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在進入龍章宮之前悄悄送給百裏長歌五個字,突然說去看一位故友便與他們分道揚鑣了,此時的大殿內,空氣微凝,冷肅的氣氛讓人非常不自在。


    “哦?”良久,梁帝才微微眯起眼,“百裏推官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查出一切真相了嗎?”


    梁帝的語氣,平靜中帶著一絲冷然,那是上位者長期俯視腳下臣民而練出來的氣勢,不怒自威。


    “事實上,魏公公的案子,微臣還沒有全部解開。”百裏長歌坦然相告,而事實上本來也就這樣,魏海的案子牽連到了最後那個秘密,她是因為先推出真相才敢揣測魏海的死因。


    所以殺死魏海和彤史女官的那個凶手,她是還沒有推出來的。


    “那你來這裏作甚?”梁帝的聲音微沉了幾分。


    “但是微臣可以保證待會兒就讓凶手現形。”百裏長歌又道。


    “百裏推官,破案講究證據,我看你如今半分把握也沒有,還是先回去將一切查清楚再來向皇爺爺匯報吧,免得待會兒誤判可是要承擔後果的。”葉天鈺最先進入龍章宮,正在梁帝下方坐著,大概是方才被葉痕完敗懷恨在心,此時的眼神陰鷙得可怕,仿佛這句話是最後的警告。


    百裏長歌淡定道:“微臣的四弟百裏少卿年僅十來歲便被人迫害致死,微臣今日是來告禦狀的。”


    葉痕已經得了梁帝賜座,坐在葉天鈺對麵喝茶靜靜聽著。


    “這種事,你不是應該去京兆府嗎?”梁帝頗有幾分不耐。


    “因為京兆府尹奈何不了那凶手。”百裏長歌繼續道:“這世上,能將那凶手繩之以法的隻有陛下您。”


    梁帝似乎來了興趣,濃眉一挑,“那你倒是說說,你這禦狀怎麽個告法?”


    “皇上!”百裏長歌抬起頭來,正色道:“並非臣危言聳聽,隻是我今日要說的東西關係到大梁的社稷安邦,倘若皇上認為臣可以在此憑我之言草草說出來,不僅你不會信,就連微臣也活著走不出這宮牆。”


    “那你想如何?”梁帝徹底收去麵上的情緒。


    百裏長歌從衣袖裏拿出那串手鏈高高舉起。


    這是陳岩替葉痕找烏龜做銅鏡試驗的時候順便拿來的,此時的八個方塊上,已經紅了五個,顏色越發妖冶,卻能讓人不寒而栗。


    “長孫殿下,這個東西是當初您親自交到我手上的,你可還記得?”百裏長歌似笑非笑地看著葉天鈺。


    葉天鈺不置可否。


    梁帝臉色微微變,“這不是天鈺時常戴在手腕上的東西嗎,怎麽會在你手裏?”


    “皇上此言當對著長孫殿下問。”百裏長歌看向手鏈,“他告訴我,這個手鏈上八個方塊係著八條命,每死一個,對應的方塊就會變紅,等八個都變紅的時候,大梁江山危矣。”


    “一派胡言!”梁帝聞言大怒。


    “長孫殿下,這些話你可曾說過?”百裏長歌不理會梁帝的勃然大怒,目光直直看向葉天鈺。


    葉天鈺也向她看過來,眸中似有沉沉霧靄,讓人看不清。


    沉吟良久,葉天鈺才低聲道:“啟稟皇爺爺,孫兒從未說過這樣的話,當初納采時在明粹殿,母妃,寧貴妃和皇祖母都親耳聽見孫兒將這條手鏈交給百裏長歌是寓意信任她一輩子,這東西能護我安然,乃吉祥之物,怎可能有如此荒唐的說法?還請皇爺爺明鑒。”


    “天鈺說得不錯。”梁帝沉聲道:“當年雲遊僧人將手鏈贈予天鈺的時候,朕也在場,並未曾聽說過這種說法,如今你竟然當著朕的麵出言汙蔑,百裏長歌,你該當何罪!”


    盡管做足了準備,百裏長歌還是萬萬沒想到葉天鈺會臨陣倒戈。


    她記得,他曾經是非常非常想讓她破開這個案子的。


    捏了捏拳頭,百裏長歌抿唇將手鏈緊緊攥在手裏。


    “兒臣可以作證百裏推官手上的這條手鏈的確如她所說會在指定目標死亡之後自動變紅。”葉痕放下茶盞,聲音清幽。


    “十五皇叔,你確定自己不是在偏袒這個女人?”葉天鈺冷笑一聲看向葉痕。


    “有沒有偏袒,是要用證據說話的。”葉痕淡淡道:“父皇不是急於知曉魏公公的死因嗎?何不讓百裏推官一一說來,如此執著於一條手鏈並無法證明什麽。”


    “也好。”梁帝終於鬆了口,示意百裏長歌,“你繼續說。”


    “皇上。”百裏長歌再次正色道:“此案牽連甚廣,雖然不適合三法司會審,但有幾個關鍵的人必須到場。”


    梁帝問,“哪幾個?”


