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朔一震,他們隔得太遠,隻看得見那女子額間金色桃花鈿,一身緋色繡桃宮裝,巧笑嫣然。


    然而,不等他反應過來,那人便已經調轉馬頭,往東邊的山穀裏跑去。


    是她麽?韓朔心裏跳了跳,不經思索地便策馬追了過去。


    她怎麽會來?怎麽會,還對他笑?韓朔有些迷惑,然而心跳得像是要衝破胸膛,哪怕隻是幻象,他也想去看看,再看看。


    “太傅!”秦陽和裴叔夜都嚇了一跳,連忙策馬去追。憑空冒出貴妃娘娘,怎麽看都是有問題吧?然而一向睿智的韓子狐竟然就這麽傻地追了過去!


    “太傅,小心有詐!”裴叔夜急聲道:“那不可能是娘娘!平白出現女子冒充娘娘,為的就是要引您上鉤啊!前方必有埋伏!”


    馬蹄聲聲。韓朔哪裏還聽得進去。前頭緋色的身影跑得極快,這裏地勢險峻,他怕,很害怕就這麽又放走了她。


    秦陽急得低罵出聲,回頭招呼一幹將領:“都跟上,往東邊走!”


    塵土飛揚。十萬士兵都跟著往山穀進發。


    韓朔盯著前頭的影子不放,追了許久許久,才終於拉近了距離。


    “停下!”他沙啞地喊了一聲。


    緋色的身影頓了頓,一咬牙,又奮力往前衝,前頭就是山穀的一半了。


    韓朔眼眸一沉。策馬與那人並駕,而後翻身而起,落到她的馬背上,將人困在懷裏。


    “你……”


    不對。剛擁入懷,韓朔就皺起了眉頭,她不是瀲灩。


    “讓您失望了麽?”趙氏轉過頭來。側臉依舊與瀲灩極為相似,然而這聲音,卻分明不是她。


    韓朔勒馬,一把掐上趙氏的脖子,眸子裏滿滿都是殺氣。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失望更多些。


    “你做什麽冒充她?”


    趙氏被掐得喘不上氣。使勁掰著韓朔的手:“放開我…”


    那張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韓朔咬牙,將她摔下馬去。


    “太傅!“身後的人都追了上來,看見地上的人,裴叔夜嚇了一跳:“貴妃娘娘?”


    “不是她。”韓朔冷冷地拔劍,指著趙氏道:“說吧,你目的何在?”


    趙氏咳喘了好一陣子,看見後頭?雲一般的軍隊,有些膽怯:“我…我隻是奉人之命,將你們引來這裏罷了。”


    韓朔心裏一沉,環顧四周。這裏也是山穀,要引他們過來,那便隻能是……


    “小心!”秦陽聽得山上的動靜,驚呼了一聲,連忙策馬前行幾步。


    無數的巨大岩石從山上滾落下來,後頭的士兵不少被砸中,瞬間沒命。韓朔策馬避開,岩石不斷滾落,他們瞧不見後頭的形勢,估計不少人被砸中。然而更可怕的是,岩石將山穀裏的路堵住了,前行不得,後退不出。


    “太傅!”裴叔夜白了臉色:“您小心些!”


    慘呼聲四起,山上突然冒出新都的士兵。舉箭而射。他們身處低位,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


    “往後退!”韓朔氣沉丹田,怒喝了一聲:“去告訴後麵的人,不要再進山穀!”


    地上的趙氏站起來,匆匆忙忙地想往樹林裏跑。然而韓朔卻踏馬攔住了她,幾乎是沒有猶豫的,一劍穿心。


    “太傅。”裴叔夜知道韓朔是當真生氣了,不過現在情況危急,隻能先離開這裏再說。


    “往後麵走,我們掩護您。”


    “不必。”韓朔揮劍擋著上麵射下來的箭,寒著一張臉道:“我掩護你們,都趕緊後退!”


    “子狐。”秦陽皺眉。


    “我的罪業。我來擔。”韓朔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他們道:“這一步,是我大意走錯了。這萬千靈魂的罪業,都應該我來承擔。不用護著我,在見到他們之前,我不會死。”


    秦陽咬牙,裴叔夜無奈地歎了口氣,調轉馬頭往後跑。一眾士兵死傷無數,幾乎隻能逃竄。岩石阻路,退的速度也無法太快,隻能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秦陽胳膊上中了一箭,咬著牙想罵,卻忍住了。韓朔冷靜地開路,放了信號煙,後頭的人都連忙退出山穀。


    短短一個時辰,十萬士兵,進穀五萬,死傷兩萬。


    衝出包圍的時候,眾人都很沉?。韓朔立馬站在路口,冷冷地回頭看了一眼。


    那一路,血流成河,全是因為他一念之差。


    兩萬士兵,也許便是兩萬個尋常人家的支柱,生生的血肉,都因為他一個人,葬送在了這裏。


    袍子上染著不知是誰的血跡,腰側也有箭頭擦傷的傷口。旁邊的人都已經下馬各自包紮,他卻覺得動彈不得。


    “太傅。”裴叔夜歎息一聲,站在他馬前道:“下來先處理了傷口,再整頓軍隊,往西邊走吧。”


