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長歌再次扶額,看來之前“許彥”的所作所為已經深深傷害了這姑娘的心。


    紅月聞言,也頗有些擔憂,問她,“長歌,蕭將軍和安公子這件事,可有什麽法子解決?”


    “辦法也不是沒有。”百裏長歌道:“這樣吧,這件事你們就不要再擔憂了,免得寢食難安,明日之後我會想辦法讓他們倆毫發無損地從刑部大牢裏出來。”


    瞄了一眼沁雪,又笑道:“天賜良緣放在眼前,你個傻丫頭可不能因為固守那些閨中禮儀給錯過了,我讓人去查過,蕭玖此人家世清白,為人仗義,待人也很不錯,況且我也聽說了你們的一些事,真心覺得此人還不錯。”


    想了想,又疑惑問:“對了沁雪,今日大家都在,你不妨與我們說說當初是怎麽與蕭玖走到一起的,我記得那可是位冰山呐,你能拿下他,說明這其中必定有不少波折,快說快說,難得我八卦一次。”


    沁雪小臉紅了又紅,醞釀許久才開口,“其實是這樣的,三姐嫁去丞相府當天,我親自去送她,左丘鶴把她一個懷有身孕的婦人扔在新房裏不聞不問,也不讓人安排吃食進去,我實在看不下去,所以去廚房弄了幾個小菜陪著她吃喝,酒過三巡之後,左丘鶴才推門進來,見到我和三姐在用飯,便說她不要臉,我聽不過去,索性站起來與他頂撞了幾句。左丘鶴大怒,他掐住我的喉嚨想殺了我。”


    百裏長歌大驚,“這個男人果然是渣渣,然後呢?”


    提及此事,沁雪的麵色也逐漸沉了下去,“剛好丞相帶著丞相夫人過來,這才製止了他,可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所以拉著三姐直接回了武定侯府。”


    百裏長歌驚異地眨了眨眼睛,“你竟然把剛拜堂成親完的新婦拉回了娘家?”


    “嗯。”沁雪點點頭,“因為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唔……讓我猜猜。”百裏長歌含笑看了一眼沁雪,“依照你的性子,應該會提出比較苛刻的條件讓丞相府去侯府接人。”


    “果然還是姐姐了解我。”沁雪麵色稍霽,“我的確是開了條件,我讓左丘鶴於第二日背著荊條在侯府大門外跪一個早上,否則休想帶走三姐,更別想要她肚子裏的孩子。”


    百裏長歌轉了轉眼珠子,“按照你和蕭玖在一起的結局來看,再憑我對左丘鶴的了解,他絕對不可能就這麽善罷甘休,想必中途又生出枝節來了吧?”


    “姐姐猜得沒錯。”沁雪點點頭,“左丘鶴的確按照我的要求背了荊條去侯府大門外跪了,可我萬萬沒想到他並非去給三姐賠罪,他對圍觀的百姓說他是因為前一日在新房內輕薄了我所以來給我賠罪,希望我能大人不記小人過,他還揚言要納我為平妻。”


    “果然陰險。”百裏長歌唏噓,“看來從前是我低估了這個男人。”又問她,“想必那個時候流言四起了吧?”


    “對。”沁雪輕咬下唇,“其實我早就知道左丘鶴是個不折不扣的賤人,所以隨便他怎麽汙蔑我我都毫不在意,可我萬萬沒想到紅姨親自去問三姐的時候,三姐竟然也親口承認我前一日在丞相府的新房內勾引了左丘鶴。”


    紅月心疼地看著她,“孩子,這件事上,委屈你了。”


    沁雪低低一歎後苦笑,“其實我到現在都沒弄明白之前說好的姐妹情為何會在一夕之間因為一個男人支離破碎,她明明親眼看到那天我是為了救她才會與左丘鶴杠上,還差點被左丘鶴殺了。”


