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床上的人醒了,我轉頭看她。


    我坐在床邊,是朕坐在窗台上。


    按理說她醒來應該先注意到我,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從睜眼開始就一直偏頭盯著是朕。


    我同桌一手撐著窗台,曲起左腿,懶懶地靠在窗子上。


    她看他,他就也毫不避諱地看著她。


    “那個...”房間裏太/安靜,我對紅葉說,“你早上吃東西了嗎?”


    紅葉這才把頭轉過來,對我點點頭。


    是朕收回視線,看看那盆花,又看看窗外。


    其實我幾乎和紅葉沒有什麽交流,我從河裏把她救上來以後,她就再也沒有說過話。


    後來我把她送到療養院,也隻是偶爾來看看她,送點生活用品,交交醫療費。


    和她在一起,最多是我陪她在後園子的那顆大樹下坐上一下午。


    她不說話,我就看看書。有時試圖和她交流,她最多也就是點點頭或者搖搖頭。


    由於找不到她的家人,她自己也不說話,我就給她起了名字叫紅葉。


    因為見到她的時候,她穿著一條印著紅葉的裙子。


    要問我們是不是在交往呢?


    我也不知道。


    那天她跳河,我勸不下來,一著急就喊出口了。


    “不如做我女朋友吧!”這樣。


    她竟然真的點頭了,然後就腳滑掉河裏去了。


    之後我們就陷入一種毫無交流的莫名境地。我也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這茬。萬一她還記得呢?


    反正我覺得,既然我話已經說出口了,不能言而無信棄她不顧對吧?除非哪天她突然告訴我“大哥我早就把這茬忘了,你不用和我交往了,哦不過得記得給我打錢”,到那時候這頁就可以揭過去了。


    我這次來,主要是該交這個月的醫療費用了。


    我問紅葉有什麽需要的,她搖頭。


    坐了一會兒,我就出去了。


    護士姐姐告訴我,紅葉一如既往地安靜,平時除了吃飯就是躺在床上,或者澆澆窗台那盆花。


    我道過謝,掏出銀/行/卡付醫療費。


    這裏的醫護人員都知道我和紅葉隻是萍水相逢,對於我把姑娘送到較好的療養機構還願意承擔費用的行為,他們都是以善舉稱道的。所以醫生都幫我能省就省,最後所付的費用不算太多。


    一旁有幾個年長的阿姨還不忘調侃我,“怎麽這麽久沒來啊?不想你小女朋友啊?”


    我這人就禁不住被大媽調侃,耳根刷就熱了,低頭想否認來著。


    結果我話沒說出口,我同桌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我身後了。


    他說,“什麽女朋友啊,人家又沒答應他。”


    誒呀!太打臉了!


    我正要還口,他居然咄咄逼人,“再說,怎麽會有人突然對陌生女孩子說你做我女朋友吧,這女生確定不是被你嚇到才跳河的嗎?”


    “不是啊!”我憋得臉都紅了,“她突然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鬧自殺,我是無計可施一著急就說出來的啊!而且她是黑長直!”


    “那你幹嘛還大費周章的把她送到這裏,還自掏腰包,這種事情交給警察不就好了麽,你是不是有歹心?”


    “蒼天可見我對她什麽事都沒做過啊!再說人家一個姑娘家,精神狀態又不好,交給警察我也不放心啊!而且她是黑長直!”


    “你能不能小點聲!旁邊這麽多人在呢,丟不丟人?”


    “咱們倆誰大聲啦!咱們倆誰先大聲的啊!”


    “別挑釁!”


    “咱們倆誰挑釁啦!咱們倆誰在挑釁啊!”


    “你看...你現在就很大聲。”他突然平靜地說。


    我靠我太委屈了,明明是他先吼我的!


    一不注意就激動了,這才注意到周圍還有好多護士姐姐在。


    她們站在不遠處,聚成幾波,不知道在竊竊私語什麽,還笑!


    不懂,不知道,沒有畫麵感。


    我同桌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和我吵吵起來。他平時都一副死麽哢嗤眼的樣,讓他多說兩句話都閑累的主,居然凶我!


    我不要理睬他了,轉頭回病房。


    但是我感覺他比我還生氣呢,居然一個人跑掉了。


    別這樣啊大哥!你不是吵贏了嗎!給我拿出點勝利者的姿態啊!


    不管他,我進屋陪紅葉。


    因為時間接近中午,療養院又離市區較遠,熱心的姐姐們就留我們在食堂一起吃飯了。


    我來的時候,是朕同誌已經腆著個老臉吃上了,旁邊還圍一圈小護士。


    無視他!


    繞過他,我和紅葉坐得遠遠的。我拿起兩人的鐵盤子去打飯的時候,他也站起來了。


    他就和沒事兒人似的站在我身後,放佛剛才沒吵過架一樣。


    這種人最讓人不爽了,我需要他遭受良心的審判!


