵,總是被人斥責,總是被人欺辱,她沒有一次是對的,她始終在犯錯,唯獨這一次,她想對了。


    她是對的,這一切都是假的。


    【隻有你是對的?】


    一個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女娃小小的反駁:“沒人打我,沒人罵我,沒人掐我,沒人回答我,所以我是對的。”


    【如果有人打你呢?】


    女娃瑟縮了一下:“那……我就是錯的?可這的確是虛假的故事啊。”


    【世間萬物皆螻蟻,一切皆虛妄,紛爭因人心而起,唯有虛幻才是真實。】


    【我名幻世經,主人,他日你必將君臨一方。】


    諸多大能爭奪的幻世經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它認女娃為主,幻世經進入女娃體內的一瞬間,自動開啟了女娃的靈智,灌輸進了此世常識。


    女娃怔怔許久,從自己姐姐屍體下爬了出來,她看著變為廢墟的坊市,肚子餓了。


    “……能吃嗎?”


    女娃在黑水村經常餓肚子,吃不飽的滋味好難受,怎麽辦?


    黑水村後的墳場裏有很多睡過去的人,尤其是剛下葬的人,身上還有肉,還能吃,雖然味道難吃極了,還會讓她肚子痛,但能吃飽啊。


    眼前的屍體還在往外留著溫熱的血,味道一定比腐爛的要好吃吧?


    “應該能吃。”


    女娃伸出了手。


    她吃了姐姐的屍體,並憑借幻世經內記載的秘術,假裝成為了自己的姐姐。


    她的姐姐名為玄黛,女娃想了想,就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玄幻。


    “反正一切都是虛幻的,我自己也是假的,嘻嘻,可別人都認為我是姐姐呢,真是蠢人。”


    玄幻回到青竹門踏上修煉一途,她的修煉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就成為青竹門最有進階希望的弟子,可是所有人都沒想到,她暗中對青竹門內諸多弟子下秘術,以為證道之基,當做她對於幻世一道的修煉試驗品。


    很快她對同門弟子動手腳的事情暴露,青竹門將她開除宗門,玄幻不以為意,她離開青竹門去往其他世界曆練,千年後歸來,她已然進階入玄,成為入玄強者。


    與此同時,她徹底轉修鬼道,將幻世經和鬼道一脈結合在一起,獨創出真與假虛與實無法分辨的虛幻夢境之術,能讓人在無聲無息中入夢而亡。


    玄幻覺得,人世如夢,唯有死亡才是真實,塵歸塵土歸土,當所求一切皆為虛幻,才能真正踏上樂土之國。


    是的,玄幻的洞府自稱為樂土之國,可在其他修士眼中看來,這完全就是鬼蜮之域。


    人死後不入輪回,卻被玄幻禁錮在鬼蜮之域,生生世世不得超脫,何其殘忍冷酷?


    玄幻的樂土之國裏死魂越來越多,漸漸的,人們稱困住死靈的地方為鬼蜮之域,統領萬鬼的她為鬼都大帝,甚至還請到了上界大能來消滅她。


    玄幻覺得很有趣。


    太有趣了,這個世界的發展簡直讓她不可思議。


    這是個奇怪的世界,評判世間公理的並非對與錯,而是憑借實力強弱,哪怕弱者再有理,強者擁有否認一切的權利,玄幻不覺得自己有錯,她隻是讓他們看到真實而已,樂土之國的眾多死靈可憐嗎?她不覺得可憐,反而覺得他們總算脫離了虛幻的世界,是值得慶幸的一件好事。


    她是對的啊……


    當仙界大能的雷光鋪天蓋地砸來時,玄幻依舊道心穩固,甚至還隱隱有突破的趨勢。


    她能感覺得出來,自己的實力不如天上之人,那怎麽辦?


    砍號重來嘛。


    整個世界是虛假的,她所演繹的故事也是假的,既然如此,那就重新再來一遍好了,這一次她換一種選擇方法,又會變成什麽樣的後果呢?


    幽水界諸多宗門都有記載,說鬼都大帝在仙界大能的雷光下悄無聲息的消失,同時鬼蜮之域一夕不見,而冥靈界似乎多了一個實力高強的鬼王。


    於是大家都覺得,鬼都大帝去禍害冥靈界了。


    實際上呢?


    玄幻重新變成了一個七歲的女娃,抱著一個死屍的屍體呼呼大睡。


    她夢見自己還是在黑水村,還是那個躲在後山墳地裏挖屍體吃的小女娃。


    一夢,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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