    “這是人性。”百裏長歌認真道:“沁雪你是因為自小成長環境太過孤獨,所以遇到所謂的‘姐妹情’就會狠狠珍惜,然而你忘了人心多變。首先,百裏珊已經懷了左丘鶴的孩子,而且她本人很喜歡左丘鶴,對於她來說,左丘鶴才是她的天,武定侯府再有權有勢,也終究護不了她這個未婚先孕的女兒一輩子,她隻有緊緊抓住左丘鶴這根救命稻草才有活路。所以,當左丘鶴說出願意娶你為平妻的時候,她內心其實是掙紮的,因為她不願。可是如果她違背左丘鶴的說法,那麽不僅會暴露了自己的小肚雞腸,而且會引得左丘鶴不滿,故而她隻能順水推舟說是你先勾引的左丘鶴。她或許對你還有些許愧疚,還沾沾自喜地認為讓你嫁過去做平妻是幫你洗刷了流言,你一定會對她感恩戴德。”


    沁雪猛地抬頭看著百裏長歌,“姐姐,你說,她真的會這麽想?”


    百裏長歌頷首,“憑我對她的了解,應該不會錯。”


    “原來……我在她心裏竟是那般不堪……”沁雪緩緩垂下頭,聲音低弱暗啞。


    百裏長歌垂目看著她,“你是個性格直率的女子,但有時候,直率過頭了並非好事。”


    沁雪緊抿唇瓣,“還請姐姐賜教。”


    百裏長歌輕笑一聲,“賜教談不上,我隻是單純地認為你這件事處理得不好,如果是我,我會想個折中的辦法讓左丘鶴輸得一敗塗地,讓他哭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瞧見沁雪麵上的慚愧,她趕緊跳了話題,“對了,後來你與蕭玖是怎麽認識的?”


    沁雪低聲道:“左丘鶴準備納我為平妻這件事傳遍了帝京,可我不甘心就這麽嫁過去,所以趁著蕭將軍在雲海樓喝酒的時候我持刀威脅了他。”


    “啊?”百裏長歌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你一個完全沒有武功的弱女子竟能威脅得了他?”


    “也算不上威脅。”沁雪紅著臉道:“實際上我借用了姐姐的身份。”


    葉痕眉梢一挑,“我記得當初蕭玖原本是要跟隨我們去北疆打仗的,隻不過他剛好在那兩天病倒了,所以錯過機會,你說借用了長歌的身份,該不會是利用長歌的身份進宮求皇上讓他跟去北疆吧?”


    沁雪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葉痕,又掃了一眼百裏長歌,唏噓,“難怪姐姐非晉王殿下不嫁,你們兩個的心思玲瓏通透,若是腦袋愚鈍些的,隻怕會完全跟不上你們的思路。”


    葉痕彎唇一笑,不置可否,他的長歌從來都聰明得讓人折服。


    “所以你還真是以這個條件同他交換的?”百裏長歌問。


    “嗯。”沁雪應道:“我告訴他,倘若他能在天下人麵前親自出麵承認我是他早就訂了親的未婚妻,那我就依著姐姐的關係進宮求皇上讓他去北疆。”


    “聰明!”百裏長歌讚賞地點點頭,“這一次,我可得對你刮目相看了,一般的閨閣女子連大門都出不得,而你卻敢為了自己的幸福不惜冒險持刀威脅朝廷三品大將軍,光是這份膽魄就勝了成千上萬的閨閣女兒,雖然此法過於冒險,但你用對了策略,值得表彰。”


    “我這些都是跟著姐姐學的。”聽到誇獎,沁雪心裏說不出的高興,她抿唇而笑,“從前姐姐在府裏的時候做事一向雷厲風行,不走尋常路線,我那個時候就知道這整件事是個死局,我若是不想法子另辟蹊徑,就真的隻能如同尋常女兒那般認命嫁過去給人當平妻,每日看人臉色。”


    “你這樣的女子的確不多見。”葉痕道:“難怪第二日整個帝京的大街小巷都貼滿了你們的婚書。”


    百裏長歌再度被驚到,“有這麽大的陣仗?”


