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頭領常山拱手抱拳,向秦四郎行了一禮,恭敬的道:“秦四郎君。”


    秦四郎掃了一眼四周,卻好似察覺不那劍拔弩張的氣氛一般,溫和一笑,淡淡說道:“這幾日,有勞常侍衛了。”


    常山心中一凜,不著痕跡的瞟了眼襯在來回晃蕩的馬燈下,秦四郎忽明忽暗的臉龐,慎重的道:“郡守大人有命,末將不敢耽擱,還望秦四郎君,莫要為難末將。”


    一來一回兩句機鋒暗藏的話,使得四周提耳傾聽的眾人如墜迷雲,一頭霧水,然而與秦四郎同船的世家子們,心中或多或少有幾分醒悟,此事定然與那死去的張琅有幹係。


    不過,眼見情形似有不對,也無人敢聲張,隻是靜靜的站在一旁觀看。


    “常侍衛多慮了,郡守大人相邀,止桑豈有推拒不前之理?”秦四郎溫溫笑道,常山見他如此好言,心中霎時鬆了一口氣。


    他真不願與世家子動粗,尤其是巴陵秦氏這等龐然大物,若秋後算起賬來,隻怕郡守大人便會棄卒保帥,第一個將他推出定罪。


    常山的沉冷的麵色緩和了幾分,他剛準備打鐵趁熱,立即將秦四郎帶回郡守府中交差,卻不想又聽見了一聲清朗之言。


    “不過,止桑這一路長途跋涉,舟車勞頓,儀容倦怠,實在不宜麵見郡守大人,還請常侍衛先行一步,回稟郡守大人,待止桑沐浴更衣後,自會上門拜訪。”


    這番話,合情,亦合理。


    此時的秦四郎,雖仍是溫雅清俊的模樣,但眉宇間確實透著一股倦色,且那身如雲似雪的白衣,袍角處明顯染著幾塊斑駁的雜色,若是不留心尚好,仔細一打量,還是十分顯眼。


    “這……”常山剛放平的心又驀然提起,同時忙急思量起對策。


    “大人。”一名與常山離得頗近,長得十分機靈的侍衛低低的喚了一句,待常山回頭一看時,忙湊上前貼在他耳旁碎語幾句。


    聞言,常山雙眼猛地閃過一道精光,繼而回頭看向秦四郎,沉聲道:“末將失職,忘了向四郎君稟明,今日落雪,郡守大人生怕四郎君初臨齊郡,衣物尚未備置齊全,故而已在府中備妥了四郎君的衣袍。”說罷頓了下,他又意味深長的道:“天寒地凍,四郎君又是初至齊郡,萬一水土不服……”


    常山的聲音不大,但崔莞貼在車廂內壁上,恰好能將這番暗含威脅的話,聽了個清楚明白。


    看來張顯是鐵了心要將秦四郎帶入府了,想到此,她的心中不由突突直跳。


    以秦四郎的為人,便是餘下的話不說,也能猜出其意。


    果然,他臉上仍是一片溫和笑意,但眼底已然冷若冰霜,他抬眼掠過那個上前碎語的侍衛,嘴角輕輕一勾,淡淡地說道:“常侍衛多慮了,止桑雖甚少遠遊,但此次出門,隨身之物中,並未遺漏一培故鄉之土。”


    這聲音聽起來甚是輕柔,但卻令常山後背竄起一絲莫名的寒意,站在一旁的樓管事連忙則垂下頭,他知道,郎君此次是真的生怒了。


    秦四郎言畢,從容轉身,慢慢地登上馬車,隻是即將撩簾而入時,才漫不經心回過頭,對已是滿麵冷色的常山朗聲說道:“不過,盛情難卻,既然郡守大人如此相邀,止桑便卻之不恭了。”


    清朗的聲音遠遠傳開,幾乎落在每一個人耳中。


    想不到仍有峰回路轉時,心中正猶豫是否下手的常山不由一愣,呆了一會,他抬眼望去,哪還有秦四郎的身影。


    不過,到底仍是按照郡守之命,將秦四郎帶回郡守府了。


    常山眉間的冷厲倏的一鬆,瞥了一眼站在馬車前的樓管事,轉身下令,“回府!”


    少頃,僵持在城門前的隊伍又一次緩緩挪動,隻是方才那一幕,使得引得眾人不在高談闊論,而是私下湊在一起竊竊低語。


    顯然,仍是有人看出了蹊蹺。


    外頭的情形如何,崔莞與秦四郎並不知曉,兩人靜靜的坐在馬車中,在常山與一幹侍衛的“護送”下,緩緩朝郡守府行去。


    崔莞麵色還算平靜,她垂首闔眸,靜靜聽著馬車外整齊沉重的腳步聲,心中細細的思索開來。


    方才秦四郎與那侍衛的話,許是風雪的緣故,聽得不是太清晰,但仍入耳十之八九。


    張顯自前幾日開始便差人候在城門前,想來是根據先行一步的阿昌所言,推斷出秦四郎的行蹤。隻是不知那個阿昌究竟與張顯說了什麽,張顯竟如此惱怒,甚至不顧巴陵秦氏之名,想強行帶走秦四郎。


    隱隱的,崔莞覺得此事似乎與自己無關,可她仍舊泛起一絲莫名的慌亂,心口一直砰砰地跳著,仿若有什麽事即將發生,她甚至迸出一道念頭,立即離開秦四郎,離開齊郡,走得越遠越好……


    “阿莞。”仿佛感受到了崔莞的不安,秦四郎徐徐說道:“你不必擔心,入府之後,你便與樓叔呆在一起罷,我會吩咐他照看好你。”


    不必擔心麽?


    崔莞暗歎一口氣,抬起頭,迎上秦四郎平靜的目光,“張顯尋你,隻怕是不安好心。”


    秦四郎眼神微不可查的一亮,頷首言道:“我知。”


    “極有可能會在今夜動手。”崔莞垂眸沉吟,並未留意到那雙璨若星辰的眸子,她心中愈思愈明朗,繼而又慢慢說道:“若是能拖至明日再入府,興許就無礙了。”


    張顯這般急匆匆的要秦四郎入府,連士族赴約時必先沐浴更衣之舉,都設法回絕了,足以見得所謀之事已迫在眉睫。


    隻要避開鋒芒,待明日光明正大的前往郡守府,齊郡百姓定然會知曉秦四郎出現在齊郡,並且受邀前往郡守府一事。


    到時候,張顯便是想動手,也需顧忌世人悠悠之口。


    崔莞能看透之事,秦四郎又如何不知?


    隻是……


    秦四郎眼前浮現出常山眉宇間那抹若有似無的煞氣,想必今夜的郡守府,他是入也得入,不入也得入了。


    隨著崔莞與秦四郎的低聲細語,受侍衛環繞的一馬二驢三輛車,緩緩停在了一座高大輝煌的朱漆門前,一方黑牌上,以金漆描著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那邊是“郡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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