    “寧貴妃和皇後娘娘以及大理寺卿元光浩。”


    “薛章,立即去鳳儀宮和棲霞宮將兩位娘娘請來!”梁帝大手一揮,又吩咐了另外一位小太監去雍和殿將元光浩傳來。


    薛章立即帶著一群太監宮女甩著拂塵退出去。


    不多時,兩位娘娘一前一後款款而來,葉天鈺,葉痕迅速起身行禮,片刻之後,元光浩也跟著進來,行禮之後在百裏長歌身旁站定。


    一番折騰之後兩位娘娘才各自落座。


    “百裏推官,現在你可以開始了吧?”梁帝目光微寒。


    “所有的案子要從武定侯府百裏少卿之死說起。”百裏長歌道:“當時微臣才剛回京數日,與長孫殿下的大婚之禮進行到一半就被這件事給阻隔了。後來微臣參與調查這件案子,與元大人一起查出最終真相,殺死少卿的人竟然就是三夫人。”


    眾人臉色平靜,畢竟這件事在當時轟動整個帝京,所有人都關注百裏少卿的死,所以,在真相揭出來以後,人人都知道是三夫人親手殺了少卿,但沒人知道原因。


    梁帝聞言默了默,隨即問她,“所以呢?難道這件事還有內幕?”


    “的確是有內幕。”百裏長歌應道:“後來微臣親自去了滁州,在那裏發現了很多東西。”


    “你且說來。”


    “微臣在滁州偶然遇到當年三老爺手底下的一個參將,他的家裏竟然供奉著三老爺的靈位。”百裏長歌目光轉向葉痕,“這件事晉王殿下可以作證。”


    “是。”葉痕點頭,“兒臣當初的確親眼見到那家人的後院房間裏供奉著三老爺的靈位。”


    “這世間不乏重情重義之人,如此做法是對威遠將軍的敬重,有何不妥?”皇後懶洋洋瞟了一眼百裏長歌,隻有寧貴妃自進來起就一直端端正正坐著,優雅地喝著茶,似乎不準備發言。


    元光浩也一臉疑惑地看向百裏長歌。


    “如此做法甚妥。”葉痕接過話,“但那個靈位早在十三年前甚至更以前就開始供奉了,這不是很奇怪嗎?”


    梁帝臉色微變,“威遠將軍明明是十年前病逝,哪裏會有人提前給自己的首領供奉靈位的?你二人莫不是看錯了?”


    “沒有錯。”葉痕道:“滁州城西鬆花巷那一帶的人都可以作證,十三年前,那參將大婚時,新婦翌日一早就去給靈位上香。”


    “便是如此,又能證明什麽?”葉天鈺揚眉,“難不成十五皇叔要告訴我們,十年前病逝的這位三老爺是假的?”


    “的確是假的。”百裏長歌應聲,“滁州刺史黎征開放祭壇聖火當日,有兩個人被活活燒死在青銅鼎裏,經過微臣數日調查,終於查清楚死因,同時也知道了三夫人的娘家在滁州,當時死在青銅鼎裏的琴師秦黛就是三夫人的親妹妹。”


    “那又如何?”皇後冷笑道:“僅憑這個你就能說明威遠將軍是假的?”


    “當然不是。”百裏長歌道:“微臣在調查過程中發現秦黛以前在禮部教坊司做過琴姬,而早在秦黛出生之前,三夫人的親爹偶然得以遇見宮裏的人,早就將她賣給了那些人,所以,三夫人其實是從小就在宮裏伺候主子的一位宮女,那麽,請各位想一想,赫赫有名的威遠將軍為什麽要娶一個宮女為正妻,而三夫人既然在宮裏伺候,又是怎麽出宮並嫁給威遠將軍的?”


    眾人陷入沉思。


    寧貴妃和葉痕麵上表情淡淡的,百裏長歌想著,這兩個人在這方麵倒是有幾分相似。


    滁州的事,元光浩隻是偶然聽刑部的人說起過,並不太了解其中細節,故而當百裏長歌說出這番話來的時候,他驚得睜大眼睛,滿臉不敢置信。


    “真相到底是什麽?”梁帝想了半天,明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得催促百裏長歌。


    “在說出真相之前,微臣想與皇上交換幾個條件。”百裏長歌垂下頭,這個時候再不提條件,那她就真的不能活著走出皇宮了。


    “放肆!”皇後聞言大怒,“你竟敢在皇上麵前提條件!”


    “微臣這是迫於無奈,畢竟此案牽扯了很多東西,微臣相信,若是我此時無動於衷,不為自己打算,那麽待會兒在座的各位誰都不會讓我活著出去。”


    “你且說說有何條件。”梁帝沉吟半晌,緩緩開口。


    “第一,請皇上赦免武定侯府無罪。”


    梁帝略微思索片刻,用低沉的嗓音道:“朕準了!”


    “第二,微臣自認為無論是品性還是其他各方麵都配不上長孫殿下,故而,微臣想請旨退婚。”


    葉天鈺臉色大變,眼風如同銳利的刀,恨不能將百裏長歌身上看出個窟窿來,他暗自咬牙,這個女人簡直瘋了,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一旦皇爺爺允準退了婚,她身後便沒有了東宮這層倚靠,那她待會兒還能以什麽籌碼賭她自己能活著走出去!


    “長歌,當著皇爺爺皇祖母的麵,別開這種玩笑。”葉天鈺從紫檀椅上站起來,盡量放柔聲音。


    百裏長歌在心中冷笑,她寧願自己從沒認識過葉天鈺。


    皇後聞言自然大喜,立即看向旁邊的梁帝,“皇上,臣妾也認為百裏長歌並不是嫁入東宮的最佳人選,您看……”


    梁帝沒理她,幽沉的眸光看著百裏長歌,“你的意思是要朕同時應允你兩個條件嗎?”