    “這是真的。”紅月點點頭,“蕭將軍向來一宿沒睡,盡讓人去折騰那些婚書了,第二日還親自現身承認了與沁雪的婚姻。”


    “沁雪這般膽敢險中求勝的女子的確不多見。”百裏長歌笑道:“實際上他並不是真的被你那個條件吸引了,而是被你本人的膽魄吸引了,否則他怎麽肯當著天下人的麵承認一份假婚姻?”


    “這……”沁雪不知所措。


    百裏長歌好笑地看著她,“你呀,智商還行,情商略低。若我沒猜錯,蕭玖借著這張婚書便不肯放過你了吧?”


    沁雪羞澀點點頭。


    “所以說,他是被你這個人給吸引了,當天晚上就對你感興趣。”百裏長歌喟然一歎,“可憐你這個情商低下的女人竟然毫不知情。”


    瞥見沁雪緊張地絞著衣袖,她又問,“那你對他可感興趣?”


    “我……”沁雪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百裏長歌扶額,隨後擺擺手,“算了,你們的事自個兒琢磨去,我和葉痕就負責把蕭玖就出來,至於以後的發展,全看你們自己了。”


    “謝謝姐姐。”沁雪滿臉感激。


    屋內幾人正談著話,秋憐突然從外麵跑進來,“王爺,王妃,丞相府二公子左丘凱求見。”


    瞳眸微縮,沁雪咕噥,“這個人來做什麽?”


    “他可有說明來意?”葉痕問。


    秋憐道:“他說有十萬火急之事要找王妃。”


    “找我?”百裏長歌有些不敢置信,“你該不會聽錯了吧?”


    秋憐道:“奴婢絕對不會聽錯的,他的確說了要見王妃。”


    與葉痕對視一眼,百裏長歌無奈道:“那你讓他進來吧!”


    不多一會兒,秋憐帶著一身風霜的左丘凱進來。


    一眼看到坐在客堂裏的沁雪,左丘凱神情恍惚了一瞬,然後過來給百裏長歌和葉痕見了禮。


    “左丘公子不必多禮。”百裏長歌看著他,“我聽秋憐說你有要事找我?”


    “是。”左丘凱的聲音有些低沉,“嫂嫂今晚觸怒了我娘,被我娘扇了一巴掌,然後……然後就一直喊肚子痛,請了大夫來看,大夫也束手無策,我娘堅持要保住孩子,可是嫂嫂性命垂危。”他咬了咬唇,“她言明隻要王妃去救她,所以我不得已之下才會深夜來叨擾,不知王妃能否……”


    沁雪一聽大怒,她站起來瞪著左丘凱,“你憑什麽認為王妃會去救她?”


    左丘凱一臉無奈,“五小姐,我知道嫂嫂有些地方對不住你,可現在人命關天,我們總不能親眼看著她就這麽沒了吧,更何況我是醫者,不能見死不救,便是她平時有再大的過錯,也斷然不能成為活該病死的理由。”


    “二公子說得倒是有幾分道理。”百裏長歌點頭,“醫者,的確不能見死不救,可我如今……”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左丘凱見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便全明白了,他拱手一揖,“恭喜王爺王妃。”


    “道喜的話就不必多說了。”百裏長歌道:“你趕緊先回去,我待會兒就讓我的親傳弟子來幫她,希望能盡量保住母子。”


    “那……”左丘凱猶豫,“不知王妃的弟子在什麽地方,馬車停在外麵,若是方便的話,他可以跟我一同過去。”


    “還要一會兒。”百裏長歌道:“你先回去,我還得親自教他該怎麽做。”


    “多謝王妃。”左丘凱再度行了禮,迅速出了晉王府。


    “小魏——”左丘凱走後,百裏長歌衝著外麵大喊一聲。


    眨眼的功夫便有一條黑影落在門外,聲音畢恭畢敬,“王妃有何吩咐?”


