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司馬過的死臣一無所知,您怎的就將這罪名往臣頭上安了?”他淡淡地道:“宗室八王各有野心相互算計,來洛陽有人動手了,幹臣何事?怎的,成了臣在坐收漁利了?”


    瀲灩搖頭,扳著指頭給他算:“司馬過這一死,司馬勖肯定是要殺了司馬曠解恨的。這樣一來,八王就隻剩下六人,而這六人分二四,針鋒相對。朝廷根本不用費一兵一卒,便可以讓諸王的勢力大為削減。怎麽看都是朝廷得利。而朝廷得利,不就是太傅您得利?”


    這會兒說著,她的腦子也清醒了些。司馬過極有可能是韓朔殺的,隻是還有一處疑點。既然是韓朔殺的,他怎麽還留下書信,讓司馬勖小心司馬曠?


    “娘娘,您可知道,聰明的人一般活不長。”韓朔轉身坐下。食指敲著桌沿,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更何況您乃後宮女眷。這種時候,是應該躲在後宮裏好生過日子的。突然跑來臣這裏,說上這麽一番話,也不怕臣做出什麽對您不利的事情麽?”


    瀲灩一怔。繼而失笑:“太傅還能做什麽對本宮不利的事情?殺了我麽?”


    她最怕的應該是韓朔,可是他身邊,也是最安全的。盡管有時候算計,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殺了她。到底還是存著這樣的心思,她每次來他身邊。才敢這樣放肆。


    韓朔看了她一會兒,沒有回答。隻歎息一聲,目光深邃。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瀲灩抿了唇也沒有再說話。直到外頭玄奴敲了門:“主子,裴公子求見。”


    “讓他直接進來。”


    門被推開。裴叔夜邁步而進,還是往昔那般的謙謙君子。目光觸及瀲灩,也沒有多少驚訝,隻低頭行禮:“太傅,在下有要事相告。”


    “嗯。”韓朔伸手示意他坐:“關於八王?”


    “是。”


    眼角掃了那一臉好奇又裝作看一旁花瓶的女子,韓朔微笑:“便在這裏說吧。”


    裴叔夜點頭,拿過桌上的茶杯,沾了水在桌上畫了幾個點。


    “這一場仗,齊、楚、趙、東海四王聯軍,不一定能攻破汝南。一來這四王帶的兵力不夠,二來汝南地勢易守難攻,司馬勖是個擅長打仗的,他守得住。所以大概不過一月,四王就會退兵,重新思量。”


    分析形勢之時,裴叔夜臉上沒有笑意,很是認真的模樣,修長的手指在桌麵上輕劃。瀲灩本來隻是偷偷瞄著,結果被他說著說著,情不自禁趴到了桌邊去看。


    “但是東海王司馬業對打仗不感興趣。據說這次帶的兵也是最少。下次再聯軍,他便不一定會參加。而司馬博和司馬義最是閑著無事,喜好征戰。攛掇司馬業卷土重來也是可能。在下現在隻擔心一件事。”


    裴叔夜皺眉,指著離水杯最近的那個點:“汝南這兩人,待反應過來,怕是會棄汝南,攻洛陽。皇上軟弱,洛陽被攻陷,皇位怕是會落在別人的手裏。”


    韓朔皺眉,沉吟了一會兒。轉頭看向瀲灩。


    瀲灩被裴叔夜說的話嚇了一跳,又被韓朔看得渾身發毛:“太傅怎麽?”


    輕輕一笑,韓子狐以手撐頷,低聲道:“娘娘沒有發覺麽?這樣聽起來,我們似乎成了一條船上的人。”


    外敵當前,內則合之。


    瀲灩略略一想,好像的確是這樣。按裴叔夜的說法,他們現在的首要之事是護洛陽,拆散剩餘六王的勢力,逐個擊破。待諸王對皇室沒有威脅之後,再來計較其他。


    不過,總覺得哪裏不對的樣子。


    裴叔夜也轉頭看著瀲灩,笑道:“貴妃娘娘聰慧,能共進退,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他認得她?瀲灩看裴叔夜一眼,古怪地道:“怪不得竹林那樣好進,原來你一直是韓朔的人。”


    “娘娘恕罪。”裴叔夜拱手微笑。


    “罷了罷了,本宮隻是出來聽點兒趣事而已,談不上什麽一條船共進退。”瀲灩站起來,笑得嫵媚,慢慢往門口退去:“太傅說得對,後宮女眷,還是該在後宮過安生日子。本宮這就回去了。”


    韓朔一臉玩味地看著她,沒開口挽留,隻是道:“娘娘慢走,小心腳下。”


    瀲灩心裏暗罵他一聲,轉身就出去了。


    回到沉香宮,含笑在門口等她,朝她指了指寢宮裏頭。瀲灩點頭,輕手輕腳地走進去。


    司馬衷在她的軟榻上睡著了,長長的睫毛安靜地垂在眼下,手裏還捏著一本她放在桌上的《子夜歌》。


    她在榻邊坐下,看著這什麽也不知道,很是安穩的小傻子,歎了口氣。


    “唔。愛妃,你回來了?”皇帝突然醒了,揉著眼睛迷蒙地看著她道:“含笑說你去禦花園走動了,朕等了你好久。”


    瀲灩“嗯”了一聲,任由他抱著自己的腰。跟個孩子似的將頭埋在自己的腰間。


    “皇上找臣妾是有事,還是隻是來休息?”


