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勁的技術標其實不怎麽樣,它拿下頭籌的原因,是因為其他家的減分相當厲害。


    gad的水滴不實用,裙樓塔樓沒亮點,圖紙平立麵對不上,減分;遠洋的技術標一個亮點都沒有,到處減分;f組的塔樓加了1分,展示區、裙樓、圖紙有誤、景觀,都減分。


    k組的裙樓和塔樓各加兩分,圖紙有誤減了2分,看起來本來該是得分最高的單位,然而事實上卻成了10家裏最低的一個,而且低到離譜,對此委員們給了一個痛心疾首的答案。


    雞窩與國外一棟已建成的展示館相似度略高,經委員會反複協商,隻給了它一個及格線。


    這結果是邁爾斯轉述給下來的,她本人對此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但是錢心一聽完隻有一個感覺,那就是荒謬——


    既然是抄襲,如此惡劣的行徑不取消它的資格他都不同意,為什麽又要給它一個及格線!相似度高的展館又在哪裏,設計師說他是抄襲,要告他侵權了嗎?


    以陳西安的才華和驕傲,他根本不屑於抄別人的東西,更何況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展館,可這就是金融城投標的最終結果。


    錢心一嘔得想吐血,行業潛規則在先,他們可以接受內定,可以接受努力打水漂,然而這種為了讓他們選定的單位“順理成章”的潑糞行為,未免也欺人太甚了。


    他們可以為了利益不把陳西安的名譽當一回事,然而他作為一個還未來得及嶄露頭角的設計師,經此一役,隻怕從此聲名狼藉。錢心一無法想象他得知消息的時候,會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陳西安什麽表情都沒有。


    維克暴跳如雷的衝進來,將手機砸在了他的工位上,伴著嘭的一聲巨響,他雙眼赤紅地吼道:“那群狗/娘/養的說你抄襲,我他媽什麽都知道!但我還是要聽你親口說一句,你抄了沒有?”


    他信心滿滿的技術標,得了這樣一個讓人當笑料的結果,他的肺已經氣炸了。


    陳西安的重感冒還在肆虐,被他吼得耳朵嗡嗡作響,他最近頭痛,想東西本來就費勁,更別說這種沒頭沒尾的話題,他揉了揉太陽穴,問道:“抄什麽東西?”


    維克崩潰的將雙手往他桌子上一撐,表情冷酷的說:“中心酒店的展示區,我問你有沒有抄襲?”


    王巍聽到這裏,忍不住震驚得從工位上站了起來,他提醒過錢心一這個投標不單純,卻沒想到這趟渾水能渾到這種地步,連恣意抹黑這種手段都用上了。


    陳西安壓在腦側的手指陡然就不動了,慢慢的挪下來,臉上的無奈隨之消失,他的表情沉下來,眼神甚至可以用銳利來形容:“沒有!我大概猜到了,但我還是要問你一遍,誰告你說我抄襲?”


    怒火簡直像是燒出了實質的溫度,讓五髒六腑都有種油煎火燎的憋屈,真可謂是世道好輪回,當年他說赫斌抄襲,赫斌抄了都不認,如今有人說他抄襲,他沒抄怎麽能認。


    他這半輩子,好像就跟這兩個字杠上了似的,唯一的好運,大概就是遇到了錢心一吧。


    陳西安的聲音是嘶啞的,氣勢卻並不比暴怒的維克弱,脾氣好的人生起氣來往往更可怕,滿辦公室的人現在都是這種感覺,大家提心吊膽的,生怕他們忽然打起來。


    氣氛劍拔弩張,維克卻忽然笑了,他將左手重重的拍在陳西安的肩膀上,然後用力的捏了捏:“金融城的投標結果說的,我也不信。”


    “謝謝你,”陳西安強自壓下怒火,垂下眼仔細的想了想,麵無表情的說:“投標結果的發言人是誰?說我抄襲誰?消息在哪公布的?”


    “謝算不上,”維克嗤笑道:“你是我的組員,他們這樣說你,同樣是在抹黑我的名譽,我認可了一個抄襲的作品,這怎麽可能!也怪我們自己太優秀,讓這群傻逼挑不出刺,你別慌,我不會讓這件事情就這麽過去的,我先弄到那個外國展館再跟你說。”


    ——


    一個下午兩層樓都知道了,不管消息是真是假,流言總歸會中傷人的名譽。


    錢心一將車退出停車位,裹得像活在長白山的陳西安立刻挾著冷風進了副駕駛,自從他感冒以後,畏寒的症狀越來越明顯,好像全身的脂肪細胞都集體罷工了。


    車裏的暖氣烘得像桑拿房,錢心一熱得隻穿了件灰毛衫,陳西安不扣安全帶,臃腫的湊過來,把冰涼的手指往他脖子裏塞,錢心一打了個哆嗦剛要揍他,接著就被他貼過來抱住了。


    “凍死我了,”他說。


    他看起來倒是挺正常的,錢心一心裏一酸,擼狗毛似的刨了刨他的頭發:“坐好,爸爸帶你回家泡熱水澡。”


    陳西安哭笑不得的用力捏他的後頸:“不要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占我便宜。”


    錢心一把他推正了讓他係安全帶:“是男人就不要撒嬌,坐好,走了。”


    陳西安想起他前不久抱自己大腿的慘樣,終於忍不住鬆開眉心露了個笑,他想得出來台詞,他諷刺錢心一,然後他會狡辯說自己是個寶寶。


    錢心一驅車上路,走到一半見他似乎沒那麽鬱悶了,主動把如鯁在喉的問題拋了出來:“金融城的投標結果,是不是讓你很不好受?”