    “你先去書房等我。”語真族的事,沁雪並不知情,百裏長歌也沒打算讓她知道,隻好衝紅月和沁雪打了聲招呼,由葉痕攙扶著去了書房。


    得知主子要讓自己去丞相府救百裏珊以後,魏俞深深皺眉,“大小姐你……”


    “我如今懷了身孕,無法親自救她。”百裏長歌拍拍他的肩,“更何況左丘凱說得對,醫者的職責是救死扶傷,不管她之前犯下多大的錯,都不能成為活該病死的理由,這是兩碼事,如若醫者不仁,那與劊子手有什麽區別?”


    不等魏俞開口,百裏長歌又道:“我算了算,百裏珊肚子裏的孩子應該隻有八個月,今日這麽一鬧隻怕會早產,左丘凱說她性命垂危,想來便是我親自前去也挽回不了什麽,你去了以後,驅散開所有人,動用靈力將大人和孩子都保住。”


    “王爺……”魏俞氣得跺腳,看向葉痕,“你看看王妃她,竟然要我去救百裏珊那種女人!”


    “長歌說得對。”葉痕笑笑,“百裏珊再狠毒,她也隻是凡人,會生老病死,而病患與她的為人無關,她與孩子在病患麵前是無辜的,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竟然連王爺都這麽說!


    魏俞氣哼哼地癟了癟嘴,不再頂嘴,轉而看向百裏長歌,“可我是你契約的守護者,要動用靈力幫助除了你之外的人等同逆天而行,輕則元氣大傷,重則殞命。”


    百裏長歌一驚,“有這麽嚴重?”


    魏俞根本不像在說笑,認真點點頭,“我沒有說謊,從契約的那一天開始,我的靈力注定隻能護你一人,倘若助了旁人,便是違背契約,要遭受大劫的。”


    “那怎麽辦?”百裏長歌深深皺眉。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魏俞咬咬唇,“就是有些危險。”


    “什麽辦法?”百裏長歌迫不及待問,卻遭了葉痕一記斜眼,他聲音低沉,“倘若有危險,我不同意你去。”


    百裏長歌斟酌少頃,問魏俞,“你先說到底是什麽辦法。”


    “我可以把靈力傳入你體內,再由你親自輸給百裏珊。”魏俞道:“這整個過程都得在現場進行,也就相當於讓我的靈力找個中轉的地方間接輸出去。”


    百裏長歌反應過來,“然而,我如今懷了身孕,這個過程中隻要出了一點差錯就會傷到寶寶是嗎?”


    “是。”魏俞點頭,“所以我不建議你去救她。”


    “我也不同意。”葉痕一聽到有可能會傷害到寶寶,立即想到嘟嘟臨盆那一晚的情形,心髒如同被針紮,一陣刺痛過後他摟緊了百裏長歌的肩膀,“嘟嘟出生那一晚,我已經嚐到了這世上最極致的痛,我不想那一幕重演。”


    百裏長歌也皺了眉,雖然那年的事已經證明了是個誤會,但那份痛感卻真真實實存在過,生嘟嘟已經如此痛苦,她自然不希望第二個寶寶再隨她去鬼門關走一遭。


    抿唇片刻,她問:“可還有別的什麽辦法?”


    “最後一個辦法,是個傳說。”魏俞低聲道:“從來沒有人實驗過。”


    “什麽意思?”百裏長歌與葉痕齊問。


    魏俞回憶道:“我記得上一次小世子火海中死裏逃生的時候昏迷不醒,是西宮良人親自救的。”


    “這件事我知道。”百裏長歌點點頭,“我記得秋憐說過他用的是‘如沐春風’這種內功。”


    “實際上根本不是。”魏俞搖搖頭,“繼承人體內擁有的全是靈力,根本不需要修煉尋常武者所修煉的那種內功。”


    “難道那一晚他所用的並非‘如沐春風’?”百裏長歌很驚訝。


    “不是。”魏俞搖搖頭,“我從前沒有語真族的記憶,所以不知道這麽回事,但如今回想起來才驚覺那本就是靈力。”


    百裏長歌大驚,“如果我沒記錯,除了治愈係靈力,其他的靈力一旦輸入到尋常人體內都會產生排斥現象,嘟嘟並不是語真族人,而西宮良人所用並非治愈係靈力,他怎麽會沒有排斥現象?”


