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好的天氣,過了中午卻不知怎麽突然下了雨。瀲灩睡得迷迷糊糊的,聽見雨聲,連忙翻身起來。


    “韓…相公!下雨了!”


    纏綿剛休,吃飽了的狐狸懶洋洋的不想動:“下便下吧,雨打草屋,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富貴人家都是把下雨當一種吟詩作賦的好時機,什麽雨打芭蕉半日閑,什麽臥軒靜聽天水聲,都是不愁吃喝的人沒事做了,酸上兩句。他們現在是普通農家生活,用不著再看雨。


    “不是,你的袍子還在外頭!”瀲灩一把將韓朔拉起來,鞋都沒穿好,急急忙忙就出去收衣裳。


    韓朔被拉得一個趔趄。跌跌撞撞地出去一看。架子上晾著瀲灩今天才洗好的他的袍子,本來快曬幹了,這會兒卻被雨淋得不停滴水。


    “平常宮裏的人洗衣裳,也是這樣困難麽?”瀲灩手放在頭頂擋雨,泄氣地看了一眼那衣裳。悶悶地道。


    韓朔伸手將袍子收下來,拉著她進屋去。外頭雨勢不小,兩人隻出去一會兒便濕了肩頭。


    “娘子如今知道生活不易了麽?”他將袍子擰了擰,低笑道:“百姓過日子,哪有婢女奴仆。任何事情都是自己做的。燒水煮飯,洗衣織布,相夫教子。這才是最普通的日子。”


    瀲灩眼睛微閃,低聲說了一句:“若是能一輩子如此,倒是能好生學學。可惜…”


    這不過是一場看得見結局的戲。


    “娘子剛剛可說了什麽?”韓朔側頭,好奇地問。


    “沒什麽。”瀲灩笑了笑。


    “等雨停了,再繼續拿出去曬。”他將衣裳鋪在了木桌上放著,然後低頭看了看兩人的腳,沒有穿鞋。都踩了泥。瀲灩的腳很纖小,白嫩嫩的,此時被他看著,不好意思地縮了縮。


    “雨這樣大,也隻有等著了。”瀲灩四處看了看,有些為難的是,要拿什麽把腳上的泥擦幹淨?


    “你先去床邊坐著,為夫一會兒便回來。”韓朔穿上布鞋,將瀲灩按到床邊,一句話沒多說便轉身跑了出去。


    “還下著雨呐!”瀲灩一驚,連忙跑到門口,韓朔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雨幕裏,看不太清楚了。


    這是做什麽去?


    眉頭微皺,她發現自己難得地還有些心疼他。一向高高在上的韓朔放下架子來,其實也挺可愛的。尤其是不會算計她,溫柔地對待她的時候。


    等了好一陣子,那人才匆匆地跑回來。一身的衣裳都濕透了,手裏拿了好大一個牛皮水袋子。


    “娘子,過來。”剛一進門,他便揚眉笑著。拉著她按到凳子上,然後拿過一個木盆放到外頭去接了半盤子水,端進來放在她麵前。


    “為夫剛剛,去問老叟要了半袋子熱水。”韓朔將袋子打開,將冒著熱氣的水慢慢倒進木盆裏。手試著溫度,剛好的時候,便捉了瀲灩的雙足放進去。


    瀲灩嚇了一跳,一時震驚得無法言語。為女子浣足,這一貫是為士大夫名門所不齒的事情。韓朔這是耍什麽花樣?


    “別動,你走了不少的路。再不好好揉揉,腳會起泡的。”袖子挽高,韓朔認真地替她揉著玉足,泥土洗幹淨,又是一雙白生生的小腳。


    從逃亡到現在,雖說大部分時間是他抱著她,但是一路跑過來,瀲灩走的路怕也是抵上她平時半個月走的路了。


    “也…也用不著你。”瀲灩微紅了臉:“我自己來可否?”


    “許娘子為為夫冷水洗衣,便不許為夫替娘子熱水浣足麽?”韓朔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難道娘子害羞?”


    瀲灩翻了個白眼,??地想,反正都看透了,還有什麽好害羞的?韓朔願意給她洗腳,那便洗啊,她又不吃虧。


    這麽一想,立刻就坦蕩了。熱水的溫暖從腳上傳遍全身,她懶洋洋地眯起眼睛,道:“多謝相公了,妾身不害羞。”


    韓朔低笑,給她洗完了,拿帕子擦幹淨,便將她抱去了床上。然後一點也不嫌棄的,用剩下的水將自己腳上的泥洗幹淨,穿上鞋出去倒水。


    瀲灩趴在床上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收起爪子的狐狸也是很溫順的,毛還很暖和,適合抱在懷裏。


    腦海裏劃過他說的關於爹爹讓他退婚的話,她的笑意稍微淡了些,心想,還是回去的時候問問爹爹吧。問清楚了,也能讓她放下一樁心事。


    雨停了的時候,韓朔便將衣裳拿出去繼續晾著了。之後便被一臉嚴肅的老叟拉去談話,瀲灩瞧著,心想莫不是那熱水是韓朔偷來的?不然老叟怎麽看起來很是生氣的模樣?