    百裏長歌毫不猶豫地點頭,“是!”


    “魚與熊掌你都想兼得。”梁帝冷笑一聲,“若是朕隻能應允其中一個呢?”


    “那麽皇上心中想必已經打算好如何處置微臣了。”百裏長歌麵不改色,“微臣死則死矣,但那個秘密,那個關乎著大梁江山的真相將會永遠隨著微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你這是*裸的威脅!想讓朕背上出爾反爾的笑話!”梁帝冷哼。


    百裏長歌聲音清朗道:“陛下恕罪,微臣隻想保住自己這一條薄命和武定侯府的安危,陛下英明,自然知曉在這個節骨眼上,江山與名聲孰輕孰重。”


    “皇爺爺,長歌隻是一時說的氣話,您千萬不能答應。”葉天鈺見她心意已決,緊抿著唇瓣向梁帝求情。之前百裏長歌回京的時候,他親自去金光門迎接,弄了史無前例的陣仗,那些都是為了牢牢抓住武定侯府,但在剛才百裏長歌提出退婚的那一刻,他感覺到胸口處一陣刺痛,仿佛即將失去生命中一項很重要的東西,他才明白,原來在這些日子的相處中,自己竟然已經離不開百裏長歌了。


    站在旁邊的元光浩悄悄衝百裏長歌豎起大拇指,雖然他知道她此舉會引得龍顏大怒,但與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那種感覺他深有體會,所以,在百裏長歌提出退婚的時候,他發自內心的為她高興。


    葉痕眸光流轉看向百裏長歌時,唇角彎出一抹笑意。


    “皇爺爺!”葉天鈺再次出聲,“君無戲言,更何況孫兒與長歌的大婚已經在進行中了,何來退婚之理?”


    “天鈺!”皇後皺了眉,壓低聲音道:“百裏長歌的名聲你又不是沒聽說過,讓這樣一個女子嫁入東宮才是丟皇家臉麵,既然她有自知之明主動提出退婚,那便應了她又如何?給這樣一個自小背著罵名長大的女人退婚,沒人敢議論皇上的不是。”


    “皇祖母,孫兒是真心……”


    “好了,你們都不必說了。”梁帝打斷皇後和葉天鈺的對話,看向百裏長歌,良久沉聲道:“兩個條件,朕都允了!”


    百裏長歌終於鬆了一口氣。


    葉天鈺不甘心地咬著牙,卻也無他法,隻能坐回原位。


    梁帝看了一直未發言的寧貴妃一眼,對百裏長歌道:“朕已經應允了你的條件,這下,你可以繼續說案子的事了吧?”


    百裏長歌點點頭,繼續說道:“剛才說到三夫人是自小入宮的宮女,那麽她是如何出宮的呢?這裏請注意時間都是在十一年前,這位假的威遠將軍回武定侯府,沒多久就跟三夫人大婚。也就是說,三夫人那個時候才剛出宮沒多久。那麽現在我們來回憶一下十一年前發生了什麽事,足以讓三夫人名正言順的出宮。”


    “十一年前,本王凱旋歸來。”葉痕接過話,“父皇龍顏大悅,故而大赦天下放走了一批宮女。”


    “對,問題就在這裏。”百裏長歌頷首,“三夫人就是跟著當初那批出宮的宮女出來的,而她一出來就嫁給了威遠將軍,眾位想想又是為何?”


    “除非假的這位威遠將軍一早就和三夫人串通好了,否則一個宮女怎麽可能嫁入侯府?”元光浩揣測道。


    “那麽,這二人又是為什麽要串通?”百裏長歌含笑含著元光浩。


    當初百裏少卿的案子是元光浩親自負責,他能想到的人自然第一個就是百裏少卿。


    果不其然,元光浩沉吟片刻之後突然道:“如果威遠將軍與宮女都是假的,那麽百裏少卿自然也就不是真正的侯府公子,我隻能想到這裏,至於更深層次的,暫時想不出。”


    “那就由微臣為你們解惑。”百裏長歌輕笑一聲繼續道:“當初查出三夫人是殺死少卿的真凶後,她服毒自殺於祠堂,之後微臣去給她擦過身子,發現三夫人是個處子。”


    這句話,不僅元光浩,就連梁帝和皇後都震得臉色大變。


    唯有寧貴妃一人麵色淡淡,看不出來在想些什麽。


    “這這這……”元光浩說話打結。


    百裏長歌提醒他,“這就足以詮釋三夫人為什麽對少卿下得去狠手。”


    “那孩子是誰?”梁帝最先反應過來,很快便抓住了重點。


    “這是微臣在滁州查到的另外一件事。”百裏長歌看向眾人,“滁州有一個寡婦曾經因為家中銀兩短缺所以去當鋪典當了一些東西,後來微臣和晉王殿下去查看過,確認那個東西出自於皇宮,而且除了皇後就隻能貴妃佩戴,再經過一係列波折之後,那婦人對微臣說出實情,她言自己便是十一年前替寧貴妃接生的穩婆。”


    梁帝緊皺眉頭,“你是想說那個穩婆也是在朕大赦天下的時候混出宮的嗎?”


