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哪裏?”


    那晚霞一大片一大片,顏色由遠而近的深淺渲染。周圍都是空曠,晚風吹得人愜意,瀲灩笑著想伸手去碰那要沒在山間的餘暉,卻被身後的人一把拉住了。


    “這裏是望月崖,你小心些。”司馬衷站過來,扶著她的肩讓她看:“你麵前,就是新都的景色。這天下若不是太大,站在這裏也是可以一眼看盡的。望月崖高百丈,若是落下去,怕是沒了生還的可能了。”


    他說得緩慢,大概是酒意未消。瀲灩聽得點頭,好奇地張望。


    從高處看,亭台樓閣,高宅大院都不過是巴掌大小。像是畫裏畫的。卻沒人能畫得那麽精致。


    “這便是你們的江山啊。”瀲灩咯咯直笑,回眸看一眼帝王:“真的比我還美。”


    江山美人,帝王之爭,一直是為人所津津樂道的事情。可惜紅顏向來是禍水,霸主從來無情味。細數史上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沒哪一個有好名聲的。倒是舍了美人得了江山的,才能被後人讚一句,曠世明君呐!


    她笑得蒼涼,看著這一處高高的懸崖,酒意慢慢散去。心裏空落得厲害。


    帝王站在後麵,沒有說話,她亦是沒有回頭看。


    “山河不用脂粉抹,麗質天成。美人怎堪歲月磨,色衰愛弛。”


    霞光一點點都沒在了山的另一端。司馬衷站了很久,才伸手轉過麵前人的身子,修長的手指從她眉目間劃過,臉上猶帶三分情醉:“你的容貌,一直被人稱作是最好。楚氏瀲灩。絕美。怎麽這會兒倒妄自菲薄了,覺得自己比不上這山河?”


    瀲灩抬眼看他,帝王的臉上帶著笑意,似醒未醒的模樣,慢慢將她擁進了懷裏。


    “山河再遼闊,總是比不上有溫熱在懷來得愜意。”


    瀲灩一怔,繼而被逗得咯咯直笑:“皇上是說,臣妾比這江山重要麽?”


    抱著她的人不答,隻將頭埋在她的肩上,像是要睡過去一樣。


    “就算是醉話,也動人。”瀲灩拍拍帝王的背,輕聲道:“可惜了你我這一世無緣,我這身子,早已配不得再長伴你身旁。今日臣妾很開心,酒很美,晚霞也很美。但是回去之後,皇上還是考慮,再充後宮吧。”


    帝王的身子僵了僵,慢慢地放開她,看向她的眼。


    “愛妃這是什麽意思?”


    酒醒得真快啊。瀲灩感歎,笑著點了點他的唇角。


    抑或是壓根沒醉呢?


    “臣妾的意思是,既然皇上這麽久以來一直縱觀全局,那麽理應知道,臣妾做的都是對不起您,對不起司馬皇室的事情。”瀲灩說得很輕巧,眼睛卻是不敢再看他:“如今江山不穩,百姓對臣妾也是甚為不滿。皇上不如趁機充盈後宮,立一位賢德的後宮之主,也好讓臣民安心。”


    司馬衷皺眉。眼眸也沉了,捏著她的肩膀不肯放開:“你當真這樣想?”


    “臣妾從來不會欺騙皇上。”還是這句話,她說得情真意切:“皇上是楚家一輩子要效忠的人,所以這一生,臣妾都不會做出有害於您的事情。”


    效忠。


    帝王輕笑一聲,手指卻慢慢收緊,眼裏有沉痛的神色,緊緊地看著她:“你一直以來對朕那樣好,就隻是為了效忠麽?”


    總是護著他,總是溫柔地抱著他,總是容不得旁人半點欺負他。對他笑得溫柔,可以在他懷裏安睡的這個人,就隻是為了效忠他,才這樣的麽?


    “也許是吧。”瀲灩笑道:“從小爹爹就教我,楚家世代忠烈,絕不能做有損司馬皇室之事。一輩子效忠於皇,殞命也在所不惜。臣妾是女子,無法報效朝廷,隻能在這後宮裏,為皇上分憂。”


    雖然有時候,的確是覺得帝王很溫暖很溫柔,讓她忍不住地想靠近。不過現在,說那些是沒有必要的。


    沉默了許久,皇帝輕輕吸了一口氣,久久未能吐出來。


    “皇上?”她抬頭,卻對上一雙委屈得紅了的眼睛。心裏一驚,瀲灩有些無措:“您…”


    “朕…沒事。”帝王閉上眼,歎了一聲,喉結幾動,才緩緩說道:“朕隻是有些難過,難過愛妃竟然一點也不喜歡朕。”


    瀲灩呆愣。


    “朕很喜歡愛妃,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說著,手握著她的肩,慢慢將她壓回自己懷裏。


    “隻是愛妃心裏喜歡別人。朕來得太晚了。”


    瀲灩睜大了眼睛,被按在他的肩上,看得見山崖上被風吹得搖曳的野草。


    “別再跟朕說立後的事情了,朕不需要。愛妃若是願意,就一直陪著朕吧。朕不想要別人。”