    穀裏的日子很安寧,瀲灩穿一身布衣。不用守什麽禮節,逮著空便蹦躂著去找東家嫂子西家媳婦兒,一群女人坐在一起聊上許久的閑話。男人們都在地裏幹活,抑或是上山打獵。穀裏唯笑聲、狗叫聲、雞鳴聲三響。


    男人們似乎很快都被韓朔收服了,瀲灩常看見他們圍在韓朔周圍。聽他說什麽。韓朔還偶爾抬頭,給她一個微笑。


    瀲灩覺得,這男人當真是天生便有能收服人心的本事吧。也許換一個立場,她也會覺得他很適合做帝王。


    可惜現在的立場,出去之後。她還是會不遺餘力地,阻止他登上帝位。


    “提前了一天麽?”韓朔聽著旁邊人的話,微微沉思。


    “洛陽守衛薄弱,隻有胡天和楚嘯天的幾千人還在頑抗,楚王說避免夜長夢多,便先派了五百人打頭陣,揭竿為王,正式攻打洛陽。”


    捏著鋤頭的漢子低聲道:“太傅,明日離開,說不定便趕在楚王奪宮廢帝之前…”


    “不用。我另有打算。”韓朔抬手阻止他繼續說,目光一轉,便對上那頭朝他看過來的人。


    微微一笑,韓太傅柔軟了些目光:“三日之約才過一日,你們叫我如何甘心呐!”


    周圍的人都沉?,一句“果然是紅顏禍水”在幾個人的喉頭上打著轉,卻還是沒人說出來。


    太傅,當初是誰說的切莫因小失大,又是誰說的不能以兒女情長,阻了江山大業?


    韓朔溫柔地笑著,收拾了東西,瞧著日頭不早了,便回家抱娘子熱炕頭去也。


    這三日,可謂兩人一生當中,最為溫情的三日。瀲灩很快地學會了左手織布、左手做飯、順便也知道了山穀裏哪家的少年喜歡哪家的閨女。哪家的雞每天生幾顆蛋。而韓朔則是躬親下地,了解民生疾苦,眉眼間的書卷氣散了些,多添幾分隱士的憂國憂民。


    說長不長的時間終究是要過完的,瀲灩躺在床上,最後一次從窗口看著外頭的月光時,低聲問韓朔:


    “相公,明日便可以出去了麽?”


    “嗯。”


    “洞口已經打開了,外頭確定沒有人了麽?”


    “嗯。”


    “下頭那懷著孩子的婦人,再過幾日就要生了啊。”


    “嗯。”


    “本來左邊人家養著的蘆花雞,說是等孵出小雞來,就送我一隻的。如今怕是拿不到了。”


    韓朔聽旁邊的人嘀嘀咕咕半天,終於扭過頭來看著她:“你舍不得這裏?”


    瀲灩眼睛睜得大大的,有些迷茫:“舍不得,就可以不離開麽?”


    這裏山清水秀,民風淳樸,跟仙境似的,換誰誰都會舍不得吧?她也知道不能在這裏呆一輩子的,但是總也還會,有那麽一點兒不舍。


    若是她不是楚瀲灩。他也不是韓子狐。該多好。


    “娘子說笑了,平淡的日子過久了,終究會有些乏味。”韓朔慢慢閉上眼睛道:“我們這一場三日的約定,沒有勝負,該如何呢?”


    瀲灩斜眼:“如何沒有勝負?我分明做得比你好。家有良妻,如花似玉,沒見這裏的人都很是羨慕你麽?”


    “哦?誰說了羨慕?”眼睛睜開一條縫,韓朔沉了聲音問。


    擅自覬覦主子的東西,可是要受罰的。


    瀲灩沒察覺,大大方方地說:“左邊下頭幾家的嫂子都來給我說呢。她們丈夫都說我是個很賢惠的妻子。”


    左邊下頭幾家?韓朔??把人名給記下了,然後翻一個身,抱著瀲灩道:“最後一晚了,娘子,睡吧。這一場就讓它平局。也算你我夫妻一場。”


    懷裏的人身子僵了僵,終於是慢慢放鬆下來,輕輕地嘟囔了一聲:“那還不是我虧了。”


    “日子過得舒坦,便是娘子所得。”頭頂上的人笑道:“你啊,有時候就是計較太多了,才會累著自己。”


    是麽?瀲灩撇撇嘴,往他懷裏蹭了幾下,安穩地閉上眼睛。


    不計較便不計較,反正沒有什麽輸贏是永恒的。他與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誰能贏到最後,才算是本事。


    明早起來……這一場夢,怕是就要醒了啊。心裏歎息一聲,她抓緊了韓朔的衣裳,慢慢睡去。


    屋子裏安靜下來,隻聽見外麵的幾聲鳥鳴。韓朔算著時辰,看著外麵幽靜的山穀,無聲地笑了笑。


    最後一次,是他要親自教給她知道的事情,一路走到現在,成敗也就在明日一舉了。


    白鷺生病也是不會耽誤更新噠,明天又是三更,老時間一更9點二更12點三更2點,謝謝大家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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