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麵上的少女,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巴掌大的小臉帶著一抹未長開的青澀,下頜微尖,肌膚瑩白,五官精致妍麗,尤其是一雙墨玉般清透溫潤的眸子,映著躍動的火光,流轉出一絲冶豔入骨的媚色,卻不過刹那便深深的埋回眸底。


    可惜,本該是傾城絕色的容顏,卻叫雙頰上那幾道猙獰的疤痕給生生毀了!


    崔莞垂下眼簾,定定的看著左二右三共五道如蜈蚣般蜿蜒在臉頰上的疤痕,心中無喜無悲,隻有一聲如釋重負的輕歎。


    她,竟回到了從前,一切尚未開始的最初。


    蒼天到底是有眼的,不忍她就那樣淒楚的葬身火海,將一切都撥回原處,重新開始,從頭再來。


    崔莞嘴角輕抿,彎起一道優美的弧度,眼中卻浮起一層朦朧的水霧,頃刻間,淚水如斷珠般相繼滾落,木盆中泛起一圈又一圈漣漪。


    曾經的屈辱,苦難,癡戀,怨恨,瘋狂,在雙眼一睜一閉間,全然化為虛無的夢境,唯一不變的,是她仍舊活在這世上,帶著尚未發生卻早已深深刻入腦海中的記憶。


    她當笑,可眼底的酸澀無法抹去,隻能任它肆意蔓延,就當為那悲慘死去的一生做一回無聲的祭奠。


    良久,崔莞的淚水漸漸止住,思緒紛遝而至。


    若按現世來算,她此時應該是在阿音家養傷。


    往事已久遠,崔莞早就將這段平淡的日子拋諸腦後,剩下的,隻是對阿音和張康的恨。


    她抬手拭去臉上的濕意,將目光自水麵上移開,轉身把陶燈擱回桌上,緩步出屋。[]


    低矮的土屋外,星空高遠,一輪彎月懸在浩瀚的夜空中,四周星輝黯淡,呈現出少許孤寂。


    崔莞借著淺淡的月華,略掃了眼尚不及西閣臥房一半大的小院,依稀能從腦海深處尋出一星半點兒的熟悉。


    阿音和張郎居住的正屋離她這間小土屋不過十來步,眼下屋內一團漆黑,聲響全無。


    想來阿音並未將她方才的異常告知張康,一是她不敢擾了張康的好夢,二則是阿音不能肯定她身上發生了什麽。


    不過也是,有誰能料到這世上竟有死而複生,重活一世的人?


    崔莞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移開眼,抬頭仰望已經許久不曾好好賞看過的星空。


    若是沒記錯的話,莫約兩個月前,身受重傷又毀了容的她被阿音所救,隨後便寄身在這座小院中養傷,且心中對有救命之恩的阿音感念甚深。


    可惜,是她太過天真,根本想不到阿音之所以會出手相救,無非是看見她身上所穿的華服。


    原以為救了一位貴人,榮華富貴唾手可得,阿音和張康卻沒想到她竟然失了往事,醒來時僅記得自己姓崔名莞,來自何方去往何處又是被誰人所害,全然忘得一幹二淨。


    兩個月來,兩人想盡各種法子想讓她恢複記憶,均沒有用,漸失耐心的阿音和張康終於忍不下去,先是偷了那套自她身上換下的錦衣去質押,還口口聲聲說是為了與她尋醫問藥。


    可憐她當時不知,錯拿草根當良藥,還險些喪了命!


    好容易熬到傷口痊愈,這兩人又迫不及待將她賣與同村的無賴,被汙了身子後不久,她再度被那無賴賣入青樓楚館,而後便開始了痛不欲生的日子!


    崔莞胸口劇烈起伏了下,嘴角卻慢慢彎成一抹優美弧度。


    現在好了,一切尚未開始,她已得了半步先機。


    往後她不再是任人擺布的棋子,這盤重新布下的棋局,便讓她親自執子,拚殺個血流成河罷!


    崔莞深深的看了一眼天上的月輪,施然轉身回屋上塌,閉上清冷的眼眸,靜待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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