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後小出殯梓宮爆裂到太廟失火,緊接著大出殯帝陵石門落下,再到今日貴妃初祭金棺著火,宮中接二連三發生了不詳的大事,欽天監監正早就嚇得臉色蒼白說不出話。


    似乎“大凶之兆”在慢慢應驗了。


    看守在靈堂周圍的禁軍們手忙腳亂,紛紛去取了水來滅火,葉湛站在最前麵一一指揮著,嗓子都快喊破了。


    百官早就在看到金棺著火的那一瞬嚇傻,全都說不出話。


    百裏長歌緊蹙眉頭,自剛才和葉痕一起退離親王祭壇,她的手就一直緊扣著葉痕,此時見到永昌的金棺被毀,她有些不解,抬目看向葉痕,“這是怎麽回事?”


    葉痕沒說話,目光掠向陰沉的天空。


    狂風不止,撩動房簷上的白綢翻湧,掠向牆角時發出呼嘯哀鳴的聲音,沉黑色托盤裏,紙錢被吹得漫天飛。


    整個畫麵驚悚而詭異。


    好在葉湛指揮得當,金棺周圍的火沒多時便被滅了,金棺被煙熏黑了一層,卻沒有燒及內裏。


    眾人暗自鬆了一口氣,小心地抬起眼角看向梁帝。


    梁帝似乎完全沒有意料到這番變故,在金棺著火的那一瞬間,枯槁的手一顫,金龍杖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金屬與地麵撞擊聲音。


    “皇上,看天色,似乎要下暴雨了。”薛章從地上撿起金龍杖遞給梁帝,看了一眼烏雲滾滾的天空。


    不過片刻的功夫,一聲爆雷打破現場所有寂靜,刺目的閃電隨著聲響劈在東南角一棵高大的水杉樹上,原先挺直的樹木在經受了此番猛烈的摧殘後劇烈搖晃片刻,從枝椏處劈成兩半倒在地上。


    位於東南角的人紛紛抱頭逃竄。


    梁帝還來不及對金棺著火的事傾瀉滿腔憤怒,又發生了此等怪異的事,他身子顫了顫,緊緊握住金龍杖的手背上,條條青筋突兀而起,似乎隨時都能爆裂而出。


    所有人都驚愕地看著東南角倒塌的高大水杉樹,臉色已經不知道用何詞匯來形容。


    百裏長歌在聽到暴雷劈樹的聲音時霍然轉頭,同樣皺眉以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那處。


    無緣無故,那棵樹為何會引來暴雷?


    不及她細想,身後金棺“嘭”地一聲巨響過後,快速碎裂成數瓣,從屍體開始著火,一直燒到金棺,但方才救火的時候,金棺外圍沾了水,所以未能燃起。


    從文武百官的角度看便是金棺沒事,所有的無名火全部集中在屍體上燃燒。


    眾人還沒有從第一次金棺著火的惶恐裏回過神,還沒有從天降暴雷劈了水杉樹的驚悚裏反應過來,此刻又見到貴妃的金棺自動炸開。


    膽小的大臣已經開始瑟瑟發抖。


    欽天監監正的臉色早已慘白如鬼魅,他抬頭看天許久,才驚恐地盯著已經燒得焦黑的屍體,突然重重一聲跪在地上,大聲痛喊:“天譴!陛下,這是天譴我大梁啊!”


    “母妃!”顧不得葉霆的阻攔,葉湛一個箭步衝到屍體邊,跪在水漬裏泣不成聲。


    安王府的內侍趕緊上前去勸慰。


    葉霆也不管自家侍衛的勸阻,甩袖走上前站在葉湛身後欲將他扶起。


    葉湛哪裏肯依,憤怒地甩開葉霆的手,赤紅著雙眼死死盯著已經焦黑的屍體。


    今日跪在靈堂外的是朝中所有王公大臣公主妃嬪以及命婦,雖然金棺炸開的時候隻有挨近的幾個禁軍和小宦官被殃及,但眾人在聽到欽天監那句“天譴”時嚇得臉色煞白。


    大臣們尚且能勉強鎮定,但妃嬪和命婦以及幾位出嫁的公主何時見過這樣的陣仗?早就連滾帶爬往棲霞宮外跑。


    場麵混亂不堪,哀嚎聲連綿。


    盡管沈千碧帶著人極力阻止,但禁軍們沒有皇上的命令不能動手,終於架不住人多讓一批婦人逃往宮門。


    “離落,趕快去吩咐守城的禦林軍關閉宮門,禁止任何人出宮!”葉天鈺麵色青灰,對著旁邊的侍衛吩咐。


    離落應了聲,身影一閃消失在紛亂的人群內。


    “皇爺爺!”離落走後,葉天鈺趕緊走到梁帝身邊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薛章,趕緊將父皇扶回龍章宮休息。”葉痕示意百裏長歌走到安全的位置,他緩步來到梁帝身邊,精致的眉目間滿是擔憂。


    早已被嚇得六神無主的薛章聞言迅速爬起來攙扶住梁帝,“陛下,奴才扶您回宮吧!”


    “天譴……”梁帝雙眼瞪圓,眸中氤氳死灰之氣,幹澀的聲音很快被淹沒在慌亂的人潮內。


    百裏長歌站在遠處,卻從梁帝的唇形看出了這兩個字。


    天譴!


