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次在一起,她就沒想過避孕那種事,也許下意識裏,其實她也想替他留下個孩子吧?


    盡管理智夠堅強,終究敵不過感情的侵蝕,她畢竟是個女人啊!


    所以,她才會下意識地想替他生個孩子,又很阿沙力的接受他的求婚,兩者都違反了她最初最最堅決的決定……


    堅決個鬼啦,孩子都有了,她還在說什麽堅決!


    不過,她不後悔,就算會招致最殘酷的後果,宇宙會變色,銀河會變黃河,她也不後悔。


    無論是對是錯,這是她自己做的決定,一切後果她都會自己承擔。


    她堅定的這麽告訴自己,沒注意到聿希人也悄悄環臂圈住了她,而後闔眼往後靠,唇角徐徐揚起一抹猶如作夢般的笑。


    孩子,他有孩子了!


    其實他也不是真的不想要留下個孩子,好讓爺爺能夠有所安慰,可是一考慮到整體情況,他不得不放棄私心。


    但現在,命運還是給了他一個孩子,也許這是上帝給他的補償吧!


    隻是要辛苦她一個人撫養孩子,雖然心頭滿是歉意,不過他也很清楚,對她而言,那不會是什麽大問題,因為她夠堅強、夠強悍,任何問題在她看來都不會是什麽難以解決的問題。


    “茜茜。”


    “嗯?”


    “我愛你。”


    “我也愛你。”


    聽到她溫柔的回應,他的笑意更深了。


    雖然隻有二十七年的生命,但他已不再有遺憾了,至少,他已經在自己的生命畫布上,親手揮上了兩筆最絢爛的色彩。


    他最愛的女人。


    還有他的孩子。


    他終於能在這人世間為自己留下點什麽了!


    在一大片綠意盎然的田園綠野間,佇立著一座占地頗為廣闊的閩南式三進左右廂房的大型四合院,朱門紅瓦,古色古香,這就是某人曾提過要來住宿的花蓮福園客棧。


    “嘖,還真的有幾分像電影裏的場景呢!”


    好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關茜驚歎地東張西望,在客棧服務人員的帶領下,經過精心規畫的庭園,古樸的小橋流水、亭池回廊,進入西廂的客廳,匠心獨具的中式擺設,使屋內充滿別樹一格的複古風格,古早味十足。


    隻不過……


    “那個冰箱和電視……”關茜彎身對坐在輪椅上的聿希人滑稽地擠眉弄眼。“好像有點礙眼ㄏvㄡ!”


    聿希人莞爾。“是有點。”


    “要有人到這裏拍電影,肯定穿幫。”關茜喃喃道。


    聿希人輕哂,旋即以手掩唇輕咳兩下,那手幾乎隻剩下皮包骨了。


    幾個月來,聿希人的症狀陸續發作,吃藥雖然可以減輕痛苦,但不能終止病情的惡化,他的消瘦虛弱愈來愈明顯,特別是他們剛到玉裏鎮那天,他突然昏倒,然後開始發燒,數天後好不容易退燒,他的身子卻已孱弱到必須仰賴輪椅行動了。


    之後,包括他自己都已經察覺到,他的惡化速度加快了。


    “你好像很累,我先推你進去休息一下吧!”客棧服務人員一離去,關茜就推著聿希人的輪椅進臥房。“呿,我還以為是骨董木架床呢,結果卻是彈簧床,真教人失望!”


    她一邊嘀咕,一邊攙扶著聿希人從輪椅移到床上,再幫他蓋好被子,然後要去替他拿藥。


    “別走!”細弱乾瘦的手一把捉住正待離去的她。


    關茜停了一下,旋即回眸對他嫣然一笑。“藥在楊頵的袋子裏,我要去跟他拿藥,很快就回來。”


    細瘦的手遲疑一下,放開了。


    關茜安撫地拍拍他的手,又笑了一下,然後鎮定的走出去,輕輕地闔上門,一轉身,雙手猛然揪住楊頵的衣襟,雙眸已是滿滿兩眶淚水,呼吸也驟然變得急促而粗重起來,她拚命吸氣,極力想忍住大哭的衝動。


    “他……他知道他快……快死了……”


    楊頵與石翰相對一眼,兩人的眼眶悄然泛紅。


    “關大夫……”楊頵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他……他在害怕……害……怕會……自己一個人孤……孤伶伶的……死去……”


    “我以為……少爺已經能夠平靜的接受……”


    “能……能夠接受又……又如何?”不待楊頵說完,關茜就開始哽咽。“麵對死……死亡,誰……誰能不害怕?”


    楊頵默然無言。


    “死了,就……就什麽都沒了,一切都……結束了,”關茜抽抽噎噎的啜泣不已,她不想在人前哭出來的,真的不想,可是,愈接近最後一刻,她就愈壓抑不了那幾乎要令她停止呼吸的心痛。“誰能……不怕?”


    楊頵欲言又止地歎了口氣,回眸看一下石翰,後者依然沉默寡言得像是啞巴,但淚水卻已潸然滑落。


    “少爺……還有多少時間?”


    “最多兩……兩個星期……”


    “那麽,接下來的行程,我們必須加快速度了。”


    至少,最後一個心願,他們一定要替他完成,這是他們唯一能做的。


    “這裏就是南方澳,看,看,那是龜山島!”


    車屋上的臥室裏有兩麵臨窗,關茜正在臨海那一麵窗指指點點,客串旅遊小姐做介紹;而聿希人則半躺半靠在床頭,透過窗戶凝目看出去,因為他已經下不了床了,還戴上了鼻氧管以利呼吸,剩下的路程,他也隻能這麽度過了。


    “最遲明天我們就可以回到台北了。”她回到床邊,溫柔地握住他的手。


    既然他連床都下不了了,巴士就直接開回台北,頂多開慢一點,好讓他看看沿途的風景,偶爾他也會要求停下來多看幾眼。


    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往後再也沒機會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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