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號隻是一句玩笑話。


    小辮子問他是誰,錢心一說是陳西安的對象,小辮子畫風一變,陡然就正經了起來,有板有眼地報了姓名和工作室,兩人沒什麽可聊的,幹巴巴地掛了。


    錢心一撂下手機去廚房轉了一圈,見今天的菜式簡單不需要他這把“牛刀”,溜達達的(地)又回了客廳,陳西安大概是有點不甘寂寞,邊切藕丁邊撩閑:“發現有人覬覦我的美色,你沒什麽要說的嗎?”


    錢心一覺得豈有此理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和小辮子正常對完話就覺得沒什麽了。


    陳西安是挺好,可他又不是塊寶,一沒錢二沒空,天天忙得像條狗,忙完剩下的時間全在他眼皮子底下轉悠,這種形勢下他還有心搞曖昧,那隻能把上廁所、洗澡的時間都用上來打電話聊天。


    而事實是陳小資又養生又講究,這兩件事情的進行時他都拒絕手機,不僅如此,錢心一帶著手機去蹲大號,被他看見了也要說兩句,一副老來說教狂的架勢。


    不過更潛在的原因是陳西安讓他覺得很安全,沒有拈花惹草的跡象,有情況也第一時間告訴自己,錢心一心裏是信任他的。


    至於他自己,他更窮更忙更潔身自好,簡直是個出軌絕緣體。


    錢心一摸到茶幾上的冰糖桔,吃得停不下來了,一聽這話笑得不行:“別不要臉,你還沒陳毅為長得帥呢。”


    陳西安本來想反駁一句,想起梁琴第一眼見到他沒兩眼放光,登時失去了論據。


    晚上習太太打來電話,問他們元旦有什麽打算,要是沒有可以去基地看看他們,陳西安沒什麽意見,轉頭去看錢心一,後者猶豫了一會兒,特別小聲地做嘴型:“說你去,我有事,下次去。”


    陳西安被放養慣了,並不太思念二老,見他不去自己也懶得跑,就說:“元旦時間太趕了,春節吧,你們不回來我就帶他去看你們。”


    習涓又要跟錢心一說婆媳話,她也是個大忙人,腦回路也跟尋常婦人不一樣,所以糾結的時間很短,在去年年頭離開之後不到兩個月,就已經接受了他。


    錢心一被她各種花樣安利,基地的風景獨好,讓他過去欣賞,心裏就明白他們今年大概也不會放假了。


    在他們在一起之前的挺多年,他們都曾一個人聽著城市裏經久不息的爆竹聲入眠,錢心一掛掉電話,看了陳西安一眼,心想我要對他好一點。


    陳西安對上他的視線,根本沒感受到他的決心,隻是問他:“你元旦有什麽事?”


    錢心一把他的手機還回去,稍微停頓了片刻,說:“我……想去a市看看我媽。”


    這一年來劉易陽偷偷摸摸地給他打了十幾個電話,最近那一通裏他說她有一陣子沒上班了,心情鬱悶、脾氣超大。


    錢心一記掛了一陣子,一來是忙,二來是……沒有合適的理由,正好趁著過節過去看看她,隻希望她沒有以前那麽抵觸他了。


    陳西安愣了一下,對此樂見其成,他爸媽的開明跟錢心一的母親一對比,他心裏的落差隻大不小,他平時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肯定是掛念的。


    “挺好的,去吧。”


    錢心一對於不能帶上他一起覺得有點內疚:“那你幹什麽?”