    難得他這麽善解人意,陳西安不想讓他擔心,就故作輕鬆的抬起右手,將大拇指卡在食指的第一節上,說:“有這麽難受吧。”


    “我也受到了傷害,這麽多吧,”錢心一飛快的比了個中指:“這是我最滿意的塔樓,邁爾斯也崩潰了,她接受不了賽勁,說要去投訴他們,你們呢,準備怎麽辦?”


    陳西安將手抄回口袋裏,言行都很平靜:“維克站在我這邊,他準備先拿到我‘抄襲’的建築的全套資料,進行對比分析,然後看下一步怎麽走,是聯係對方的建築師,還是提出書麵異議。”


    k組的事情還輪不到他來操心,錢心一就不管了,隻是安慰了他一下:“金茂的領導腦子都有洞,選了賽勁到時候建完了醜死他們,你別太生氣,還有爭取的空間的。”


    陳西安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心一,對於這種事情,你是不是已經習慣了?”


    “怎麽可能!”錢心一立刻反駁道:“隻要我還在幹設計,就不可能習慣這種事情,挖空心思想出來的方案,不中標就永無用武之地,而那些不如我的方案會變成一個實體,不停的告訴我我隻是一個空想家。”


    “當然,跟錢也有很大的關係,不中標就沒有獎金,我可以不跟傻逼生氣,但我怎麽習慣一直沒有錢!”


    麵對金錢這麽硬的道理,陳西安立刻信服得五體投地,哪怕是為了錢,他們都永遠不能妥協。


    感冒的症狀還有乏力嗜睡,陳西安精神不濟,書也不看了,總是不到十點就昏睡過去,錢心一作為暖爐,隻能束手束腳的躲在被窩裏刷手機,被子和陳西安加起來壓得他喘不過氣,就忍不住抱怨他怎麽還不好。


    如果天天鍛煉的結果是體質如此嬌弱,那他還是不要痛不欲生的早起鍛煉得好。


    沒兩天,相似度略高的展示館照片就隨著投標結果的郵件一起發到了維克的郵箱裏,同時參加競標的f、m組也收到了,幾個組長下載下來一看,不約而同的隻想嗬嗬,如果都是三角造型能叫相似度高的話,那麽陳西安收舉報信得收到手殘。


    網上根本搜不到這個建築的隻言片語,難為他們能從瑞士阿爾高州的犄角疙瘩裏找出這個陳列奶粉罐的私人展館。


    可能也是此地無銀,評委還專門列了個一二三,三角造型,菱形玻璃,穿孔鋁板……等相同元素,然而實際上二者的風格截然不同,他們睜眼說瞎話的水平堪稱登峰造極。


    陳西安對著兩張圖看了半天,隻覺得可笑至極,轉念一想有得有失,便也沒那麽生氣了,他是受了汙蔑,不過維克這種領導肯和他站在統一戰線,也是很難得的事情了。假設維克覺得爭取也沒用,打算讓這件事隨時間流逝,那他出了打落門牙和血吞,也沒什麽金手指。


    陳西安也不找建築師了,直接寫了封異議聯係函,發給維克審閱完,任他回複了發件郵箱。


    邁爾斯提出了異議,排位靠前的gad和遠洋集團也不甘心的先後附議,三個工作日之內,金茂集團不得不給出了回複,將答疑時間定在了下周一。


    技術答疑和商務無關,邁爾斯帶著錢心一,維克帶著王巍和陳西安,再次踏上了開往a市的高鐵。


    陳西安取下/體溫計,看水銀線還是居高不下,39.4c。


    因為他的病嬌體質,錢心一這幾天被逼成了人/妻,雖然不靠譜,勉強也能當個小棉襖,此刻正滿屋子亂竄的找臨時想起來需要的東西,然後塞進他的行李箱。口罩、雨傘、紙巾、暖寶寶貼、暖寶寶貼、暖寶寶貼……


    這敗家玩意昨天收了個快遞,陳西安打開一看忍不住一陣眩暈,500片暖貼,真是、一個溫暖的冬天。


    陳西安自己摸了額頭的溫度,感覺有點暈,好笑道:“夠了別裝了,趕緊換衣服走人。”


    “你是不是傻,手跟腦袋一個溫度有什麽好摸的,”錢心一扣上箱子奔進了臥室,憂心忡忡的說:“這次不比投標在酒店,鄧明光的公司都是老摳,暖氣隻肯開到18度,你又這麽嬌氣,再凍到我就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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