    他沉?。


    “您不必…太過自責。”裴叔夜斟酌了一番,輕聲道:“人難免有失…”


    韓朔竟然笑了,蒼白的臉線條僵硬,帶了些怒意和悔意:“太嶽,你何必這樣說?在我這個位子上,今天這樣的錯誤,是絕對不該犯的。你們都可以有犯錯的時候,我卻不可以。因為我一錯,便是千萬條人命。”


    裴叔夜低頭,無奈地歎氣。


    韓子狐慢慢下馬,接過玄奴遞來的金創藥和白布。隨意將自己腰上的傷口包起來。


    “是我忘記了……”


    周圍起了風,韓朔的聲音散在風裏,幾乎要讓人聽不見。


    秦陽包好手臂,側頭看過來。


    “是我忘記了,自己身上還背負著什麽。當真以為奔過去,與她解開了誤會。便可以安樂一世了呢。”


    低啞的笑聲聽得人心疼,秦陽皺眉:“子狐,又不是兵敗,不過中一次埋伏,你這樣沮喪做什麽?”


    韓朔沒答他,看著來來往往整理武器和清理傷員的士兵。沉?。


    他怎麽也有,被感情衝昏頭腦的這一天?瞧吧,用這樣大的代價來喚醒自己,不可惜麽?


    “稟報太傅,後方十餘萬大軍在渡河之時受了埋伏,不過死傷極小。”


    “報,謝將軍率領的後方軍已經行至罔山,離我軍不過十裏。”


    “報,士兵清理完畢,死傷兩萬三千五百二十一,剩餘八萬餘人,已經整軍完畢。”


    韓朔靜靜地站了一會兒。閉上雙眼。


    空氣裏的血腥味久久地散不開,讓人窒息。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秦陽覺得,以前那個韓子狐好像又回來了。冰冷果斷,心懷天下的韓子狐。


    “往西邊,連夜趕路,直往新都。”韓朔鎮定地下達命令:“此一處山穀,定為‘萬魂穀’,待我軍凱旋之後,韓某必親自向他們贖罪。”


    “是!”眾人齊應,韓朔轉身上馬,最後看了那山穀一眼,策馬前行。


    “駕!”


    曾經有誰說過呢,相愛不難,要拋卻重重阻礙在一起,卻是難上加難。


    她曾深愛他的時候,他沒有看見。等他發現自己是愛她的時候,兩人之間卻已經隔了千山萬水。再也無法走到一起去了。


    情的轉機仍在,但是這命運,終究是替他們提前寫好了結局。


    韓朔緊緊捏著自己的心口,望著前方的路,想著那一頭,她到底會是以怎樣的表情,在等待著自己。


    萬魂穀一戰,新都之兵幾乎無損,而韓朔之軍大損兩萬。消息傳回新都的時候,帝王很開心地抱著瀲灩:“愛妃很厲害。”


    瀲灩看著戰報,有些高興,卻不怎麽笑得出來:“他當真中計了。”


    司馬衷一怔,繼而點頭,無奈地笑道:“聰明如韓子狐,也落下了這樣的陷阱。也許…在他心裏,愛妃也是很重要的吧。”


    瀲灩低頭看他,輕笑:“皇上說這樣的話,可是不太妥當。臣妾是您的妃嬪。”


    帝王擁緊了她的腰,悶聲道:“雖然朕很不願意承認,可是如果你們不是立場相對,怕是能很容易地在一起。愛妃你現在,應該也能更幸福。”


    瀲灩抿唇。


    “愛妃是朕的妃嬪沒有錯,但朕常常在想,若是將你還給韓朔。你會不會更快樂。”司馬衷猶豫地說出這句話,不意外地感覺到了抱著的人要掙紮,他連忙道:“愛妃聽朕說完。”


    瀲灩皺眉看著他。


    “朕知道那不可能,也知道愛妃你與他勢不兩立。”司馬衷歎了口氣:“朕也…也舍不得放你走。隻是偶爾看見你走神,會覺得難受。”


    “皇上。”瀲灩揉揉額角,沉聲道:“您的這些念頭,還是消了的好。臣妾是萬萬不可能再與韓朔在一起的。偶爾走神…也不是,不是因為他。”


    司馬衷抬頭看著他,眉眼間似乎是有擔憂,像水墨一般地散開。


    “如今您該關心的,是如何應對他這二十萬大軍,而不是臣妾。”瀲灩笑了笑。將戰報展到他麵前:“您瞧,他們這是被踩了尾巴,氣勢洶洶地往新都來了呢。收集到的箭矢雖多,也隻夠一場征戰之用。皇上不必在意臣妾,還是與幾位將軍多商議一二。”


    帝王站起來,佯裝歎息地道:“家有賢妻。當真是半分不能不理朝政。罷了罷了,朕去找楚將軍。”


    結局從我開書以來一直就覺得是最精彩的部分,嗯哼,交給我吧。


    明天見啦,白鷺今晚考試之後,就隻剩最後一門英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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