    “愛妃若是有一天留不下去了,也跟朕說一聲吧。你想去哪裏,隻要還能讓朕找到你。”


    “若是喜歡那個人太累了,就在朕的身邊,讓朕照顧你吧。朕現在。可以照顧你了。”


    “沉心,朕這一生,隻愛過你一個人。這一輩子,怕是都要忘不掉了。若是能一起走到白頭,當是朕此生無憾。若是不能…若是不能,那讓朕看著你幸福,朕也能覺得好過一些。”


    含著笑意,又分明有著痛楚的聲音在耳邊斷斷續續地說著,瀲灩一動不動,聽得呆了。


    天色漸漸暗下去。風也有些涼了。司馬衷抱了她很久,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鬆開她道:“不早了,回去吧,宮裏應該要鬧翻天了。”


    四周暗了,隻看得見他明亮的眼眸,卻再也看不清其他什麽情緒。瀲灩心裏有些發緊,張張嘴卻說不出什麽話來。


    麵前這個人,是一國之君,是隱忍了二十餘年,一朝謀劃天下大業的王者。


    而剛才,他分明像一個求不到心愛之人的少年,委屈又瀟灑地要成全她,抱著她卻絲毫不肯放手。


    司馬衷,司馬寧瑾。瀲灩突然覺得。她也該正視這個她還未來得及了解的人,熟悉而陌生的,晉惠帝。


    “回去吧。”


    他抱她上馬,依舊像來時一樣,策馬飛奔。溫熱的胸膛將她護得好好的,絲毫不用擔心掉下去。


    瀲灩走神了。


    行了一段路就看見楚嘯天帶著禁軍騎兵等在山下,司馬衷勒馬,有些愧疚地道:“國丈,忘記知會您一聲了。”


    楚將軍眉頭緊皺,看了帝王懷裏的瀲灩一眼,下馬行禮:“老臣來迎皇上回宮。”


    “國丈免禮。”帝王有些懺悔的模樣:“朕不該一時衝動,沒什麽準備就帶著愛妃出來看晚霞了,讓你們擔心了。”


    “外麵不甚安全,皇上與娘娘早些回宮便好。”楚嘯天臉上繃著,騎上馬又看了瀲灩一眼。


    瀲灩終於回過神來,對上自家爹爹責備的目光,心裏一緊,連忙道:“今日著實是本宮莽撞了,回去定當反省。”


    “娘娘當知輕重,不用老臣多言。”楚嘯天硬邦邦地說了一句。調轉馬頭示意他們先走。


    這又是要被說教了啊。瀲灩歎息一聲,坐直了身子,輕聲道:“皇上,快回去吧。”


    “嗯。”司馬衷應了,策馬走在禁軍前頭,一路回宮。


    “禦駕親征本就是不可行之法,娘娘當知龍體貴重,怎麽能不勸著?”楚將軍黑著臉站在蒹葭宮裏,雖然用的是尊稱,口氣卻嚴厲得嚇了瀲灩一跳。


    “還有今晚。出宮已是萬分冒險,竟然還同皇上去那麽偏僻又危險的地方。萬一皇上出了什麽事,我楚家滿門以死來謝都不夠!”


    爹爹這是真生氣了。瀲灩討好地笑著,站在殿裏背挺得很直,頭卻垂得很低:“本宮…當真是知道錯了。”


    皇帝被關在了門外頭。被楚嘯天一句“老臣與娘娘有家事要談,還請皇上恩準”給攔得不能進去。聽得這陣陣吼聲,也明白沉心又是替他背了黑鍋了。楚將軍太過嚴厲,向來不會對瀲灩溫柔,他這會兒當真是心疼又沒有辦法。


    “娘娘是貴妃,老臣斷然不該在您麵前指手畫腳。”楚將軍餘怒未消,看著她道:“但是既然娘娘姓氏裏還有個‘楚’字,那便不要忘記楚家的家訓!”


    那家訓她都能背得了啊。無聲地歎了口氣,還是隻有老實認錯,笑得小心翼翼地道:“將軍先坐下喝口水吧。”


    楚嘯天看了她一眼,坐在桌邊,接過瀲灩遞過去的茶,喝了一口,又道:“韓朔這次親自領兵,為的是什麽老臣不知道。但是娘娘,如今天下已分,您斷然不可再與韓朔那逆賊有半分牽連。否則即使皇上能容你,老臣冒死也要清君側!”


    瀲灩一頓,最後三字如同利劍劃過心間,令她失神。


    清……君側?瀲灩看向自家爹爹,怔愣地開口問:“爹爹會親手殺了我?”


    楚將軍反應過來,察覺到自己話說得重了些。不過他說的沒有錯,若是現在瀲灩還同韓朔有染,當真就是留不得了。


    瀲灩突然覺得有些委屈,怔怔地看著沉默的自家爹爹,張張嘴哽咽得不成聲。


    連自己最親的人,也沒有將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麽?


    我才不是超人呐,一邊更文一邊備考,已經壓力大得想哭了,今天情緒不太好,沒回留言大家請原諒。


    明天,一更9點二更12點三更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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