    金棺裏躺的是他的親妹妹,十二年前被滅府的永昌長公主,他們做了有違綱常的事,自然是該遭天譴的。


    梁帝麵上那層死灰之氣應該是在前一刻終於反應過來這個不可磨滅的事實。


    永昌就是寧貴妃!


    “景潤,天鈺,你們剛才可聽到欽天監監正說了什麽?”梁帝臉上肌肉抽搐,可還是努力將唇線往上翹,他想笑,卻無奈抵不過心中莫大的恐懼,所以臉上的表情猙獰無比,他望向一左一右站著的葉天鈺和葉痕,問得那樣小心翼翼,仿佛想從他們嘴裏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父皇,您聽錯了。”葉痕微斂眉目,用一貫淡然冷靜的聲音道:“你執掌江山四十載,兢兢業業,上對得起乾坤日月,葉家先祖,下對得起臣民,何來天譴一說?”


    葉天鈺眸光動了動,深深看了葉痕一眼,他深知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沒用,隻能先把皇爺爺的情緒控製好,遂附和葉痕,“十五皇叔所言極是,皇爺爺乃真命天子,又不是做了傷天害理之事,上天怎可能隨意對您發怒,今日的事不過一個巧合而已。”


    “傷天害理……”梁帝將這四個字放在嘴裏反複咀嚼,無神的雙目緩緩移向焦屍的位置。


    但隨即,眼皮仿佛被針紮了一樣狠狠跳動幾下,他迅速收回目光,嘴裏驚慌道:“沈都尉,送朕回宮,快送朕回宮!”


    葉痕抬目看了看正在努力維持現場的沈千碧,走過去對她道:“父皇就交給你了,務必要護他周全。”


    “那本就是本座的責任,不必王爺提醒。”沈千碧的目光冷冷掃過葉痕,她一向怕鬼,但今日這件事,她隱隱覺得並非監正所說那樣是天譴,反而和眼前這個眉目淡若煙雲的晉王有關。


    可是她沒有證據,說什麽都徒勞。


    冷哼一聲,沈千碧擦著葉痕的肩膀直直走向梁帝,“陛下,微臣送你回宮。”


    百裏長歌的位置,足以見到方才所有的事,她的視線隨著沈千碧移過去。


    猶記得在滁州的時候,葉痕說過最能帶給梁帝安全感的人是沈千碧,以前百裏長歌不太相信,但在這一刻,她親眼見證了。


    梁帝原本慌亂焦躁的麵容在見到沈千碧後緩緩平靜下來,逐漸恢複他平素的幽邃陰沉,由沈千碧攙扶著一步步往龍章宮走去。


    偌大一個“遭天譴”的現場,便留給了皇太孫葉天鈺。


    “皇叔,你知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吩咐東宮的侍衛去處理焦屍,葉天鈺見梁帝已經走遠才敢過來問葉痕。


    “你沒聽欽天監監正說麽?”葉痕挑眉,嘲諷一笑,目光定在焦屍上,緩緩吐出兩個字,“天譴!”


    “這兩個字,拿去糊弄百官或許有些用。”葉天鈺揚唇,似笑非笑,深邃的眸子裏迸出幾分不信任,“侄兒與皇叔合作的時間雖然短暫,但我自信足夠了解皇叔。”


    “此話何解?”葉痕星眸淺眯。


    “這世上沒有皇叔做不到的事,隻有你不想做的事。”葉天鈺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過葉痕,他想從他澄澈的瞳眸裏找到一絲慌亂,哪怕是一丁點的不自然。


    然而,事實證明,十五皇叔的心思之深,遠在他的意料之外。


    “別忘了,你還需要後盾。”葉痕扔給他一句話便轉身離開。


    言外之意,葉天鈺不該懷疑他。


    畢竟,他是他的後盾。


    “怎麽樣,出宮還是繼續待著?”金棺爆裂,屍體自燃的事雖然駭人聽聞,但百裏長歌最關心的還是葉痕眉眼間的疲憊。


    她看得出來,他很累。


    “全聽你的。”葉痕勾唇一笑,瞬間亮了整片天空。


    百裏長歌心神一晃,爾後微微蹙眉,“方才我聽見葉天鈺讓人關了宮門,他應該是不想讓人把這件事傳出去。”


    “關了宮門又如何?”葉痕冷嘲,“除非他能把所有人都殺了滅口。”


    “你看你,都把自己累成什麽樣了!”百裏長歌低低責怪,伸手撫了撫他的眉心,“我們出宮吧,去晉王府,你好好休息一會兒。”


    “好。”葉痕頷首,與她十指緊扣,穿越過擁擠的人潮徑直去往承天門。


    “你昨晚是不是一夜未睡?”百裏長歌想起他昨夜無論如何都不要自己陪同,此刻眉眼間盡是倦意,她心一揪,一抹酸澀湧上來。


    他昨日在皇陵好一番折騰,回來後竟連片刻的休息也不能!


    “待會兒回去就睡。”葉痕扣住她的手緊了緊。


    百裏長歌點頭不再說話。


    她知道,要將永昌順利換出來,唯有用今天這種方法。


    隻是,他太累了,她心疼。


    ------題外話------


    猜猜,這場“天譴”除了將永昌的屍體換出來之外還有什麽作用?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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