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長歌回去的時候,正遇上雙眼通紅,神情無措的沁雪,她手裏拿著個包袱站在侯府大門外左顧右盼,荊釵布裙襯得她本就單薄的身子更加嬌小。


    很顯然,沁雪曾經幫助三夫人綁架二老爺,並躲在廚房弄出了那聲驚叫的事被百裏敬查出來了,侯府定然再容不得她。


    百裏長歌身影一閃,躲到門外一顆大樹後瞄了沁雪幾眼,若有所思,隨後一個輕功躍進後院院牆,動作之輕,猶如薄紗撫過肌膚,未驚起一絲風聲。


    “大小姐,案子查的怎麽樣了?”剛入扶風閣,準備推開房間門,秋憐突然從旁邊走了出來,她向來古井不波的眸子裏難得的被夕陽染出幾點星子,說話的聲音依舊冷冰冰的,卻讓人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仿佛冬日的最後一撥寒流越過早春,冷,卻不覺得冽。


    扶了扶額,百裏長歌暗自憤恨百裏敬究竟從哪裏尋來這麽個高手,幾乎什麽事都無法瞞過她的眼睛。


    “還差一點。”吐了一口濁氣,百裏長歌轉身,望著她,微笑。


    她知道秋憐這個人極其聰明,此刻如果自己說謊,倒顯得矯情了,幹脆順著她的意思來。


    侯府規矩嚴厲,百裏長歌是從小就領教過的,三夫人死後,百裏敬也曾言明不希望她一個女孩子涉足這些血案,損了皇家顏麵。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從葉天鈺手裏接過手鏈那一刻,或許更久遠,又或許從她穿越過來的時候起,就注定自己要卷入這場遊戲——一個對手在暗我在明,遊戲規則由對手定下的血腥遊戲。


    即便此時撒手不管,她相信,那些謎團始終還是會自己找上門來。


    與其坐以待斃被暗處的對手玩弄於鼓掌之間,還不如自己先行動,掐準對手的下一步棋,直接將它扼殺於搖籃中。


    “大小姐若是想出府一段時間,我會幫你應付的。”秋憐依舊看著她,冰涼的眼神裏,多了一種她沒來得及看清楚的情緒。


    百裏長歌很愕然,按照她的預想,秋憐定是百裏敬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並時不時回去匯報情況,但她沒料到,這個丫頭自從進了扶風閣,每日必定陪在她身邊,從來沒有單獨去找過百裏敬。


    “那這段時間,辛苦你了。”百裏長歌彎了彎唇,她知道依照秋憐的脾性,若是想借此害她,大可以直接出去告訴百裏敬她跳湖裝病出府,所以秋憐的這句話,必定是出自於真心。


    隨後,她又補充道:“沁雪那丫頭怪可憐的,若是就這麽出了府,指不定以後會落魄成什麽樣子,你想個辦法讓她繼續留下來吧!”


    ==


    收拾好東西後,百裏長歌去了傅卿雲的院子,原本想著與他道個別,卻不曾料想整個院子裏空空如也,紫藤花被白日裏的強光曬得懨懨欲睡,開得無精打采。


    百裏長歌拿著風燈,在小院裏映出一抹光色,她找了幾圈,也沒見到傅卿雲,就近的丫鬟婆子也都搖頭表示沒見到他去了哪裏。


    百裏長歌微微蹙眉,以傅卿雲的性子,不可能這麽晚不在房間。


    她走上前,腳下無意中碰到一個花盆,身子頓時往前傾,險些栽倒,待穩住了身形,百裏長歌這才就著風燈的光看了那花盆一眼,頓時麵色變了變。


    她記得,這個花盆正是那天晚上自己回來的時候看到傅卿雲用來栽種天香牡丹的,而現在,花盆裏隻剩下泥土以及幾片枯葉,翻新出來的泥土宣告著天香牡丹曾經被人連根拔起過。


    視線往下一移,百裏長歌隱隱看見了火漆封住的信封一角。


    心中一涼,她趕緊彎下身將那封信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打開,那清逸內斂的字跡正是傅卿雲親筆。


    “天長水闊,香自寒來,浮沉萬事,藏於千翠。”


    不多不少,莫名其妙的十六個字,除此之外,再無筆墨。


    百裏長歌前後翻了翻,仔細查看半晌,確定傅卿雲再也沒有其他的話,這才皺眉將雪浪箋紙塞進袖子裏,轉身出了院子。


    ==


    暮色四合,夜沉如墨。


    一條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從各大府邸的房頂上閃過,迅速朝著晉王府的方向奔去。


    嘟嘟世子是被尿憋醒的,他今夜困極,懶得繞到後院的茅廁,直接站在牆角邊的一棵桂樹下就地解決。


    提起褲子時,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嘴裏麵不清不楚地咕噥了一句。


    隨後放開手時,他呆住了。


    冷月清輝,將牆上一抹黑影清晰的映在地上,樹影搖動時,拖拽出詭異的弧度。


    嘟嘟世子慌了。


    自麻麻跟他說過鬼不可怕之後,他從來都不怕鬼,但是爹爹又告訴他,現在有的采花大盜毫無人性,專門偷看別人的*,連小孩也不放過。


    他端著下巴想著自己冰清玉潔的一個王府世子,將來迷倒萬千少女的風流大少,竟叫人撞見撒尿這種事,還偷看了他的寶貝,實在是可恨之至。


    他又端著下巴揣摩了那黑影的身形,確定自己絕不可能與那黑影硬碰硬後,頓時鼓足了氣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風弄聞聲迅速趕來,臉上滿是慌亂,“小世子你怎麽了?”


    隨後他眸光瞥到牆上的黑影,周身頓時激起淩冽的殺意。


    “唔……好緊張好緊張。”嘟嘟趕緊跑到風弄身後,拉住他的袖子道:“我的第一次被人看光光了,怎麽辦,好緊張,你看看我的臉紅不紅,我此時的反應是不是應該挖個地縫鑽下去,還是應該拿塊帕子找爹爹哭訴要求偷看我的人還我清白?”


    風弄嘴角狠抽,淩亂了片刻。


    隻聽牆那邊“嘭”一聲響動——黑影掉下來了。


    百裏長歌是被這小子不知廉恥的話給雷下來的,她實在想不通葉痕這樣一個高華無雙,俊美無儔的人,究竟是找了怎樣一個奇葩的女人才會生出嘟嘟這樣的小奇葩來。


    這位王爺不僅心思難以揣摩,就連品味……似乎也不咋滴。


    百裏長歌蹲在牆角替葉痕想著他那位神秘王妃的各種模型。這邊風弄寒劍已經出鞘。


    月光清冷而肆意,給那閃著寒光的劍鍍上一層清輝。


    百裏長歌早就察覺到了殺意,她出手快,兩指夾住風弄送來的劍尖,並提上內力讓他停滯不前。


    兩相對峙,僵持片刻,百裏長歌這才發覺風弄的內功深厚,再這樣耗下去,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眼珠子一轉,她突然鬆手,身子跟著閃到一旁,風弄猝不及防,一個趔趄往前栽去。


    感覺到了百裏長歌的有意戲弄,他頗有些生氣,正準備與她動手時,葉痕突然走了出來。


    他負手站在門邊,滿院的光輝都聚集到那一身月白上,淡金西番蓮開得妖豔,連帶著他齒間聲音也有些輕緲。


    他問:“你果真來爬晉王府的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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