    “這一點毋庸置疑。”百裏長歌點頭,“但關鍵之處在於她為什麽要出宮。”


    “你快快說來!”皇後明顯是個急性子,此時聽百裏長歌一說,焦躁不已。


    “微臣鬥膽請問陛下,當初太醫為貴妃娘娘診脈的時候,診出了幾個孩子?”百裏長歌特意看了寧貴妃一眼,她依舊沒有任何情緒,仿佛早就把百裏長歌看成了空氣。


    “自然是一個。”皇後接過話,“當初太醫診脈的時候,本宮和皇上可是親自在場看著的。”


    “可那個婦人告訴微臣,她在接生的時候看到了兩個孩子,一個已經死了,另一個還活著。”百裏長歌繼續道:“如果微臣沒有揣測錯的話,活下來那個孩子被人送出了宮,送到武定侯府交到三夫人手中。”


    這句話,又是一個晴天霹靂,將梁帝和皇後雷得外焦裏嫩,二人連呼吸都停滯了幾分,好久才緩過神來。


    “阿蕊,她說的可是真的?”梁帝怔怔看著寧貴妃,連昵稱都出來了。


    “這件事,臣妾的確隱瞞了皇上。”寧貴妃臉上依舊淡然,“是因為臣妾受夠了這深宮中的爾虞我詐陰謀算計,想讓他平安長大才會將他送出去的。”


    這番話,表麵上看似是辯解的話,可從寧貴妃嘴裏說出來,無論怎麽聽都不像是為她自己辯解,反而是用肯定的語氣在陳述一件事。


    梁帝麵色稍稍緩和了些,似乎有些理解寧貴妃的做法,輕聲道:“朕相信你。”


    朕相信你!


    這四個字從帝王的嘴裏說出來,其中分量不言而喻。


    果然,下一秒,皇後臉色就變了,她這些年從來都與寧貴妃和睦相處,但朝露殿宮宴,皇上竟然親自扶著寧貴妃拂袖走人,將那麽大一個爛攤子扔給她,叫她怎能不惱?


    如今寧貴妃犯下彌天大錯,皇上非但沒有絲毫責備,反而說出“朕相信你”這四個字,讓她如何不怒?


    想到這裏,皇後拍桌而起,“皇上,寧貴妃犯下此等瞞天過海欺君罔上的大罪,您難道著這麽一句話揭過了嗎?這種事若是傳出去,以後再有妃子效仿,那臣妾還怎麽打理這個後宮?”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梁帝蹙眉看著皇後,“阿蕊她隻不過是將小皇子送出宮而已,又沒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大事,更何況如今小皇子都已經死了,對任何人都造不成威脅,皇後你與寧貴妃多年姐妹情深,應當了解她向來淡泊名利,不與別人爭寵。這件事雖然朕也很訝異,但畢竟時隔多年,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


    梁帝的這番話,讓百裏長歌驚駭了好久。看來坊間所言非虛,梁帝對寧貴妃的盛寵已經到了足可逆天的程度。


    皇後本想反駁,但瞥見了皇帝眼裏的冷光,她突然打了個寒顫,悻悻坐回身子。


    “百裏推官請繼續說。”葉天鈺擺擺手,示意百裏長歌繼續。


    百裏長歌輕輕頷首,“剛才說到百裏少卿的真實身份是從皇宮裏抱出去的孩子,這些事發生在十一年前。那麽接下來我要說的事,還請皇上提前免罪,否則微臣不敢開口。”


    都已經到這個份上了,梁帝自然不可能讓她終止揭秘,於是大手一揮,“朕準了!”


    百裏長歌繼續說:“這件事,要從十二年前永昌長公主府被滅開始說起。”提到永昌長公主,梁帝,皇後和元光浩臉色瞬間就變了,連周遭的空氣都凝結了一層。


    梁帝似有萬頃怒意即將噴湧而出,但他緊抿著唇,深吸一口氣壓了回去沉聲道:“繼續說!”


    “其實當年的駙馬陳亭並沒有死,他喬裝打扮過後以威遠將軍的身份混入了侯府,故而就出現了我們剛才所說的,滁州的靈位在十三四年前供奉,而威遠將軍十一年前還尚在人世。”


    百裏長歌說完,悄悄抬眸看了看眾人的神色。


    元光浩臉上的表情已經找不到言語來形容。


    葉天鈺是一早就知道這件事的,但此時此刻,他也跟著稍稍驚訝了一瞬,最鎮定的莫過於寧貴妃和葉痕。


    葉痕淡定是因為這些事他早知道,但寧貴妃的淡定卻讓百裏長歌有些看不懂了,她甩甩頭,決定先不去管這些,把真相揭開再說。


    梁帝頭上青筋暴跳,他盡力克製著情緒,目光掠向百裏長歌,“然後呢!”


    百裏長歌垂首,“如此一來,我們便知道駙馬和宮女文兒成了婚,婚後替寧貴妃養孩子,這樣一件事,各位最先想到的是什麽?”


    元光浩不敢說話,他首先想到的是寧貴妃和駙馬有私情,但這種話怎能隨意亂說?