    魏俞道:“嚴格來說,小世子才是語真族人,而且是地地道道的語真族人。”


    這句話,讓百裏長歌和葉痕臉色都有瞬間的變化。


    他繼續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們清不清楚。夜極宮繼承人自古都是純陽體質,血液能驅邪避惡開聖花,然而這些,如今的宮主西宮良人都做不到。”


    “可是葉痕做到了。”掩飾住心中的驚駭,百裏長歌呼吸還是緊了緊,喃喃道:“不久前我們大婚的時候禮堂上就放了一盆浮藏花,當時所有人都看著我們倆的血一滴下去就開花了。”


    說罷,她看向魏俞,滿臉不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用浮藏花見證,從來隻有夜極宮繼承人大婚的時候會這麽做,因為隻有宮主的血液能打開浮藏花。”魏俞道:“至於王爺為什麽能打開,個中緣由恐怕隻能去請教老一輩的夜極宮王室的人。”


    葉痕想了想,開口,“所以你想說的是,因為我的血液能打開浮藏花,所以,我的體質才更符合夜極宮繼承人的‘純陽’,但我本身不具備任何靈力,然而嘟嘟是我和長歌結合生下的後代,所以他體內潛藏著巨大的力量是嗎?”


    魏俞目光一亮,“王爺果然通透,我才提頭你便知尾。”


    百裏長歌總結,“也就是說,除了我之外,還能救百裏珊的就隻有嘟嘟?”


    “是!”魏俞點頭,“我在冥殿古籍上見過跟你們情況一模一樣的先例,就是凰女與外族男子生下的孩子長大後再與語真族王室的人結合,生下來的那個孩子擁有非常強大的靈力,不幸的是,那個孩子患有先天性疾病,才六歲就夭折了,所以他身上強大的力量也隨之隕落,並沒有得到多少證實。”


    “也因此,這種結合體便成為了傳說是嗎?”百裏長歌問。


    “嗯。”魏俞想了想,“王爺能打開聖花,說明他體質特殊,而王妃是冥殿繼承人,你們倆生下來的孩子身體裏流的是語真族的血液,既然他不排斥西宮良人的靈力,那就說明他體內蘊藏著能接收靈力的力量,而這種力量一旦被開發出來,將會非常恐怖。”


    “難怪……”百裏長歌扶著軟椅坐下,神情恍惚,“難怪蒼淵伯父會安排那樣的任務給我。”


    “什麽任務?”葉痕疑惑,“之前我們在沉香榭的時候你說了一半就被打斷了,你這一提我倒想起來了,蒼淵當年究竟給你安排了什麽樣的任務?”


    百裏長歌想了想,緩緩開口,“我的任務是,嫁給你以後,扶植與你生下的第一個兒子為帝。”


    一句話,愣住了一向波瀾不驚的葉痕。


    便是做好了準備,魏俞也萬萬沒想到夜極宮先宮主竟然會給大小姐安排這種任務,他微微蹙眉,“為什麽他能肯定你一定會生下兒子?”


    百裏長歌笑笑,“你忘了先宮主擅長占卜?”


    蒼淵之前是南豫的大祭司,神話般的占卜之術在他那裏便如信手拈來,要占卜出嘟嘟的命運完全不在話下。


    命運被操控的感覺油然而生,百裏長歌和葉痕都不約而同皺了眉。


    如果……


    如果魏俞真的在古籍上看過與他們一模一樣的先例,那麽九方雪嬋的出宮,與先帝的結合,葉痕的誕生,再與她自己的結合。


    這一切的一切,很可能都是一早預謀好的。


    想到這裏,百裏長歌頓覺毛骨悚然。


    蒼淵在法度寺告訴她,九方雪嬋是他父王為了廢除凰女製度而犧牲的試驗品,也就是說葉痕的存在純屬於九方雪嬋動了貪念才產生的。


    然而結合拈花,玄空,玄智,玄清等這些人的存在來看,夜極宮分明一早就打入了五國中心,對於各國勢力了如指掌。


    語真族不是不準備涉世嗎?那麽這些又怎麽解釋?


