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抽了嫩芽,已是永慶十三年春。


    禦書房中,建安帝揉著眉心,緊閉著眸子等了許久,待得暈眩過去,這才緩緩睜了眼。眼前稍有迷蒙,暈得有些厲害。


    “郭福瑞。”


    外間替了顧公公禦前總管一職的圓臉太監,聽聞萬歲爺傳召,立馬迎了進來。


    “宣禦醫。”上首麵色欠佳的男人先給了差事,複又睜眼仔細交代,“切莫擾了皇貴妃宮裏。”


    郭福瑞麵色大變,哪裏還敢耽擱。出門時候絆了一腳,正巧撞上太子爺拿著奏折,過來請教建安帝政事。


    匆匆告了罪,郭福瑞親自帶人,慌慌張張往禦醫院奔去。太子眉頭皺了皺,回身卻見皇帝未如往常般批閱奏章。很是少見。


    再走得近些,宗政德似有所察,幾步近前,已然發現皇帝有不妥。


    “父皇!”頭一次得見曆來無所不能的男人麵色有異,宗政德發覺自己心底莫名驚悸。


    “無事,約莫昨日喝了酒吹了涼風。如今隻是腦子犯暈。過會兒便好。”聽出太子話裏關切,建安帝擺擺手,不忘提醒勿要說與他母妃知曉。


    帶著不讚同,太子放下奏折,繞到禦案後替皇帝揉捏額角。“您瞞不過母妃。”


    “便是隱瞞不住,也無需驚擾了她。”待得他傍晚回宮,早服了藥,也能夠叫她安心。


    出乎宗政霖預料,慕夕瑤下午便匆匆趕來了書房。才一進門,便瞅著他直皺眉頭。“皇上,身子不妥何故隱瞞臣妾?”比她搶先一步跑到建安帝跟前,卻是榮慧長公主抱著個手爐,硬生生塞到皇帝手中。


    “父皇,禦醫說您微微有些發熱。母妃說著涼捂了汗更好。您抱著榮慧的手爐,好好兒睡一覺才是。”十歲的小姑娘已然懂得心疼人,宗政霖撫撫她發頂,抱著淡粉色瓷釉手爐,未有推拒。


    “已是用了藥。”小女人目中似躥著火苗。皇帝嗓音黯啞,執起跟前人小手,拍拍她手背,稍作安撫。“下回不瞞著嬌嬌。”


    再留了片刻,榮慧懂事退出門去。正要步下台階,便聽見裏間傳出低低笑鬧聲。長公主嘴角一勾,眼裏滿滿都是愉悅。


    父皇好本事,能息了母妃火氣,這會兒還逗得人笑了。轉眼又想起方才借故欲要逃課的誠詹,榮慧眯了眯眼。回去就說母妃還在生氣,父皇開口再罰他半個時辰!


    長公主揚著腦袋,帶著人風風火火回宮收拾幼弟。母妃不得空,得多多照顧父皇。她要挑起擔子,順帶也管管誠佑!


    還說是她兄長,字兒寫得比太子哥哥差得遠了。


    勸著他早些歇著,把要緊的折子交予太子批閱。慕夕瑤伴駕回宮,順帶給東宮太後報了平安信兒。


    東太後自去年臥床已是起不來身。乍聞皇帝傳了禦醫,著急著就要叫人抬了轎子親來看看。若非慕夕瑤遣了趙嬤嬤過去攔住人,這會兒禦書房還不知亂成什麽樣子。


    “這幾日用藥,養生湯也給停一停。怕衝了藥性。”


    “晚間都早些歇著,亥時之前臣妾會看著您安置。之於旁的,您這月裏調養為重。”


    “往日不愛吃的蔬果也多用些。”


    掰著指頭一一數過去,念得建安帝攬了她在身旁,也不說應不應,隻抱著人靜靜將歇。


    半晌沒聽他應下,慕夕瑤回頭卻見這男人下巴擱在她頸窩,舒服閉了眼。


    眯著眼眸,皇貴妃娘娘瞬間明白過來,這男人怕是盤算著今兒用過一副藥,之後再不待見那些個味兒苦的湯水。


    Boss大人您真是……,連遲遲都比您強!


    “臣妾知曉您沒睡著呢。藥還是要用的。臣妾會每日到禦書房裏看著,伺候了您用藥再回去不遲。”


    “嗯。嬌嬌親來,自是依你。”握在她腰間的手掌上下挪動,佯裝沒了精神的男人這會兒正挑眉凝視她,鳳目黝黑,趁勢哄了人過去。得她相伴,批閱奏章也順暢許多。


    “您……!”萬歲爺您還真是逮著空子就占臣妾便宜。扭過腦袋,慕妖女嘴上嘟嚷,麵上卻有些羞窘。


    被皇貴妃舒舒服服伺候了幾日,建安帝病愈。


    親見了小女人乖巧柔順樣子,宗政霖很是稀罕。他自幼習武,根基打得紮實。上一回病倒還是權宜之計。又碰上這女人與他鬧脾氣,說起來,倒是此番才真正體味到病中慕夕瑤細致妥貼。


    皇帝高興了,自是諸多奇珍往毓秀宮裏賞了去。看得眾人眼饞得厲害。


    便在此刻,慕夕瑤也沒能察覺出,宗政霖此番病倒非是偶然。及至建安帝半年後接連兩次咳嗽寒症,禦醫說不出有何異常,慕夕瑤才恍然提起心神,暗暗生出警兆。


    這般起起伏伏,好了又病倒,絕非好事。更何況,宗政霖身子骨曆來康健,哪裏會是隨意吹個風就能受寒!


    便在她疑慮叢生,纏著那男人要傳了玉姑進宮替他仔細診脈時候,宗政霖竟再一次發了低熱。人也昏昏沉沉,兩日未上早朝。


    這一病,卻是比哪一回都來得凶險。


    “皇上連站在幾步開外的本宮都看不清明。玉姑,這可是被人下了毒?”尋常傷寒能妨害了眼睛?!


    再三切過脈,兩隻手腕來回換了幾次,玉姑深深鎖緊眉頭,眼底頭一次露了凝重。


    “不像是被人用毒。脈象看來,倒像是內腑微有衰竭跡象。”


    內腑衰竭!慕夕瑤震驚非常。


    “如今症狀雖淺,可最是叫妾身難為,卻是無法斷其因由。開單方卻是不能。”


    竟是連玉姑也束手無策?


    “娘娘,這已非是妾身擅長醫毒之術。妾身恐怕,再不及時診治,萬歲爺這眼睛……拖不得的。”


    一旁侍立的太子悚然而驚。焦急中意外見得皇貴妃麵色沉靜,隻微微蹙起眉頭,竟未有如他料想般亂了手腳。


    “母妃。”不覺便喚出聲來。隻為確定這一刻她是否強忍傷痛,硬撐著不肯叫人看見。


    意外來得太是突然,慕夕瑤腦子亂作一團。


    當真到了他倒下這日,她才驀然轉醒,或許這男人於自己而言,在她無所察覺之時,已然在心底烙了印記。


    便是她再不肯承認,心裏一瞬驚惶,也騙不了人。


    想她時刻謀劃,奪取他寵愛。他不過換了種方式,同樣將她算計了去。


    她深諳以柔克剛之道;他便回報她潛移默化的妙處。


    宗政霖……因著這男人,這一回,她輸得並不委屈。


    神情極是複雜,深深看一眼平躺寢塌,額頭還覆著巾帕的男人,慕夕瑤喚來太子,緩緩往外間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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