    於是元光浩選擇了閉嘴。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聰明人,聽到百裏長歌的發問,全都選擇沉默。


    “微臣曾經揣測過或許駙馬和寧貴妃之間有過什麽關係,更甚至於懷疑過那個孩子,但事實證明,微臣的想法是對的。”看了看梁帝即將掀桌的動作,百裏長歌道:“皇上不必急著發怒,微臣現在就告訴你魏海是如何死的,也隻有通過魏海的死微臣才能向你們說明一切。”


    話完她看向葉痕,“晉王殿下,請你完成那個銅鏡實驗。”


    葉痕揚了揚眉,吩咐人去雍和殿將之前準備好的東西拿過來。


    不多時,內侍將一應用具取了來。葉痕將琉璃瓶內的水去掉,隻留兩隻烏龜在裏麵,然後連同銅鏡一起遞給元光浩,吩咐道:“你拿著這個鏡子出去站在強光處反射到烏龜身上直到它們尿出來。”


    元光浩不明所以,接過琉璃瓶和鏡子便去了外麵。


    葉痕從旁邊燈罩裏取出燭台點燃,讓百裏長歌拿著青竹在上麵烤。


    片刻的功夫,青竹上冒出水珠,葉痕取來一個小瓷瓶將水珠收集,緊接著將那轡頭發放在火上燃燒收集灰與方才的青竹水珠放在一起,倒入蛤蟆油後等著元光浩的龜尿。


    盞茶的功夫,元光浩終於將烏龜拿進來,小心翼翼地將龜尿倒進小瓷瓶,等瓷瓶裏所有的東西融合了之後,葉痕取來毛筆往裏麵蘸了一下,往銅鏡上麵畫。


    梁帝壓下怒意看著他們鬧騰。


    葉天鈺微微皺眉。


    皇後早已氣得臉色鐵青,卻又不能發作。


    不多時,葉痕已經畫好,他又讓元光浩將銅鏡拿去外麵暴曬。


    百裏長歌大概明白了葉痕的意思,想了想接著剛才的話說:“魏公公的驗屍記錄想必皇上已經過目,微臣就不多說了,微臣根據他衣服上的濕泥查出了魏公公死前曾去過彤史女官住處,並從一位老宮女口中得知魏海曾經要求彤史女官交出某位妃子的侍寢記錄,彤史女官不應,二人便爭吵了起來,在兩人爭吵期間,進來了第三個人,將魏海推下一早就準備好的排水道入口。”


    “魏海非常懼怕那個人,所以隻能拚命在排水道裏爬,直到找到另一個出口,當然,這個出口也是凶手提前設置好的,魏海出去以後,在映月宮的那張桌子上擺放著一麵非常大的銅鏡,銅鏡裏麵有一個人,就是那個人影嚇得魏海發出了驚叫,但是銅鏡前麵的蠟燭上燃燒了朱砂產生毒氣,魏海驚恐之餘再吸入毒氣,必死無疑。”


    “你所說的銅鏡在哪裏?”梁帝問。


    “被凶手毀了。”百裏長歌答:“但微臣已經讓人取了樣本,皇上待會兒不妨看看,凶手用的是波斯那邊傳過來的蝕金水,此物能讓金屬在頃刻間化成一灘水,滴一滴在皮膚上,能立即腐蝕到骨頭處,魏海公公右腳上的那個孔就是這麽來的。”


    說話間,元光浩拿著曬好的銅鏡走進來,葉痕親自取了滑石粉往上麵磨,直到畫像消失,再倒了醋在上麵好一番摩擦,最後又用水銀磨洗。


    將銅鏡豎起來時,銅鏡底部果然顯出了人影。


    梁帝一見到這麵銅鏡,立即嚇得渾身哆嗦,似是想到了不久之前自己見到的東西,他趕緊揮手,“把這東西拿開!”


    “皇上您當初見到的也是一麵銅鏡吧!”百裏長歌大著膽子道:“若是微臣沒有猜錯的話,您見到的與魏海公公見到的是同一麵銅鏡,凶手便是用晉王殿下的方法將畫像永遠留在銅鏡底部的,根據魏海公公的驚恐程度,微臣可以揣測出那麵銅鏡上的畫像非常恐怖,而根據皇上的反應來看,再結合無名祠的修葺,微臣膽敢說銅鏡上畫的是永昌長公主的畫像,因為銅鏡過大,上麵的人影與真實的人一樣比例,所以乍一看上去就好像那個人站在眼前。”


    寧貴妃難得的眼皮一跳。


    “好端端的怎麽又扯到永昌長公主身上去了?”皇後見梁帝臉色不好,趕緊道:“你就告訴本宮凶手到底是誰!”


    “不急。”百裏長歌輕輕搖頭,“微臣還查到了一件事,當年皇上曾經派遣魏海公公去武定侯府將駙馬假扮的威遠將軍接進宮讓太醫看診,可實際上駙馬本來就沒有病,然而從宮裏回去以後,駙馬倒真的生了一場大病,整日裏不肯喝藥,直到鬱鬱而終。”


    難得的看見寧貴妃臉色微變,百裏長歌問道:“通過這件事,微臣是否可以揣測駙馬進宮見到了什麽人或者遇到了什麽事讓他突然不想活了?”


    眾人沒有說話。


    百裏長歌突然轉了話題,“魏公公去查的侍寢記錄竟然是棲霞宮的。”


    這一次,皇後的臉色最先變,她緊皺眉頭看了梁帝一眼又看了寧貴妃一眼,最後才瞥向百裏長歌,“你到底想說什麽?”


