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營帳內,慕夕瑤避在落地插屏後,撫著胸口險些驚呼出聲。


    “月熊?”宗政霖驟然抬眸,撫著扳指的動作戛然而止。此獸絕不該在邢雲嶺出沒。


    “殿下,當真是月熊,且是三頭體型巨大的成年月熊。因了發現得早,有衛統領留下之人通風報信,屬下等才能及時趕到,架了弩車將其射殺了去。否則那借著箜篌控獸之人,是要引著那熊向東邊去的。一同捕獲的,還有兩名漠北探子。其中一人扮作錫城裏富戶糧商,潛伏此地已有十餘年之久。又從另一人身上搜出兩封火漆密函,可惜都是暗語,屬下等無從解讀。”


    東麵,不正是他與慕夕瑤狩獵之地?那時若是再碰上三頭覓食的月熊,尋常箭矢根本無法傷及皮毛!更何況,交戰之地血氣濃鬱,隻會激得月熊更加殘暴。


    幸而陰差陽錯被留守之人提前處置,否則今日之事難以善了。


    “傷亡可重?”


    “起初傷了七十三人,兩人被月熊當胸拍死。之後尋著那控獸之人,毀了箜篌,又架了弩車,終才將那三隻畜生當場射殺。”


    傷七十三人,兩人丟了性命。這還是事前發覺,有所戒備。


    營帳內寂靜半晌,慕夕瑤仰躺著拉了錦被捂住麵龐。


    好狠的用心!不用問,這又是一出連環。


    先來的死士隻為消耗宗政霖兵力。第二波漠北刺客,不過是對方掩人耳目,試探著看能否亂中取勝。隻有最後這步禦獸,才是真正致命一擊。


    宗政霖閉目半晌,再睜眼時,眼底寒芒乍現。若是當真遭遇月熊,他自是性命無憂。隻是麾下精銳,包括武建司諸人,極有可能存留不足半數。


    今日這場圍獵,看來是他名帖發得少了!莫不然,這許多人如何不請自來。


    至於話裏提到衛甄留下之人?他何時有過如此吩咐?


    見主子爺目光掃來,衛甄強自鎮定起伏不定的心緒,趕忙向屏風後麵使勁兒使眼色。幸而當初他迫於威逼,被瑤主子冷冷瞟上一眼就俯首聽命。能躲過月熊偷襲,便是被殿下軍法處置,也是萬分值當。


    與她有關?宗政霖眸光閃了閃,暫且壓下此事,又與那統領交代厚葬兩人,就屠熊一事論功行賞。之後留下兩封密函,招來衛甄耳語幾句,跟著揮手叫人退下。


    營帳內再無旁人,他不說話,身後那女人也悶葫蘆似的避著?起身進去裏間,才發現寢塌上小女人覆著錦被,鼓鼓囊囊隆起個人形。腦後青絲披散在被麵上,丁點兒大的小人,鬼主意尤其多。


    坐在床緣,極是愛惜撫過她墨發,男人語聲柔和。


    “還不出來?捂壞了心疼還是本殿。”今日該是要誇獎於她,這會兒她是怕他清算知情不報?


    半晌不見動靜,宗政霖索性去了朝靴,靠坐床頭,靜待她憋不住自個兒冒頭。


    果真是個沒耐性的。才揀了本遊記,兩頁未曾翻過,底下小東西已是偷偷摸摸露了雙爪子。


    巴著錦被,先是現出個光潔額頭,之後秀眉下一雙水汪汪明眸,才見了光,便被宗政霖戲謔目光牢牢攫住。


    “今兒個不討賞了?”顯然與小東西性情不符。


    “殿下不罰的?”您可得說話算話。


    哦?看來這女人還做了旁的他不知曉的好事兒。難怪沒盤磨他討要獎賞。


    “既是解了月熊之危,若非事態嚴重,揭過也就罷了。”


    也不是太過嚴重,就是給您引了三頭熊到圍場裏。之後還被人給收拾了,說不得熊掌這會兒還在湯頭裏燉著。


    “殿下您躺下,妾慢慢說與您聽。”這事情,遠比她想象中複雜。要摸清脈絡,隻能由宗政霖接手。尤其那兩封密函,恐怕其中寫著極其重要之事。


    半晌過後,蜷在懷裏的女人討好蹭蹭他下巴。此時宗政霖麵色已然十分凝肅。


    “嬌嬌懷疑那扮作糧商的漠北探子身份隻是偽裝,實則乃是兩晉釘的釘子?”


    “是極。殿下,據妾所知,月熊極少出現在大魏境內。反倒在漠北和兩晉時有出沒。當下已是寒冬天,漠北許多野獸早趕在入冬前,遷徙進了兩晉與漠北交界處,便是那西晉上安郡。且月熊並非群居棲息,能一次捕捉三隻本已冬眠的成年猛獸,在漠北,已是十分不易。”


    “更何況,妾曾在《晉書》中看過,東晉有異士,能以瑤琴控獸。此人用的雖是箜篌,但手法卻與記載中極其相類。”


    若是牽扯到兩晉,第一波大魏死士的來曆,便是大有講究。


    “嬌嬌便知本殿必然查探得出?”


    “殿下,若是沒有頭緒,這事兒查起來自然難辦。可是這會兒咱手上不還有一人嗎,去問問總該能應證些許。”


    那位瞧她不上眼的通判大人,這會兒恰巧被衛大人請到屋裏吃茶。


    要保命,自然得交代清楚,她指的那條明路,他是賣給了何人。兩方接觸,總該有跡可循。


    “詭詐。”敲敲她腦門兒,大事既定,便有了閑情與她說說這引狼入室之事。雖則極為湊巧,讓他一日之內將錫城裏各方勢力幾近肅清,不過小女人私底下收了好處,竟是一聲不吭,瞞得極好。


    “銀錢收了幾許?”


    小氣。這樣也要盤查的。現在想來她是極為懊悔。拽著宗政霖衣襟,慕夕瑤一臉不情願,撅嘴兒豎了三跟指頭。


    “三萬兩?”按這女人小家子氣德性,三萬兩賣個消息以此為餌,勉強襯得上她身份。


    不待您這麽奚落人的!腳丫子輕踹他膝蓋,些微帶上惱怒。“妾要是知曉那人是給西晉遞消息的,開口起碼得三十萬兩才能答應!”


    心疼啊,掏心掏肺的疼。以為釣到會是個漠北蠻子,哪知是打西晉那處肥得流油的地兒出來的豪客!頭一回當情報販子,她給她家殿下丟人了。


    眉心微蹙,宗政霖鄙夷瞧她一眼。“莫不是才三千兩?”便是底下人賣田福山個好,隨手也是這個數。


    “皇子府上,旁人到門房打探本殿行蹤,尋常是百兩之數。嬌嬌要價,莫低了萬兩銀子。”


    既是唯一能近他身的女人,遞出消息豈能失了顏麵。


    ……


    殿下,您果然是最下得去手的那個。叫人抱著大半身家往坑裏跳,這事兒上,妾不及您遠甚。


    無人知曉,後來許多人欲攀上皇貴妃門路,在建安帝麵前好言幾句,十有八九會被這位獅子大開口嚇得再沒有第二回。此事因由,皆是源於建安帝在皇子時期對慕側妃的一番悉心訓導之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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