    陳西安攬住他往自己肩上帶,故意把熱氣噴到他耳朵裏,聲音故意壓低:“我在這裏等你啊。”


    錢心一耳朵一麻,忍不住往旁邊躲了幾公分,他咕咚咽了口唾沫,覺得這應該是一個勾/引。


    他很怕癢,吹一回氣就會躲一回,縮起來的樣子像隻提心吊膽的貓,陳西安對這招百試不厭,覺得他五官都皺起來的樣子很可愛。


    他捏著錢心一後頸上的皮膚,手法跟逗貓也如出一轍,人還貼在他的臉側,氣氛很快曖昧起來。


    錢心一被他的鼻息噴得雞皮疙瘩集體起立,受不了這種欲擒故縱的手段,一轉頭耳廓從他嘴唇上飛快地擦過,留下一抹悸動的心跳,側頭的同時找好了角度,將嘴唇用力地壓在對方的上麵。


    他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心裏罵道,悶騷!


    陳西安像是被他咬死了一樣,滑下去就倒在了沙發上,順帶墊背似的摟著他壓在了自己身上,掌心貼著衣角就滑了進去。


    --


    元月2號,錢心一獨自開車去了a市。


    彭十香的抵觸他可以忍,劉振的歧視他就不想搭理了,他沒上門,隻是夥同了胳膊肘都剁給他的小弟弟,問到了彭十香的作息習慣,下午四點,她一般都會去超市買菜。


    劉易陽提前溜了出來,他很想錢心一,叫了一聲尾音超長的大哥,奔過來的時候聲音都被抖成一格一格:“大哥……哥……哥……”


    錢心一看著這個渾身都是球的花哨孩子,被他澎湃的熱情帶動,忍不住彎起眼睛對他笑了笑。


    劉易陽覺得他笑起來一級帥,躥過來抱住他的大腿,因為穿得太多,衝擊力也是軟綿綿的,錢心一腿上像是掛了隻五顏六色的考拉。


    他長得可愛,長輩見了他都要親著他說“寶貝兒我想死你了”,錢心一看起來一點也不想他,不過劉易陽很爭氣,抬起頭衝他眨大眼睛:“大哥你想不想我呀?”


    錢心一摸了摸他的毛球帽子,覺得他好像沒長個子,很淡定地說:“想。”


    劉易陽咯咯地笑:“我也想你,也想陳叔叔。”


    錢心一動了下腿,伸給他一隻手:“你找到能蹭的wifi了給我打電話,我讓他跟你視頻,別扭了,站好。”


    他家裏有網,不過他媽媽不許他用,三天兩頭改密碼。


    劉易陽不情願地牽住他,走起來蹦蹦跳跳的,錢心一像牽了個兒子一樣,他沒陳西安那麽多哄娃技能,簡單粗暴地把弟弟領進了超市,貪吃是小孩子的天性,劉易陽開心地在超市裏跑來跑去。


    他一停下來盯住什麽,錢心一就往購物車裏扔什麽,兩人在貨架之間穿梭,半小時就買了兩大袋。劉易陽嘰嘰喳喳地一個人演正反派演得很投入,看見想吃的零食就眼巴巴,買了之後又邊走邊愁,家長不許、上火、好貴……


    錢心一覺得他以後大概會變成一個愛操心的話嘮。


    商場首層一般都有微型的兒童樂園,劉易陽蠢蠢欲動,錢心一看時間還早,就帶他過去了,過道上遇見兒童藝術班發傳單,他被塞了一張,掃了掃看見毛筆字,陡然想起王鑫這個渣人來。


    他和陳西安走的時候,王鑫已經進了看守所,後續怎麽樣,彭十香不搭理他,他一直也不知道。


    他蹲下來和劉易陽平視:“我問你個事。”


    劉易陽熱得自己脫了帽子:“好呀。”


    錢心一見他天真無邪的樣子,瞬間體會到了什麽叫不忍心,他心想算了他還是個孩子,隨即就改了口:“吃不吃冰淇淋?”