    “微臣想說什麽,你們竟然還想不明白嗎?”百裏長歌反問。


    “永昌姑姑家被滅府的時候,她已經懷了一個多月的身孕。”葉痕冷不丁插了一句看似毫無關係的話。


    寧貴妃的臉色頃刻間就變了,一向古井不波的眼眸裏露出凶狠的光。


    葉痕無視她,閉了閉眼睛繼續道:“駙馬死前曾經說過一句話——大梁的將來,女主天下。”


    “所以,從這兩件事裏麵,你們難道還猜不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麽嗎?”百裏長歌接過話,“十一年前寧貴妃生產當晚為什麽會出現了兩個孩子?又是什麽使得駙馬在一夕之間喪失了生的意誌,他到底看到了誰?”


    大殿內一片死寂,依舊沒人說話,梁帝的麵無情緒出乎百裏長歌的意料。


    唯有皇後和元光浩二人一臉迷茫。


    已經猜出真相的葉天鈺突然反應過來,他趕緊道:“皇爺爺,孫兒要向百裏長歌求婚。”


    梁帝皺眉,“剛剛才退了婚,你怎麽又要求婚?”


    葉天鈺不等梁帝說完,迅速走到百裏長歌跟前,抿唇道:“答應我的求婚,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麽事,你身後都還有東宮替你扛,否則……”


    “多謝長孫殿下。”百裏長歌扯了扯嘴角,“我一個人扛得住。”


    “你——”葉天鈺一噎,“我這是為你好!”


    百裏長歌斜睨他一眼,“收起你的那份好,我怕我沒命享。”


    百裏長歌的固執顯然超出了葉天鈺的意料,他咬咬牙,拂袖轉身坐回原位。


    “十一年前,寧貴妃誕下死嬰,當時皇上大怒,揚言要殺了所有的宮女太監,被寧貴妃攔下了,然而第二日一早,在棲霞宮的藕池裏麵撈出了一具女屍,魏俞曾經跟我說,那具女屍就好像一個沒有臉的女鬼。”百裏長歌直接無視這段小插曲,繼續分析,“之後我查了很多關於當年的事,得知棲霞宮裏確實是少了一個宮女。”


    “你不是說文兒已經出宮了嗎?少了的那個宮女應該是文兒才對,怎麽會多出一具女屍?”皇後勉強跟上了思路。


    “問題就在這裏。”百裏長歌接過話,“因為當年發生了一件非常巧的事,駙馬逃出來以後,長公主也跟著逃了出來,隻不過駙馬潛藏在武定侯府,而長公主……”


    百裏長歌壓製住胸腔內的驚悚,轉眸看向寧貴妃,顫抖著唇瓣,“將胎兒養到碰巧與寧貴妃同一天臨盆的長公主剝下一張人皮,從此化身寵冠六宮的寧貴妃,而當年藕池裏撈上來的女屍才是真真正正的寧貴妃寧蕊,死了的那個孩子是真正的皇子,百裏少卿是駙馬和長公主的孩子。”


    寧貴妃就是永昌長公主!


    皇後一聽直接暈了過去。


    元光浩沒站穩,直接栽倒地上。


    坐在皇後下首的寧貴妃聞言身子僵住,隨即泛出冷光和殺意,“百裏推官,你的這番推演很精彩,那麽,證據呢?”


    “迄今為止,已經有三個人跟我提示過‘田’和‘心’。”百裏長歌用葉痕的毛筆在紙上寫出這兩個字,繼續道:“手鏈給我的提示是天香牡丹,起初我想不通,但晉王殿下曾經親眼見過天香牡丹開花,他說,這種花會在最短時間內由一朵分離成一模一樣的兩朵,這個開花過程和本該是和‘思’拆分成‘田’與‘心’相對應的,可我怎麽想都想不出來,直到知曉駙馬死前說過那樣一句話,以及對真相半知半解的魏海傻乎乎去查彤史記錄的時候我才警醒過來。”


    “‘田’是長公主葉思裏麵的一半,‘心’是貴妃寧蕊裏麵的一半,他們把這兩個字拆了又合,合了又拆,目的就是想告訴我如今的寧貴妃就是永昌長公主,而永昌長公主就是寧貴妃。”


    瞥見寧貴妃陰毒的眼神,百裏長歌繼續壯著膽子道:“我在離開滁州之前,看守行宮的啞女在我手心寫了五個字:小心寧貴妃。另外在朝露殿宮宴的時候,貴妃娘娘您一進來就吸引了道靈大師的注意,我當時不懂,但今天他也跟我說了五個字:小心寧貴妃。”


    “如果這些還不足以證明的話,我再說一件小事。嘟嘟在這宮中從來沒有怕過任何人,卻唯獨懼怕貴妃你,你可知這是為何?”不等寧貴妃回答,百裏長歌又道:“因為你不管怎麽隱藏,骨子裏的那份仇恨是無法掩埋的,小孩子的第六感最準,所以嘟嘟一早就察覺到了你掩藏住的那部分殺氣。”


    大殿內,死一般的沉寂,誰也說不出話來。


    “放肆!”寧貴妃突然站起來,絕美的麵容因為極度憤怒而扭曲,眼眸中寒氣森然。


    片刻之後,她走到殿中央朝梁帝緩緩下跪,“請皇上明察,百裏長歌此言分明就是汙蔑,這麽大的罪責,臣妾擔負不起。”


    梁帝一句話沒說,保持著剛才那份怪異的冷靜。


    良久之後,他突然重重拍桌,怒指百裏長歌衝外麵大喊,“來人呐!給我把這個罪大惡極的女人抓起來!”