    難道一切都是假象?


    眼下嘟嘟的存在更是印證了她心中的猜想——古籍上有凰女與外族男人結合生下的孩子,長大後再與語真族人結合,再生下來的孩子擁有極其強大的力量,而那個孩子不幸夭折了。


    三歲那年,百裏長歌出宮,蒼淵對她說:“你的任務是接近十五皇子葉痕,愛上他,嫁給他,等你生下兒子,便扶他為帝。”


    她雖然是異世靈魂,三歲已經完全懂得蒼淵的話,但卻十分不解,為什麽扶植的人不是葉痕而是他的兒子。


    沒想到一切都是預謀!


    嘟嘟是真真正正的語真族人,且擁有超越族史上任何一位繼承人的力量,一旦他登基為帝,那麽語真族就等於一手掌控了大梁,假如這樣的例子再多來幾個,那麽接下來,南豫,東川,西陵,大燕,都很可能全部被語真族吞噬。


    語真族不是不想涉世,而是采用計中計,謀中謀,以悄無聲息的姿勢準備稱霸天下!


    幾乎在同一時間想通了這一切的百裏長歌和葉痕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風暴漩渦。


    如果以上推測完全正確,那麽語真族這個局中局布置得可真是天衣無縫,任誰也瞧不出來絲毫破綻。


    “怎麽會這樣?”魏俞表現得非常震驚,他也算聰明,沒多久就想通了這其中關鍵,驚恐地看向百裏長歌和葉痕,“這麽大的局,究竟是什麽人從什麽時候開始設下的?”


    “我完全不知情。”百裏長歌搖頭,“我就隻知道自己最後一定會讓嘟嘟當上皇帝,若不是你說起,我根本都無法把這些事情串聯起來,更何況你在古籍上見到的那個東西我連聽都沒聽說過。”


    “其實我們早就聽說過了。”魏俞道:“夜極宮的人說,族史上有凰女利用自身優越條件出來魅惑民間帝王,後來被抓了回去,自此,族規上才加了一條——禁止任何人入朝為官,更不準問鼎皇權。”


    “實際上,老祖宗隻不過是不想在實力不足的情況下過早暴露野心。”百裏長歌接過話,“興許你說的這個例子裏麵,凰女已經在外麵生了孩子,再後來就跟我和葉痕的情況一樣,凰女的孩子再與我們的族人結合,便碰巧生出了天賦異稟的那個孩子是嗎?”


    “應該就是這麽回事。”魏俞輕輕點頭,“畢竟這是夜極宮的秘聞,那邊自然是沒有記載的,而冥殿的古籍裏也隻提到了寥寥幾筆,不過前後一聯係應該就是你說的那一次,因為除此之外我再沒聽說過夜極宮有什麽特殊的事情。”


    “這個局,布置了幾百年呐!”百裏長歌無奈感慨,“我現在就想知道蒼淵的父王當初到底是不是真的隻想廢除凰女製度然後讓九方雪嬋作弊成為凰女,還是說這一切都是祖上傳承下來要他為這個局做的最後收尾?所謂的廢除凰女製度隻不過是蒙蔽所有人的麵紗,而真正的目的是迎接嘟嘟的到來?”