    劉易陽開心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軟嫩的麵頰和嘴唇,和陳西安的觸感完全不一樣,是種很陌生的悸動,可能這就是養一個孩子的感覺。


    劉易陽在三點半溜了回去,零食暫時寄存在了大哥的車裏,錢心一在車裏坐了半個小時,心情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沉重起來,他想盡孝,卻還是怕再一次傷到她。


    四點準時,彭十香從沿街那個小區裏走了出來,手裏牽著才進去沒多久的劉易陽,錢心一閉上眼,心酸得無以複加,隻是一年,她的頭發就幾乎變了一個顏色,那種花白的譴責,讓他沒勇氣違背她的意願。


    他開著車遠遠地輟在她們身後,然後又從菜市場跟了回來,劉易陽終於拉住了他的媽媽,小弟弟轉過身,伸出手指向了他的車。


    彭十香眯著眼看了看,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震驚、不信、痛心、思念交織在一起,很快又凝結成了一種冷漠,是錢心一不願意看到的那種。


    錢心一連忙跑下車,提著一堆阿膠紅花的禮盒追了上去。


    彭十香就問了他一句話:“你們分了沒有?”


    錢心一說沒有,她轉身就進了小區,劉易陽拉都拉不住,像隻倔強的小羊被拖進了單元樓,錢心一把東西和零食放在了她的家門口,摁了門鈴然後離開了。


    他知道會是這種結果,不過很久不見了,要看她一眼才覺得安心。


    他去了王鑫以前的單元樓,被住戶告知那個毛筆老師在公安裏有很硬的後台,隻看守所裏呆了半個月就出來了,之後不知道去了哪裏,這裏的房子也托人賣了。


    --


    節後一上班,重磅消息就出現了,環球金融城開始招標了。


    金茂集團想取個好彩頭,在一年之計的剛開始就發布了消息,官網上的投標截止日是1月15日下午5點之前。


    公司的高層在元旦期間也沒休息,馬不停蹄地審閱了各個小組的標段和設計圖,一恢複上班就開始逐個找組談話,給評語提意見,忙得不可開交。


    各組根據高層的反饋和意見,有的放棄了競標,有的則重新優化了自己的圖紙。


    競標每組都會去3個人,組長,一個設計師加上各自的商務。


    錢心一因為表達有力被邁爾斯選作了主講人,他需要錄製一張概況講解光盤,拿著全套的圖紙悶頭做匯報文件。


    李工最終的展示區是一個尊狀物,下方上斜開,上部的壓頂用了古代簷椽概念,一層疊一層地穿在一起,立體感倒是很足,不過沒有陳西安的雞窩吸引人。


    k組的主講人是王巍,錢心一覺得有點可惜的同時,並不是很意外。


    維克非常重視這次競標,一切都做的最穩妥的準備,王巍身經百戰,是很合適的人員,而陳西安因為經驗的限製成了留守人員,每天看著錢心一在電腦前麵錄音,錄來錄去還是有雜音。


    他幹脆讓楊江把他的專業設備扛了過來,錢心一在話筒麥克前麵講,他們倆在旁邊鼓掌。


    他嘴上雖然沒說,不過錢心一知道他心裏肯定有些失落,他一直很努力地想在經驗上追平自己,這麽難得的機會,卻連親眼看到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經驗這種東西,隻能一點一滴地積累。


    忙到13號晚上,邁爾斯指使著錢心一和商務封上了標書,當晚直接把圖紙帶走了,為了避免5點之前是個幌子,他們都覺得一早就抵達會場比較好。


    錢心一將行李箱立在電梯門口,想了想對陳西安說:“現場不能錄音錄像,不過評標人針對你的展示區說的每一條意見,好的壞的我都會在本子上記下來,回來給你看。”


    他笑了笑,瞳孔裏映著一個陳西安:“如果中標的是k組,雞窩的勝利,我來替你見證。”


    他那天隨口說雞窩都甘拜下風,後來覺得簡直太貼切,就這麽叫上了。


    陳西安心裏忽然湧出一種像是拚搏奮鬥的情緒,他抱了抱他,像為兄弟打氣那樣:“好,祝我們成功。”


    他們既不分彼此,又相互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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