    禦林軍們聞聲魚貫而入。


    葉痕緩緩起身站到百裏長歌身旁,看向梁帝,“父皇,您剛才可是對她免罪了的。”


    “可是這番言論是正常人該說的嗎?”梁帝怒不可遏,“你聽聽她都說了些什麽,永昌可是朕的親妹妹啊,能說出如此荒謬的言論,百裏長歌罪當處死!”


    百裏長歌恍若未聞,她拿出那串手鏈在寧貴妃跟前晃了晃,冷笑道:“長公主,你回來以後,大概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一心想要奪江山女主天下,但你似乎忘了,你這位皇兄從小是在爾虞我詐的深宮中長大的,寧貴妃難產過後性情大變,你以為這件事他就沒有懷疑過嗎?”


    永昌身子一顫,轉眸看向她,“你想說什麽?”


    百裏長歌反問,“這串手鏈八個方塊,係著八個人八條命,等所有方塊都變紅的時候,大梁江山危矣。這句話是當初皇長孫告訴我的,可如今才紅了五個方塊,事情就已經真相大白,你可知這是為何?”


    見永昌不說話,百裏長歌轉眸看著梁帝,咬牙道:“因為你這位皇兄早就知道了真相,他從頭到尾都知道你是永昌,所以才命人製造了這樣一串手鏈假裝出第三方勢力來與你抗衡,你原本想殺的人就隻有五個,然而皇上弄的這串手鏈裏有八個人,你覺得剩下的三個人會是誰?”


    永昌早就被百裏長歌刺破的這個真相驚得癱倒在地上,她本就極聰明,此時聽到百裏長歌發問,震驚過後喃喃道:“剩下的三個人是你,我和景潤。”話完目光一狠,直直看向梁帝,“他早就設計好要借助你的手揭開所有真相,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除掉我,然後再將知情的你和景潤一網打盡。果真好計謀!”


    百裏長歌心底發寒,目光淬了毒一樣盯著葉天鈺,冷笑道:“長孫殿下也真是好籌謀,難怪你總說這件案子你不敢碰,背後的人也不敢碰,實際上你們不是不敢碰,而是找不到光明正大地理由鏟除永昌。”


    葉天鈺也被百裏長歌刺破的真相震懾住,他看見她眼裏絕望到空洞的眼神,心中猶如被萬蟲啃咬,他突然起身走到百裏長歌身邊,小心翼翼地說道:“長歌,你相信我,這件事我毫不知情。”


    “你給我滾!”百裏長歌平靜地看著他,“你說過這件案子與我自己有關,所以我才會不顧一切去查,卻沒想到這一切隻是你和皇帝為了報複永昌的一個圈套,葉天鈺,我和你,永生永世,敵!”


    “不!”葉天鈺滿臉痛苦,“長歌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真心喜歡你,真心想娶你為妻的,我怎麽可能會置你於死地?”


    “哈哈哈哈!”幾人正在爭論間,梁帝突然仰天大笑,隨後望著下麵的幾人,“就憑你們也想亂了朕的天下?朕在世一日,你們就隻能是皇子皇孫,朕若是永生,你們就永遠跪於朕腳下,想篡位?你們一個個還嫩了點!”


    禦林軍早已將百裏長歌,葉痕,永昌,元光浩和葉天鈺團團圍住。


    “怎麽回事?”百裏長歌不解,疑惑地看向葉痕。


    “父皇應該在不久之前就開始服食丹藥以求長生了。”葉痕看著梁帝癲狂的模樣,低聲道:“原來他並沒有打算將皇位傳給任何人。”


    “是麽?”永昌從地上爬起來冷笑一聲,“我看他能狂多久!”


    葉痕眸光動了動,“姑姑,莫不是你在丹藥裏動了手腳?”


    永昌沒說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身旁一個禦林軍手裏奪過長劍,足尖輕點身影一閃直接朝著梁帝刺去,嘴裏大喊,“葉南弦,你殺我全家,我要你血債血償!”


    話音剛落,隻聽嗤啦一聲利劍刺破衣服,刺穿骨肉的聲音傳出,竟是突然醒來的皇後替梁帝擋了這一劍。


    皇後胸口鮮血直冒,臉色頃刻間就蒼白下來,她翕動著嘴唇,卻是什麽聲音都發不出,她背靠著梁帝癱坐在地上,艱難地想轉頭看梁帝最後一眼,但梁帝對於她的死似乎沒有多大感觸,坐在龍椅上一動不動,看見皇後想轉頭,他索性伸出腳,狠狠一腳踹在皇後的後背上。


    “噗——”一大口血霧噴出,皇後閉上眼睛完全沒了知覺倒在地上。


    “皇祖母——”


    在場的人,隻有葉天鈺最傷心,他和百裏長歌他們一樣被禦林軍團團包圍住,親眼看著皇後被殺而無能為力。


    梁帝那一腳踹出的瞬間,葉天鈺跪在地上大聲呼喊,“皇爺爺,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將死之人,還廢什麽話?”梁帝不屑地冷哼一聲。


    葉天鈺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皇爺爺,你竟然連我也要殺!”


    “知道了今日之事的人,全都要死。”梁帝頗為遺憾地看著葉天鈺,“隻是可惜了你這麽個聽話的皇孫,不過沒關係,朕本來就沒打算把皇位傳給任何人,死了一個你對朕來說也沒多少損失。”


    “皇爺爺,你瘋了!”葉天鈺滿臉驚駭,他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梁帝疲累的閉了閉眼睛,對禦林軍擺擺手,“這五個人合謀殺了皇後,押下去,擇日處斬,哦不,即刻處斬,朕要親自監斬!”