    她的一番話,讓魏俞和葉痕都沉默了。


    老祖宗耗費幾百年的時間,布置了一盤完全沒有破綻的棋局,棋局的終點是語真族稱霸天下,然而身在局中的他們完全沒有察覺。


    聰明如葉痕,睿智如百裏長歌,都感覺不到今日之前所做的事哪裏有異樣。


    他們的相遇是安排,但相知相愛是順心而為,卻任誰也想不到,這一切都隻是棋盤上必然會走到的線路而已。


    她是冥殿的人,而葉痕身體裏有一半是語真族的血液,他們的結合理所應當,不悖族規。


    嘟嘟是他們倆的親生兒子,嘟嘟稱帝對他們二人來說完全沒有任何壞處。


    這就是這盤棋的強大之處——讓他們逃無可逃,辯無可辯。因為她和葉痕既是棋子,也是最後的贏家。


    應該說,語真族才是最後的大贏家。


    百裏長歌不由得佩服當時想到布局的老祖宗們強大的智慧,能想到用這樣的方式來布局,的確是非常人能破解。


    如果今天百裏珊沒有出事,那麽他們所有人都會一直被蒙在鼓裏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直到語真族吞滅五國還反應不過來怎麽回事。


    深深吸了一口冷氣,百裏長歌勉強壓下了幾分震驚,“我隻能說,老祖宗太過老謀深算。”


    魏俞焦急不已,“大小姐,如今百裏珊那邊需要急救,您到底是救不救?”


    百裏長歌犯了為難。


    救——嘟嘟會在一夜之間暴露實力和身份,興許今夜過後會成為多方勢力重度監視的對象。


    不救——方才已經答應了左丘凱,總不能出爾反爾。


    再三考慮也沒得出結果,百裏長歌為難地看向葉痕,“你覺得該如何?”


    葉痕深深皺眉過後直接否定,“嘟嘟不能去!”


    然後他吩咐魏俞,“你迅速去往安國公府,讓夫人去丞相府看百裏珊,能幫就幫,不能幫的話保住一個是一個,重點在於,你得把國公請來晉王府。”


    魏俞立即明白怎麽回事,他出了門,迅速消失在雪夜中。


    停歇了一下午的天空又開始飄雪,簌簌落在屋簷和樹枝上,原就寂靜的夜更加安謐。


    百裏長歌接過葉痕遞來的暖手爐,穩穩坐在軟椅上,問他,“你覺得我爹會知道這件事嗎?”


    葉痕想了想,“如果這個局是幾百年前就布下的,那麽後麵的人都隻是在無形中起到了推動作用,或許就連蒼淵的父王都不知道老祖宗玩的這一出。”


    葉痕喚了秋憐進來,低聲吩咐,“你去客堂通知紅姨和沁雪,就說我們今夜有要事,不便繼續招待她們二人了,請她們先回,等改日有時間,我會帶著長歌親自去侯府拜訪的。”


    “奴婢曉得。”秋憐點點頭,迅速去了客堂。


    聽聞王爺王妃有要事,紅月和沁雪都聰明地選擇不過問,站起身與秋憐道別,沒多久就出了晉王府。


    魏俞出去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國公就匆匆坐了轎子來到晉王府。


    秋憐親自領著他來到書房。


    國公早就從魏俞嘴裏得知了大概,此時一進來也少了那些客套的話,直接問:“怎麽回事兒啊?”


    百裏長歌遲疑一瞬,問他,“爹,數百年前,冥殿和夜極宮沒分家的時候老祖宗們就有了稱霸天下的決心,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這個我當然知道了。”國公感慨,“隻不過周圍敵國眾多,盡管族人極近收斂,但每天還是有大批族人被外族人抓去研究,甚至是屠殺,老祖宗們無奈之下才會選擇了避世。實際上老祖宗們的想法並沒有錯,語真族已經傳承了千年,總不能逐漸被時代的洪流給湮沒吧!想要保住族人,與五國共存是不可能的,我們不可能同時說服五國,所以最簡單的方式就是謀權,將語真族這條大河打散分枝,逐步滲入五國,讓族人在這片大陸上有一席安身立命之地。”


    國公說的這些,百裏長歌並不否認,她思忖片刻之後又問,“那麽,老祖宗在百年前就布局,之位等待嘟嘟的到來這件事你知不知情?”


    國公愕然睜大眼睛,隨後搖搖頭,“不知道。”


    “魏俞告訴我,夜極宮一直在說的以前有凰女利用自身優越條件出宮魅惑君王,後來被抓回去,這件事並沒有表麵上這麽簡單。事實是凰女在民間生下了孩子,這個孩子長大以後又與語真族王室的人結合了,再生下來的孩子擁有極其強大的力量,隻可惜,那個孩子才到六歲就夭折了。”百裏長歌看著國公,“這件事聽起來是不是跟我和葉痕的情況一模一樣?”