    所以,他向我邁一步,我往旁邊邁兩步。我要從行動上讓他知道我很生氣。


    他是來打湯的,捧著個碗,在我身後騰呼騰呼地吸鼻涕。


    “咱們啥時候回家?”他問。


    不理他。


    “吃完飯能走嗎?我手機快沒電了。”


    “找那幫圍著你的護士借啊,刷臉。”


    “哦。”他應了一聲。


    之後是一小段的沉默,直到輪到我打飯的時候,他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你喜歡她嗎?”


    “啊?”我一愣,差點忘記要點哪個菜。


    給打飯師傅用手點點幾道菜,我應道,“哪有那麽多情感外溢啊..呃..還不錯。”


    “為啥?”


    “黑長直啊!”


    “你就這麽喜歡黑發的?”


    說這話的時候,我正轉身去拿筷子。我真沒想到是朕當時站得和我那麽近,肩膀蹭到了他的胸膛,我一抬眼,正對上他的臉。


    他的頭發有點長了,黑色的碎發遮在他黑色的眸子上。


    我別過頭,錯開視線,“喜歡啊。”


    說完,我就匆匆接過打好的飯盤走開了。


    吃飯的時候,旁邊坐著幾個保潔阿姨。


    她們正在神神叨叨的議論什麽。


    我說過,早年我就已經在露天長廊上修煉出一副爐火純青的順風耳,她們說的話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聽得一清二楚。


    不是主觀原因!是客觀被動!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


    抱著絲毫不想八卦的心理,我聽了一場八卦。


    大意就是保潔室的一位阿姨,大約兩個星期沒有來上班了。


    因為她沒有向單位請假,大家也無法聯係到本人,有人已經報案說她失蹤了。


    之後,她們就開始討論這個阿姨的出身。


    說她年輕時是北京一家大醫院的高護,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就進監獄了,這兩年才放出來,之後一直在這家療養院做保潔的工作。


    後來,不少用餐的人員都湊到這桌加入討論。


    說老劉這個人啊,品行不端啊,人前一套背後一套搞小動作,常找人借錢不還,偷別人櫃子裏的東西,還偷偷虐待病人。


    失蹤的阿姨叫劉淑雲,我喝著湯,默默記下了她的名字。


    雖然我嘴上說讓同桌自己去打發時間,但也不可能真讓他陪我在這裏耗一下午。


    飯後,我把紅葉送回病房,叮囑幾句就打算走了。


    離開時,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窗台上那盆花,開了。


    之後的日子,我沒有再聯係過是朕。


    他自然也不會主動來聯係我。


    我們倆的交際一般都是從我發起的,除了那次約我去教學樓懷舊,我印象中他從沒有主動找過我。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不想再聯係他。


    從療養院回來以後,心情突然很別扭。就像輸液時被針管刺入的血管,酸酸的,脹脹的,又莫名興奮。


    我不喜歡把情緒交給激素支配,便把一段日子泡在了圖書館裏。


    圖書館有很多陳年的期刊,有些報紙的年份比我出生得還早。


    那段時間我也少了那種“讀西哲思當下”的耐心,隻想看點平白的故事填塞時間。


    所以這片地區的奇聞異事我大抵領略了個遍。


    時間過得不快不慢,高考成績出了。


    班群裏一片哀嚎,成績好的同學十分體貼,隻在私下相互恭喜,就不在群裏虐人了。


    蕭堯在群裏吵吵著要聚餐,上一本線的請客,考多少分掏多少錢,遭到了廣大落榜同誌的一致好評。


    這時我們班的學神丟出一句話,媽的,不就690塊錢麽!老子今年不走了,陪兄弟們再戰一年,明年掏700!


    接著就被抱大腿刷屏了。


    我盯著屏幕發呆,居然隱隱在期待我同桌的冒泡。


    以往我肯定私敲對方問他,“兒砸,告訴爹你多少分~”


    可是我沒找他,他更沒有。


    雖然我早就在網上查到分數,但是還是想去學校門口的成績榜上看看。


    我記得高一時我就是這麽站在校門口,看那些不認識的高三學長學姐們的成績,時間一晃,輪到我看自己的了。


    心裏莫名有種落寞,又感慨。


    我成績不錯,比平時多考了60分。其實在我預料之內,因為這次我手速突破天際,終於把生物給答完了。


    士冥680是朕677。


    我們倆的名字挨在一起,被寫在第一列的上麵。


    身邊不時有人圍過來看榜單,有畢業生,也有小師妹,還有家長。


    我聽到有人調侃我和是朕的名字太獵奇,我就也跟著樂。


    這時候突然有個熟悉的聲音對我說,“恭喜你了,考得不錯。”


    我回頭,說,“恩,我把生物答完了。你也不錯。”


    他歪頭說道,“我也答了。”


    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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