    “有事……”嘟囔一聲,小傻子又要睡過去了。瀲灩哭笑不得地將他的手掰開,看著他的臉問:“什麽事?”


    “嗯,就是皇後說。她好像懷孕了,要給朕生個太子。”皇帝迷迷糊糊地道:“朕就是來問問,太子是什麽?”


    瀲灩被嚇了一跳,險些把皇帝給推出去。震驚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捏著小傻子的肩膀搖晃:“陛下,醒醒,說清楚,皇後懷孕了?”


    “啊。”司馬衷被搖醒了,眨巴了一會兒眼睛,重重地點頭:“她說她懷孕了。高家的人都高興得不得了,要朕下旨封賞顯陽殿,還要將那孩子立為太子。”


    瀲灩的表情有些奇怪,她不是故意要亂想的,隻是小傻子這不通人事的,也能……咳,有孩子了?


    “愛妃,朕覺得好奇怪,朕喜歡你,不喜歡皇後。若是有孩子,朕也希望是你的。”小傻子拉著她的衣袖,可憐巴巴地道:“剛剛高家幾位長輩都進宮來見朕,他們都是先帝遺旨封的輔政之人,朕都不敢頂嘴。”


    高家也是慌了,皇後上次被禁足一月。高家的氣勢就大受打擊。本是大晉的第一大世族,皇後也是想掌握大權的。隻是身子太差,又不太得寵,那後位都開始搖搖欲墜。故而高家人開始想辦法了,什麽東西最能穩固地位?在後宮來說,就隻有孩子了。


    瀲灩拍了拍皇帝的背心表示安慰,然後細想,皇後想生太子了,也是防著小傻子哪天不對勁了要改立自己為後,這情有可原。但是孩子豈是說有就能有的?這是要混淆皇室血脈麽?


    說起子嗣……


    臉色突然一白,她想起,自己上次從韓府出來,回來的時候好像忘記喝藥了?那時候畢卓喜訊突傳,她一高興,便忘記了那事後的藥。


    心猛地下沉,瀲灩也顧不得其他了,抓著皇帝的手就道:“這件事皇上看著辦就好,皇後剛剛懷孕,離生下來還有好長一段時間。臣妾,臣妾先去禦藥房看看。替皇後選些補藥。”


    說完,便飛快地往外跑,帶了休語上了轎子,吩咐人去禦藥房。皇帝還沒反應過來,麵前就已經沒有人了。


    小傻子委屈了,愛妃總是來去如風,最近陪他的時間是越來越少了。


    屋子裏又重新安靜下來,司馬衷坐了一會兒,有些走神。回神的時候,手裏的《子夜歌》已經要被捏得變了形。


    “張禦醫。我這丫頭身子不適,您給看看。”瀲灩和休語一起坐在簾子後頭,吩咐了一個禦醫過來診脈。


    為了避嫌,張禦醫也沒有多往簾子裏看,隔著手帕搭上脈搏。診了一會兒道:“這是最近未曾安眠,飲食無律造成的浮躁之症,沒有什麽大礙。”


    瀲灩一直吊著的心“咚”地一聲落回原處,鬆了一大口氣,收回手來拍拍胸口。幸好幸好,沒有出什麽意外。她若是不小心懷上韓朔的孩子,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有勞禦醫開個方子,本宮回去讓人煎藥。”


    “是。”


    當真挑選了一些補藥給顯陽殿送去,瀲灩再回到沉香宮的時候,皇帝已經不見了。桌上的《子夜歌》大概是被他順手拿走了,沒見著影子。


    瀲灩沒在意,休息了一會兒便傳了小桂子進來,讓他出去打聽些事兒。


    皇後懷孕,後宮設宴慶賀。皇帝沒什麽開心的神色,就坐在皇後身邊悶著。瀲灩笑吟吟地祝了皇後三杯酒,各宮妃嬪夫人也都送了禮。高氏笑得一臉恬淡,身子還是不太好,臉色有些發白。不過到底是人逢喜事,她說話聲音都大了些。


    席間朝中重臣和高家人也都出席,韓朔抿著酒似笑非笑地看著高氏,幾次從她那肚子上掃過,有些嘲諷的意味。自上次瀲灩出事之後,韓朔對高氏,便不是那樣尊敬了。這會兒估摸著是太過明目張膽,那頭的高家老爺子不樂意了。


    “太傅可是喝醉了?”


    韓朔捏著酒杯看了一眼周圍,笑道:“哪兒能啊,這裏怕是,隻有我一個人還醒著才對。”


    二更12點三更8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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