    “我看誰敢動!”刺殺梁帝沒得逞的永昌突然拿出一個錦袱緩緩打開,眾人一看,竟然是傳國玉璽。


    “見傳國玉璽如見皇帝,如今玉璽在我手上,你們還不速速放下兵器!”永昌靠牆,從皇後胸腔中拔出來的長劍還滴著血珠子,她對著那一眾禦林軍大喊。


    禦林軍們麵麵相覷,看了一眼梁帝又看了一眼永昌,終是將長劍扔到地上。


    “給我退出去!”永昌再度怒吼。


    禦林軍們一步步往後退,直到徹底出了龍章宮。


    梁帝正在得意之際,突然見到禦林軍全部退了下去,他身子晃了晃,怒目看著永昌,“你想做什麽?”


    “想要你死!”永昌咬牙切齒,帶血的劍尖指著梁帝,“葉南弦,你知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十二年,每夜同床共枕的時候你可知道我有多想趁你睡著一刀結束了你?”


    說時遲那時快,永昌將玉璽往葉痕那邊一扔,嘴裏道:“景潤,幫姑姑接住它。”話落再度刺向梁帝。


    梁帝早就料到她會出招,身子一偏。


    多年不握劍的永昌手法有些生疏,這一劍毫無疑問刺偏了。


    梁帝順手從牆上取出他用來防身的短劍,頓時寒光一閃,眾人還來不及反應,永昌已經倒在地上,痛苦的神色一閃而逝,永昌偏頭看著葉痕,微笑道:“景潤,答應姑姑,好好活下去。”


    葉天鈺正準備衝上去,百裏長歌快速點了他的穴道,一個飛身上去重重踹了梁帝一腳後封鎖住他的穴道,將他拖到一邊。


    “姑姑——”葉痕跪在地上抱著永昌的身子,眼眸中水光晶亮。


    “景潤……”永昌帶血的手撫上葉痕的麵容,她勉強扯出一絲笑,“梁帝服食的丹藥裏有大量朱砂,他活不了多久的,為了幫你們擺脫弑君嫌疑,我已經請了一個人前來,一切都會好的,你答應姑姑,將來做個好皇帝,不要像葉南弦一樣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放過可好?”


    “是景潤不孝,沒法替你們報仇,害得姑姑紆尊降貴……”葉痕閉了閉眼睛。


    “景潤……景潤……”永昌勉強撐著眼皮一遍一遍地喚他的名字。


    “姑姑你說。”葉痕替她抹去嘴角的血跡。


    “我就是想在閉上眼睛之前多叫即便你的名字。”永昌聲音虛弱至極,“景潤……景潤……記住……姑姑的話。”


    手腕一鬆,永昌撫著葉痕麵容的那隻手徹底垂了下去。


    葉痕緊緊閉上眼睛,身子不住的顫抖起來。


    “晉王殿下請節哀。”殿外突然傳來一個滄桑的聲音。


    百裏長歌眸光一抬,有些不敢置信,來的人竟然是那個白發宮女。


    白發宮女走上前來跪地給葉痕行了禮之後站起身緩緩走向梁帝。


    百裏長歌看見她眼中流露出深入骨髓的濃重恨意,她盯著被點了昏睡穴的梁帝,轉過身來對葉痕道:“殿下請放心,奴婢可以將他身上的一切戾氣除去,等醒來以後,他也會忘了今日之事。”


    話完看向葉天鈺和元光浩,“他們倆也一樣。”


    葉天鈺不能動彈,隻能驚恐地睜大眼睛,但百裏長歌不想理他。


    元光浩自然知道今日這種事,即便是知道了一個邊角都會被株連,聽到白發宮女有讓人忘卻的辦法,他頓時放下心來。


    百裏長歌擔憂地看了看房頂。


    白發宮女明白了她的意思,扯了扯嘴角安慰道:“姑娘請放心,奴婢已經在龍章宮周圍設了結界,今日的事,除了裏麵的人,外麵的人是永遠不可能知道的。”


    說罷她手心凝聚內力,百裏長歌隻見一陣冰藍色的光暈覆上梁帝的額頭,不多時,那團冰藍色徹底融入梁帝的腦袋。


    梁帝徹底沉睡過去。


    白發宮女又替葉天鈺和元光浩用了同樣的辦法,那二人也沉睡了過去。


    葉痕抱著永昌的屍體出龍章宮時已經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如雪,冷冷的灑在九州之上,照亮了大梁江山的淒清之色,遠處皇家寺廟裏傳出一陣陣鍾鳴之聲,仿佛也在告慰遠去的亡靈。


    ——卷一完——


    ------題外話------


    嗷嗚,卷一終於完結了,接下來的一卷基本上與查案無關了,親們一直想知道女主是如何失憶的,第二卷開始慢慢交代。


    長歌丟失的記憶去了哪兒,阿瑾又是誰?為什麽所有人都瞞她?數年前長歌與葉痕之間發生過什麽,兩人為何分開?白發宮女的真實身份,語真族的秘密,西宮良人等的人。


    嗷嗚,還有一堆伏筆呢,想知道咩?想知道咩?那就追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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