    國公再次愕然,“冥殿的確有過這麽一段記載,但也沒有你說得這麽詳細,你說的這個是從哪兒看來的?”


    百裏長歌答:“魏俞說他跟著我娘去神殿開啟封印的時候見到了冥殿殘存的古籍,上麵就有這麽一段。”


    “不應該啊!”國公疑惑,“道靈與我說了當年景逸的爺爺隻是想利用九方雪嬋廢除凰女製度,他並沒有提及任何關於語真族想入世的話語,難道連他們也不知道?”


    “會不會有這麽一種可能?”葉痕道:“老祖宗們利用占卜術看到了語真族未來的趨勢是逐步隕落,所以他們想改變族人的命運,剛好那個時候遇到凰女出宮生下了孩子,凰女的孩子再與語真族王室的人結合,直到那個天賦異稟的孩子出生,於是他們勘破了一個天機,從那個時候開始布局,西宮良人的爺爺隻不過是棋盤上的推手而已,他所謂的利用我娘廢除凰女製度隻不過是老祖宗們棋局中的一個環節,也就是說,老祖宗們是想利用我娘出地宮與外族人結合,然後重現上百年前那個六歲夭折了的孩子。老祖宗想驗證最終出生的這個孩子是否會有逆天的力量。倘若有,那真的就是勘破天機,語真族拯救有望,便是沒有,也會想盡辦法讓這個孩子成為一國之帝,總之,對於語真族來說,並沒有任何虧損。”


    “我認為葉痕分析得很有道理。”百裏長歌讚同地點點頭,“那天在法度寺,蒼淵伯父親自告訴我西宮良人的爺爺隻是利用雪嬋伯母廢除凰女製度,並沒有提及其他的東西,我認為他沒有必要隱瞞我。”


    “可是,他讓你扶植嘟嘟為帝這一點又如何解釋?”國公道:“我猜他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


    “那他為什麽要騙我呢?”百裏長歌不解,“我和葉痕都算是語真族人,嘟嘟為帝對我們倆來說並沒有任何損失,他的計劃完全可以在我們麵前攤開來說的。”


    “興許真有不能說的苦衷。”國公道:“你看,你師父玄空不也什麽都沒告訴你嗎?”


    “說得也是。”百裏長歌想到師父原來是夜極宮安插在大梁最大的暗樁,可師父從來不告訴她這些,也沒跟她提起過為什麽每個月都有那麽幾天要出穀,或許,真的有難言之隱。


    國公擔憂地看著百裏長歌,“既然你們提前知道了真相,那麽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百裏長歌想了想,“原本我是打算等這一切過去以後與葉痕一起帶著嘟嘟和寶寶歸隱,可現在看來,已經身不由己了,我們都是語真族人,雖然被老祖宗擺了一道,但老祖宗是為了族人著想,我作為這盤棋上至關重要的一顆棋子,總得發揮出我的作用。”


    “這麽說來,你是準備反了大梁,讓嘟嘟稱帝?”


    “對。”百裏長歌點頭,“我也是語真族人,沒道理什麽都不做地眼睜睜看著種族走向滅絕。”


    說罷,她轉頭看向葉痕,“你呢,有什麽打算?”


    “夫以妻為綱,我自然是聽你的。”葉痕笑笑,“再說了,我也是語真族人,理應與你們同氣連枝。”


    聽到葉痕這麽說,百裏長歌彎了彎唇,大讚老祖宗智慧,“果然這個局布得精妙,便是身為語真族人的嘟嘟成為了帝王,他也還是葉家人,朝臣就是想反駁都找不到理由。”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在這蕭瑟寒涼的風雪夜,一場醞釀了上百年的棋局即將由這盤棋上最傑出的兩顆棋子來收尾,完成一場顛覆性的帝王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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